挖坑埋人不是尤墨最常用的伎俩,偶尔为之自然效果显著,以至于老江湖都着了道儿。
其实说白了还是心理战。
因为他身上的黑点太明显,黑的多了容易引起反效果,于是有新发现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会惊喜交集,忽略了挖坑的可能。即使有头脑冷静的家伙,也会在完全符合逻辑的推理下掉入坑中。
当然,黑子们不会因为被打脸而转粉,恼羞成怒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王*丹对此颇为遗憾,临睡前开始吹枕边风。
“干嘛要给人黑你的机会呢?原本对你持中立态度的媒体,这一波被打脸之后,难保不会心怀怨恨,伺机报复!”
尤墨已经打着哈欠闭上眼睛了,于是随口回道:“爱挑事是媒体的天性,被打脸属于实力不济。就像比赛一样,输了就心怀怨恨伺机报复,这样的家伙连对手都算不上。”
王*丹听的一阵默然,只好换个话题刺激这货,“明明当初商量好的一家两百万美金,办一届看看效果。你倒好,直接把年限提升到3年,一家500万,难道就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完还觉得不够,又补充道:“耐克也真是的,居然被你三言两语给打动了!”
“我才懒的用嘴皮子磨人,就是告诉他们,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办一届就不办了都不会落个好名声。”尤墨难得没有嘲讽,耐心解释道:“何况我也没要求他们加码,准备自己掏钱办事。是他们觉得公司形象更重要,冒这个风险非常值得。”
“是哦,你出500万,耐克才出200万,不嫌丢人吗?”王*丹听的哭笑不得,强忍住拿脚踹人的冲动,哂道:“那你为何一开始不告诉他们,要办就办三届?”
“一开始就告诉他们,会让他们打退堂鼓,老外心中国内是个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为何又那么爽快的答应了?”
“你又绕回去了.......”
“好吧,我能理解成,耐克被你胁迫,上了贼船吗?”
“你随意。”
“.......为什么不办中学联赛,小学联赛?”
“等把足协这座大山移开,办起来才有意义,否则再多的钱投进去也只是打水漂。”
“难怪.......”
.......
大学生联赛这件事情早就在尤墨的脑袋里盘旋了,原因无它,亲身经历过那种氛围而已。
那时的他刚走进大学校门,正是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想尝试的阶段。运动场上挥洒汗水显然是件帅到掉渣的行为,不但能从中收获竞技本身的快乐,还能赢得真正意义上的观众,以至球迷,粉丝。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是女球迷的尖叫,以及花痴般的眼神。
相比之下,大学里面无论场地条件还是参与者的素质,都比野球场上高出一大截,赛事组织方面也成熟完善的多。再加上各系各年级之间相互较量所带来的动力,足以把身体里的激*情完全调动,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于是在他和卢伟两人带领下,一支大一新生队横扫整个运动医学系,与体育系,运动系,武术系也战的不可开交。
两人迅速成了学院里的名人,走哪儿都有人行注目礼,情书更是收到手发软。
随着名气越来越大,他们这支球队开始走出校园,与其它校园足球队一起,在更多的观众,更大的尖叫声中挥洒汗水,释放激*情,收获满满。
只可惜那时候还没有大学生联赛,所有的比赛都是自发组织的,没什么奖励不说,自己有时候还要掏腰包。尤其是尤墨这种大手大脚的家伙,出完风头之后难免要啃方便面度日。
不过尽管如此,也没有让他产生任何不快,反而觉得非常值得。
毕竟有观众,有对手,有一起拼搏的队友,比充满未知与暴力的野球场高出无数个档次。
四年一晃而过,留下了满满的回忆,遗憾也随之而来。
他已经触摸到聚光灯下的闪耀人生了,而年龄又完全扼杀了那一种人生可能,每思及此,怎能不黯然神伤?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于是临近毕业的时候,玩游戏成了业余时间的唯一爱好,那些五彩缤纷的回忆被统统封存,碰都不敢碰一下。
也正是这些回忆,让他性格中的暴力因素渐渐消散,变得的更成熟,更像个男人。
还好,爱有来生。
他可以让更多的梦想变成现实,即使他们和他当年一样错失机会,也不会对这项运动失去信心。而他一手营造出的氛围,会让更多的天才不再因为家庭与社会因素走上另一条路。
“花了500万美元办大学生联赛,有何感想?”
第二天一早,尤墨打了个电话给卢伟。
话一出口立即让对面沉默了。
非常难得的沉默。
好一会,才有故作平静的声音传来。
“办一届要不了那么多钱吧?又想找我借钱?”
“耐克也出了500万,打算办三届。”
“没有头脑发热,搞什么中学联赛?”
“我穷.......”
“穷是好事,省的头脑发热。浑水深不深,需要我回来吗?”
“不用,把人肚子搞大是你的任务,完成不了别回来见我。”
“......要借钱就直说,熟归熟,乱讲话一样告你诽谤!”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绯闻太少了吗?”
“多谢提醒!”
提醒完卢伟,尤墨立即被异样的目光袭击了。
王*丹单手叉腰,摆了个s形,一副“留下买路财”的样儿上下打量着他。
尤墨顿时有些心虚,手捂嘴打了个哈欠道:“肚子不饿吗?吃早饭去。”
“觉得自己绯闻太少了是吧?”王*丹伸手一挡,拦住了去路,“说吧,搞大了几个?”
“等等,你刚才听到了什么?”尤墨果断后退一步,省的母狮子暴起伤人。
“我听见有人拉别人下水,好互相掩护!”王*丹迅速往前踏出一步,抬头挺胸,冷眼相对。
“卢伟不会轻易动摇的!”尤墨还想负隅顽抗,不过话一出口胳膊就被咬了一口,疼的直哭。
王*丹仔细检查了下牙印,瞧着既美观又大方,顿时得意洋洋,开始算旧账。
“那天演讲,好些个青葱可人的女大学生在那含情陌陌地看着你,荡漾了没有?”
“哎呀,失误,应该给你也安排一场,中国传媒大学,如何?”
“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联赛要改制,转会市场与经纪人这一块都得跟上,媒体从业人的素质也要提高。”
“真是件大工程呐!”
“没有前人栽树,哪来后人荫凉。”
......
阎事铎的大包大揽让足协中层干部吃了颗定心丸,对于新官上任的他来说,无疑是树立威望的好机会。
在庞大的利益集团面前,个人的力量非常渺小,他们身处其中,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蛋糕太大,钱来的太容易,为了笼络人心,巩固地位,大佬们会想方设法地染黑每一名成员,省的被人背后捅刀。
这种状况下,新官上任改变不了什么,即使有一系列的新政出台,也会在各种阻力面前寸步难行。如果步子迈的太大,反而容易惹火烧身,被人抓住痛脚一阵猛踩。
阎事铎清楚明白这一点,因此没有急着点火,也没有干等着不采取行动。他从尤墨身上感受到那种春风化雨的境界了,于是默默积蓄力量,并在机会出现时牢牢把握住了它。
他曾经瞧不起官场里的机会主义者,直到现在才发现,机会来临时没有做好准备才是最不可饶恕的。
“很高兴能把当事人请到现场,来分享他的心情与故事。”
下午三点半,足协新闻大厅里人头攒动,上百名记者让中央空调开足了马力依然降低不了多少温度。
代表着官方意志的足协反应如此之快,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以至于现场猜测不断,各种版本都有。
最接近真相的版本是尤墨得到了来自中央的认可,足协认怂了。这让他们兴奋异常,有种乱世出英雄的强烈感觉。
虽然他们中间有不少人跟风骂过台上这个家伙。
阎事铎坐在尤墨的右手边,王*丹坐在左手边,两人一黑一白很是醒目。
“一直以来,有关于足协与你的矛盾都客观存在,这一点无须掩饰。”
话音一落,嗡嗡声迅速响起,记者们议论之余脸现讶色。
如此坦率地承认双方有矛盾,还能坐在一起聊天谈心?
该不会聊着聊着打起来吧?
足协专职副主席,真正意义上的掌门人,能亲自出席新闻发布会就已经让人惊讶无比了,能请到当事人更让人大吃一惊。结果一上来就说这些,会不会把事情搞砸?
“是的,矛盾来自于所处的世界不同,思维方式不同。当然,也会有利益冲突。”
尤墨的声音在一片嗡嗡声中响起,不大,却中气十足,很快就压倒了所有声音。
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之后,记者们眼睛瞪的更大,说了半截的话生生收回,耳朵竖起,唯恐错过精彩内容。
“没错,从96年你决定出国踢球开始,到今年今日刚好四个年头。在此期间,你获得了骄人的成就,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足以证明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阎事铎的大嗓门又亮了起来,话音刚落,尤墨很快接上。像是在发表特殊演讲一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让整个会场彻底安静下来。
“未来充满不可预知,我们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没办法预测,更不用说一年以后,两年以后。因此我们必须相信自己的判断,听从自己的内心,在决心的驱使下不断克服困难。”
“很遗憾,我们的工作没能像你一样沿着既定目标不断前进,反而在诸多问题上徘徊不前,错失了发展良机。”
“是的,非常可惜。”
“错过机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把错过机会的责任加诸别人头上。这是我把你请来的主要原因,为了表示歉意,请接受我的道歉。”
说罢,在一片目瞪口呆中,阎事铎站起身来,一手呈掌,一手握拳,并于胸前,深深鞠了一躬。
足有五秒,没有抬起身来。
尤墨显然没有心理准备,一脸错愕。等到站起身来扶住对方胳膊的时候,闪光灯已经亮花人眼了。
王*丹也站了起来,静静地立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两个摆造型的家伙。
她离的最近,可以清楚地听见尤墨在低声说些什么。
“会折寿的!”
她还能看见阎事铎眼角的泪光,以及喃喃低语,不过想听清楚有些困难,只能获得只言片语。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她忽然没那么好奇了。仿佛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愤怒,不甘,焦灼,忽然找到了出口一般,随着血液涌入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变得充实起来。
这就是良知的力量吗?
她感受到了,于是愈发虔诚,很想双手合什拜上一拜。
她从未有过这种旁若无人的感觉,恍惚之间仿佛亲眼见证了历史。
和她一样,在场的记者中间,有不少人被类似的念头击中,被一股神圣的感觉包围,以至于按着快门的手有些颤抖。
好一会,躁动的新闻发布会现场才算安静下来。
三人各自回座,新闻发布会开始进入正常环节。
其实双方要表达的东西已经在五秒中表达完毕了,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不够,还想再听听他们会聊些什么。
按照惯例,尤墨此时的感受是所有人最关心的。虽然可能是些场面话,但在这种堪称庄严的场合下说出来刚好应景,不会有人怀疑他的真实想法。
果不其然,第一个被点名的记者站起来之后,用一种入党宣誓般的语气问道:“在您的脸上很少看到惊讶的表情,我可以把刚才那一幕理解成:您被对方的真诚打动了,决定化干戈为玉帛?”
众目睽睽之下,尤墨摇了摇头,嘴角含笑。
“真挚的感情是打动人心的最有力武器,如您所愿,我确实很惊讶,也很感动。不过很可惜,我是来大动干戈的,玉帛还是留给后来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