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午时,一辆马车被长龙似的队伍挡住了去路。
车夫跳下车辕,去前面探了探路,回来对车中的人说道:“城内发生一名通缉犯的踪影,是曾在黔中道犯下十几起命案,杀害了四十多口人的凶徒,所以封锁城门,在四处搜查,进出城门都要被严格盘查。”
薛瑾仪挑起窗帘,望向人群。
路人们的抱怨声此起彼伏,因为城门检查进行的非常缓慢,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尽耽误事情。
“我听说所有城门都封锁了,去哪儿都逃不掉盘查。”
“看看我们像凶徒吗?和我们这些进城的又有什么关系?”
“就不能快点,这些吃干饭的!”
“不是,这凶徒居然敢跑到京城来啊?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找死吗?”
“因为京城地方大啊,你看看城南那些人少宅院空荡荡的坊,还有那些成群结队、打扮怪异的番邦人,太好藏人了。要说我,应该去这些地方抓人嘛。”
薛瑾仪听了,皱起眉头。
连进城的人都不放过,要一一严格检查,显然是针对某些人的。
凭阿瑄的身份,并不能逃避检查,甚至他们会好好的搜一搜马车,想尽办法将他们扣留下来。
她从濮阳瑄的身上掏出荷包,苦笑道:“没给了那对兄妹,却没想到终究是要花出去的。”她将荷包交给车夫,“你使钱去插队,尽快进城,然后去大长公主府,拜托大长公主派人来接我们。”
车夫应道:“是。”
望着车夫急匆匆奔去的身影,薛瑾仪视线上移,望向高高的城墙。
城墙上一溜排守卫的士兵,想凭借绳索和武功,光天化日之下飞越城门,也是不可能的。
忽地,一队驱赶着牛羊的胡商进入了薛瑾仪的视线,他们一个个膀大腰圆,带着高高的帽子,蓄着遮住小半张脸的大胡子,呼喝着牲畜跟随人群向前走。除了牛羊之外,他们还有几车货物,有几个老少女子坐在车上说说笑笑,她们有的露出深眼窝、高鼻梁的漂亮脸庞,有的用色彩绚丽的纱巾遮住口鼻。
“我们可不可以混进胡商队伍里,打扮起来的话,没人能认出我们的吧?”她兴冲冲的对濮阳瑄说道,“我们做两手打算会比较好。”
濮阳瑄道:“他们一路到京城来,手上是要有过所的,不然沿路州县不会放行。过所上详细列明队伍里有多少人,名字和年纪。”
薛瑾仪无奈的趴在车窗上,濮阳瑄轻轻地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捞回车厢里。
“不要丧气,我们还有这个。”濮阳瑄从座位的柜子下面掏出一包东西,又指向窗外不远处一个人。
薛瑾仪望过去,知道他的意思了,“就这么办。”
两刻后,濮阳瑄正要从车辕上跳下来,后面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飞扬起的尘烟让路人们纷纷避让。
他拉住缰绳,调转车头,避让到一边去。
东宫的官兵策马而来,迅速清道,接着一群侍卫簇拥着一辆马车飞奔过去,畅通无阻地进入城门。
“薛芳仪回来了……”薛瑾仪望着远处的人影,低声说道。
接着,又一队东宫人马护送着几辆马车入城。
“想来是白云寺的高僧们……”
他们得立刻赶回楚王府了!
尘烟还未散去,濮阳瑄跳下车辕,对坐在车辕上,壮汉打扮的妻子点点头,“我们在楚王府见。”
“好,你小心。”薛瑾仪注视着他的脸庞。
濮阳瑄捏了捏妻子的手,带着身边的人离开。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流中,薛瑾仪定了定神,驾着马车往城门去。
不一会儿,她看到濮阳瑄的身影就在前面三四丈处,很快就轮到他接受检查了。
他根本没做任何伪装,所以负责盘查的官兵们很快就认出了他的身份,连同他身边戴斗篷的人也被请去一边喝茶。
“楚王,城里正有穷凶极恶的歹徒四处流窜,为避免伤及您的贵体,请跟随小的们在此处坐一坐。待安排了兵马来,才好护送您回去。”
“是啊,要是您被歹徒伤到哪儿了,小的们可是全家都要被牵连的。”
濮阳瑄一脸淡漠,小心的搀扶着身边的人来到临时搭建起的茶棚。
官兵们觑着这位楚王殿下的脸色,送上茶水后,脚底抹油,迅速溜走,另有人去通知上面的人。
果然把他们扣留下来了。
紧接着楚王府就会出事,谣言会像进入稻田的蝗虫到处肆虐。
薛瑾仪攥紧缰绳,终于随着队伍来到城门口。
“你是什么人,车上又是谁?”官兵严厉的喝问道,对待如此朴素的小马车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了。
薛瑾仪畏畏缩缩的粗声说道:“小的是个赶车的,昨天带我们老爷出城探望亲戚,这才回来。”
“还不将帘子掀开来,让我们仔细检查。”官兵说着,已经亲手撩开了帘子,往车厢里张望。
车厢里只有一个胡须雪白的老头,戴着幞头,身着料子一般的袍子,此时正靠在垫子上睡觉,打呼声时起时落。
官兵叫道:“喂,老头,醒醒。”
老头没有反应。
“喂喂喂!”官兵直接拿佩刀敲了敲马车,发出的声响吓得路人往旁边躲了躲。
濮阳瑄看似在喝茶,但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这里。
薛瑾仪叫道:“哎哟,官爷,我们老爷认床,昨晚一夜没睡好,今日好不容易睡着了,求求您别吓着老人家了!”
“我吓着老人家了?”官兵一脸无辜,下巴都要翘上天了,“你们看到我吓着这个老头了吗?”
众人生怕惹祸上身,连忙摇头。
薛瑾仪缩起了肩膀,一副十分恐惧的样子。
官兵固执的要把老头吵醒,继续用佩刀敲打着车厢,“老头,你是睡死了不成?”
老头终于缓缓的睁开眼睛,“贫……”
“咳咳咳。”薛瑾仪连忙咳嗽,声音盖住了老头讲话。
官兵斜斜的瞪来一眼,“干什么呢你,唾沫星子都喷到我身上了!”
薛瑾仪捂住闹嗲,连声讨饶:“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小的不是有意的!”
官兵冷哼一声,瞪向老头,“说,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