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她第一次从他身边逃走的那一日。
深夜,国公府的门被人大力踹开,白氏被慌张的管事叫醒,她披着披肩,惊恐地看着那个站在墨院门前的青年。
“之...世...世子...”
白氏语气惊恐地望着那人,那人转过头来,露出一张面无血色的脸,宛如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
他衣衫全湿,青丝杂乱,见到她,倒是从行尸走肉中惊醒一般提腿过来,随手将剑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杨国公匆匆赶来,差点被眼前这一幕气死。
良久,沈之言低声问道:“公主呢?”
“什么?”
白氏惊惧之下没听清,颤抖着又问了一遍,那剑指着自己的青年面上露出几丝带着不耐的戾气,与平日里那冷清的郎君判若两人。
“公主...啊...长乐公主她回公主府了!”
白氏逃饶一般哀声道,她本以为沈之言听后会有反应,可他只是无悲无喜地看了她片刻,随即冷笑了一声。
沈之言丢下剑,无视杨国公的逼问和责骂,对同样吓傻的铜钱道:“去公主府。”
此时已是深夜,但给铜钱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大雨连绵不休,位于朱雀街长乐公主府内,沈之言无视府中之人的阻拦,抬腿往姜妙闺房的方向走。
“驸马!驸马!公主已经歇下了,您别去了!”
公主府另一个管事惊慌地阻拦他,却被他一脚踢开。
终是来到了姜妙的闺房,沈之言打开房门,看见榻上被褥拱成一个人形。
管事在身后道:“驸马,您也看见了,公主已经睡——驸马,您做什么?!”
管事惊声尖叫,沈之言掀开被子,看着空荡荡的榻上沉默半晌,接着轻轻笑了一声。
随即,那笑竟变成了放声大笑。
残留的雨珠从他脸上滑落,沈之言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狈,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她这几日这么反常。
为何非要与他分房而睡,为何面对他时,目光永远不敢落在他身上。
就在众人以为这位驸马快要疯魔时,沈之言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噙着笑意看着床榻片刻,随之抬腿走了出去。
公主府外,沈之言抬起手,在雨中做了一个手势。
一行黑色影卫半跪着出现在他身后,沈之言的没有温度的声音夹杂着雨声传来。
“绑回来。”
黑衣人领命而去,沈之言在雨中站了片刻,随即抬腿走进磅礴的大雨中。
第四十五章 昨夜下了一场暴雨……
昨夜下了一场暴雨, 离京城一日路程之遥的出云镇上,早起的摊贩们互相打了个照面,便趁着等生意上门的空隙互相闲聊起来。
头戴瓜皮小帽的男子正与旁边的摊主聊得热烈, 余光突然瞥见一身淡蓝色襦裙的女子站在了自己的摊前。
“客官,新鲜出炉的桃花酥, 来点?”
他随口揽了一句客,一抬头便看见那来买糕的食客原是个头上带着幕离的女子,他微怔片刻, 也没有过多在意,再要开口招呼,那女子身后便急匆匆跑过来一个竖着双丫髻的姑娘,冲着蓝衣女子道:“公...姑娘, 客栈已经打点好了, 咱们可以进去了。”
蓝衣女子听完,略一点头, 朝他道:“劳烦给我包好。”
“好嘞!”
男子痛快地应了一声, 只当她是哪里来游玩的贵女, 很快便包好糕点递给了她,蓝衣姑娘抬手压了压幕离,便领着另一个姑娘进了旁边的客栈。
“公主, 你想吃什么吩咐奴婢就是了,何必亲自来买?”
红叶一边扶着她进了客栈,一边叹了声气。
“说了多少遍了,在外要叫我姑娘。”
姜妙耐心地回了她一句, 又叹了口气道:“你不懂,这糕是北方特产,待去了南方, 还不知吃不吃的上。”
红叶听罢,一下子眼眶便要红了,姜妙连忙打断她,加快脚步回了房间。
摘下幕离,姜妙坐在桌旁咳嗽了几声,想要倒杯茶来解渴,刚抬起茶杯,手臂一软,那杯子便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裂得粉碎。
正在铺床的红叶吓了一跳,急步过来给姜妙倒了杯茶,递给她时,却看见姜妙盯着地上那四分五裂的杯盏沉默不语。
红叶怔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公主,不妨事的,奴婢这就叫人来打扫。”
姜妙垂下的指尖颤抖了片刻,随之避过红叶递来的杯子,固执的伸手倒茶。
蛊毒来的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快,她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生机。
茶水溢在了她手指上,姜妙没有去管,她握紧杯子仰头喝下,随后起身向床榻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道:
“红叶,我太累了,我睡一会儿。”
暮色将合,姜妙忍着骨中的刺痛离开了客栈。
离开出云镇之后,便真正离开了京城的地界,马车行驶在山脚下的官道上,偶尔能看见农户家升起的炊烟,听见林中清脆的鸟叫。
姜妙在车中闭目养神,忽然听见前车的暗卫叫了一声:“什么人?”
她猛地睁开眼,忙掀起窗帘一看,不远处的草丛中隐隐出现了几个黑衣人影,看起来诡异至极。
姜妙心中咯噔了一下,见其中一个黑衣人举刀像她的马车冲来,两名暗卫立即拔刀,与他战在一起。
红叶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姑娘,我们恐怕是遇上山匪了!”
山匪?姜妙慌乱了一瞬之后便冷静了下来,若真是山匪,缘何刚才那里会坐落着那么多家农户?
且不说这个,就说这里离京城不过一镇之遥,若天子脚下都出了山匪,那一众京官的脸面又何在?
想到此,她正欲出声阻拦,从林中又飞出几名黑衣人,引得两名暗卫不得不使出全力招架。
“住手!”
姜妙话音未落,马车帘子便被一人掀开,她余光瞥见红叶软软的倒在地上,进来的黑衣人低头看了她一眼,随之低声道:“得罪!”
姜妙瞳孔一震,一阵粉末迎面扑来,她撑了几下眼皮,随即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辆陌生的马车,她身下垫着软和的被褥,身上也盖着一条厚重的毯子。
她挣扎着起了身,随之一愣。
两名健壮的婆子一左一右坐在车厢里,其中一个见她醒来,欣喜道:“姑娘醒了?”
姜妙立即警惕地后坐了一步,皱眉道:“你是何人?”
莫非是姜术派来的?
另一个婆子看起来倒比较沉稳,只道:“姑娘不必害怕,老奴夫家姓金,姑娘可唤我金婶,这位是方婶,姑娘这一路便由我们来照顾。”
姜妙听出了些不对,脑中一根弦突然被轻轻地按动了一下,随之她瞳孔一震,不可置信道:“是沈之言?是沈之言让你们来的?”
除了她,还有谁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把她掳走?
“姑娘不必多问,总之,我们并不会伤害姑娘。”
金婶嘴风严,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然而姜妙却往后一退,后背撞在车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她也不知痛,只是双手握成了拳,指尖掐入肉中生出刺骨的疼。
她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满是颓唐。
她低头看了手中的指甲印一眼,忽然凄然地笑了。
任她如何想逃避,如何想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可最终还是逃不开,对么?
“哎哟姑娘!”那方婶吓了一跳,慌忙取过软枕塞到她身后,道:“姑娘可别吓我们,若是姑娘有什么闪失...”
说到此,她被金婶用手肘撞了一下,随之闭了嘴。
姜妙捏紧身下的毯子,看了一眼马车小窗,窗外,已是日头高升的白昼。
她转而望向金婶,问她:“跟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呢?”
金婶:“姑娘放心,那位姑娘好生生的,此刻约摸也该醒了,至于您身边的其他人,也已经安排妥当。”
姜妙沉默了,若是旁人她自然不信,但那是沈之言...
她阖上眼睫,道:“我要见沈之言。”
姜妙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我要见沈之言!”
方婶一愣,随即为难的看向金婶,“这...”
金婶给她掖了掖毯子,不做正面回答:“姑娘饿了吧,老奴这就叫人送吃的过来。”
她一个眼色,方婶便忙不迭地跟她下了车,车内只剩姜妙一人后,姜妙一把掀开马车窗帘,却见这辆马车前前后后都守卫着许多黑衣人。
他们或抱剑步行,或骑在马上,听见这边的动静,也不曾侧头看过一眼。
姜妙是皇室之人,自然看得出来这是一批深藏不露的暗卫,实力恐怕比之姜术的龙领卫也惶不多让。
她滞在原地,随后放下帘子,沉默地坐回车内。
片刻,有一人掀开帘子扑了进来。
“公主!”
红叶吓得泪流满面,抱住她道:“我们..我们是不是入了贼窝了...”
姜妙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了一丝慰藉,摸了摸她的头道:“傻丫头,放心,没人会伤害你。”
红叶啜泣道:“奴婢不怕死,是怕公主有什么闪失。”
姜妙愣住,随之掀开窗帘道:“你看那是什么?”
红叶止住了哭泣,怔怔地看向窗外,马车正驶过一条岔路,岔路旁立着一块石碑。
她认得字,便认出这是一个路碑,碑上刻了两个字的地名:茶项。
她懵懂的看向姜妙,姜妙收回目光,道:“茶项是产盐重镇,位于京城北面。”
红叶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是...是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