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护目镜,可以看到江启神色从未有过的凝重。
对面,夏满月戴着小一号粉红色头盔,头顶小草芽都是一副即将奔赴战场的紧张感,草茎挺得笔直。
江启抬手,指了指头盔。
夏满月立刻敲了敲脑后缓冲层,冲他点点头,示意头盔很结实。
江启伸手,拉了拉她的安全束带,检查锁扣是否扣好。
从上到下,连脚上穿的运动鞋,男人都要提一提脚后跟,确认小姑娘确实把鞋穿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了。”
紧张地氛围达到顶峰。
江启点头,“好,我们出发!”
他帅气地比了个手势。
然后……两人一人拿起一个麻袋。
江启将麻袋甩到肩膀上扛着,夏满月则是抓着明显小很多号的麻袋,一路拖行。
他们这架势,更像是去给老鼠拜年,还带上鼠王跟鼠小弟们心仪的年货。
拉开卷闸门,两人先后走进地下停车场。
江启最后再劝夏满月一次,“觉得害怕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我一个人能够应付。”
他还是不放心,后悔没受住小姑娘的软磨硬泡。
夏满月自信满满,“我很机灵的,上次你不是见识到了,而且我不怕老鼠,上学时,宿舍里闹老鼠,都是我来处置的。”
她也不放心江启一个人。
几天相处下来,夏满月已经对男人产生了依赖。
做饭好吃,家务拿手,这样的男人,谁能不喜欢?
该说的都说了,两个人跟年底春运似的,拖着大小包裹,小心穿过混乱停放的一辆辆轿车。
夏满月忽然站定,拉住江启衣摆,“我有个问题,我们要用什么方式来通知鼠王跟鼠小弟我们来了呢?”
江启也被为难住。
夏满月清清嗓子,“不知道你相不相信,其实在鼠言鼠语这个领域,我自信还是有一定造诣的。”
小姑娘说起在宿舍如何通过学习老鼠叫声,将老鼠引诱出来,一脚踩扁的光荣事迹。
听完,江启忍不住吐槽,“你当时引出来的肯定是只公老鼠。”
只有被求偶欲|望支配的雄性才会如此没脑子。
夏满月哼一声,放下麻袋,想要故技重施。
“吱吱吱!”
江启:……这样能引出来才怪。
被小姑娘可爱到,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成形,余光发现角落里涌出一团团阴影。
鼠小弟们真的来了!
一只只好大好肥硕的老鼠,使劲抽着鼻子,触须随着嗅闻动作,上下抖啊抖,一路闻着两人的麻袋,乌泱泱涌了过来。
太多了,数量多到,让他们几乎看不到水泥地面,一个叠着一个,上面的踩着下面的,瞬间摞起半人高!
哪怕不怕老鼠,夏满月都忍不住忧惧。
原来不知不觉间,停车场里已经有如此多的鼠小弟安家了。
“下面我们该怎么做?”
夏满月跨前一步,想挽住江启手臂。
一只大老鼠忽然窜过来,亮出鼠牙!
看到又尖又利的老鼠牙,夏满月被惊吓到,本能后撤小半步,没想到,几只大老鼠忽然蜷成一团,滚过来将她放倒。
“满月!”
意识到不妙,江启赶紧伸手,全力去拉她。
然而,眼前却在数秒钟之内,叠起一张“鼠墙”。
毛茸茸,灰突突的肉墙将两人彻底分隔开。
“鼠墙”另一头的夏满月倒在成群的老鼠身上,嫩芽吓得缩起叶片,躲进头发里面。
夏满月暗暗提醒自己:要镇定,一定要镇定。
身下的老鼠触感实在一言难尽,仿佛成排的轮子,载着自己朝阴影里面飞窜。
被劫持了!
意识到情况不妙,夏满月试图挣扎,可无处借力,根本没办法起身。
只能紧紧抓着自己的小麻袋不放松,这是最后一道保险了。
恍惚间想起,梦中貌似出现过类似的场景。
夏满月悲哀叹气:我也太倒霉了吧……
“满月,你在哪儿?”
等眼前鼠墙被江启用一团阳光轰散,夏满月已经不知所踪。
他慌了,舒斐没救出来,难道连夏满月都要搭进去?
可能鼠王不放心两个二阶异能者同时出现,特意让鼠小弟们将他们分开?
无论情况如何,他必须尽快将夏满月跟舒斐救出来!
于是,坐视剩下的鼠小弟,扛着他的大麻袋,吭哧吭哧朝一个方向移动。
他要顺着轨迹找过去。
朝前走出去顶多五六步,鼠小弟们凶性毕露,呲着尖牙,瞪着赤红豆眼扑过来,一只只圆球朝他弹射,这是专门奔着人脑袋来的。
目标明显是他的晶核。
懂了,变异鼠王是想分而灭之,挺有头脑一大老鼠。
漆黑鼠洞。
舒斐浑身破烂,缩在角落。
借助微弱天光,大致能够看清楚眼前,三米开外,有一只差不多与成年男性等高的巨大老鼠。
大老鼠“吱吱吱”叫着,声音抑扬顿挫,从昨晚持续到现在。
舒斐胡猜乱想,觉得它是在用精神攻击的方式折磨自己,只要大老鼠一靠近,便嘶声裂肺大叫。
作为特种兵,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的弱点便是老鼠。
眼前场景,简直是一生无法磨灭的噩梦。
想脱身,可大老鼠堵住去路,也不走,就是叫。
叫得人脑子发昏,心里发慌。
舒斐尽量不去看让他感到害怕的恐怖源头,冷静下来,思考该如何脱身。
洞口方向,忽然传来嘈杂声响。
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竟然是数不清的鼠小弟,拖着一只大麻袋回来了。
大老鼠颇有气势的“吱”一声,鼠小弟们立刻咬破麻袋,成桶的大豆油咕噜噜往出滚。
盖子没拧紧,大豆油洒一地。
鼠小弟们一拥而上,鼠洞里立刻响起成片吧唧吧唧舔舐的声音。
好几天没吃过饭的舒斐吞了吞口水,一个疏忽,大老鼠的尾巴竟然甩过来,圈住他的脚踝!
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滚,别过来,不要吃我,我的肉柴,不好吃!”
他心想,完蛋了,自己一定会被大老鼠一口吞掉,瞬间失去意识还算幸运,若是大老鼠还是个讲究鼠,餐桌礼仪什么一个不差,非要用餐刀一刀刀割,小口小口地咬,自己可就要受大罪了。
想象了无数种被吃掉的方式,然而一分钟都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舒斐强撑开眼睛,朝大老鼠看过去。
脚踝上的粗尾巴忽然动了,暧昧地上下磨蹭,滑动……
至于大老鼠,舒斐竟然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了……如水的温柔。
舒斐:……
不是,大兄弟,先不说公母问题,咱们品种不同,不能相容啊。
恕我不能接受。
我不同意。
我爸妈不同意。
我队长也不会同意的!
似乎因为他没再尖叫,大老鼠尝试凑近,太过专注地盯着舒斐,脚爪子一个不注意,将空油桶踹过来。
舒斐眼力好,登时发现一处标记,是自己跟江队长的暗号!
江启来了,他来救自己了?
舒斐大喜,嗷呜一声扑向大老鼠,照着它的大尾巴吭哧一口咬下去!
这一口,致使痛感顺着神经末梢流窜,疼痛信号开始传送,到达大老鼠的中枢神经,鼠脑接收到信息,竟愉悦到浑身颤栗,瘫软。
“吱~”
看向舒斐的鼠眼更水润了。
粗尾巴慢慢软下来,松开他的脚踝。
意识到机会来了,舒斐立刻像平时训练时那样,嘶声大叫,将具体方位报给可能就在附近的江启。
不忘在最后补充,“……江队长,你快点来,再不来我可就什么都保不住了!呜呜呜……”
阳光聚急,威力巨大,瞬间灼伤鼠眼,烧毁了鼠小弟们的皮毛,一股股难言的烤肉味飘出来。
舒斐闻到,腹鸣更响亮了。
老鼠天性胆小,受到惊吓,“吱吱”叫唤着,四下逃窜。
听到舒斐的声音,确认了方位,江启拔腿找过去。
迎面,一只巨大老鼠凶恶地嘶鸣——与对待舒斐的态度截然不同。
妥妥的两幅面孔。
变异鼠王!
江启内心震撼,迅速压缩阳光,朝鼠王轰过去!
要是夏满月旁观,肯定会感叹一句,“好厉害的冲击波”。
鼠王没有防备,眼睛中招,瞬间被灼伤。
它吱哇乱叫,使劲扑腾,鼠洞差点被拆。
趁机跑出来的舒斐看到江启,眼泪差点没憋住,宣泄般的干嚎一声。
“队长……”
他太难了。
江启暂时没工夫安抚他,在鼠洞门口提起一桶大豆油,拧开盖子就朝变异鼠王泼过去。淋得它整只鼠都油汪汪的。
不慌不忙从运动裤口袋摸出打火机,大拇指扣下去,火苗窜上来,他运用超强臂力,朝逃窜地鼠王扔过去。
舒斐忍不住在心底惊叹:队长真帅!
火焰腾起,江启想到夏满月在他耳边念叨的儿歌: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叽里咕噜滚下来……”
舒斐救下来了,还有满月。
里外在洞穴里看过一圈,没找到夏满月存在的痕迹,江启才意识到,变异鼠王将她藏在了别的地方。
他气得后槽牙差点没咬碎。
小姑娘如今一个人,独自面对数以百计,甚至是数以千计的老鼠,肯定是害怕哭了。
跟江启想象的不太一样,夏满月倒是没哭。
被藏进另一处鼠洞,平稳落地之后,为了不让鼠小弟们生啃自己,她在小麻袋里掏啊掏的,掏出整把浸满油脂的玉米粒。
讨好地笑了笑,“吃,都来吃啊,别跟我客气。”
顺便转换成鼠言鼠语,翻译了一遍:“吱吱吱。”
老鼠们抽抽鼻子,立刻吱吱吱围上来。
夏满月认真看过资料,老鼠的生理状态决定它们爱吃油。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首耳熟能详的儿歌呢。
见鼠小弟们失去理智,为了玉米粒打架,夏满月果断泼洒出去。
鼠小弟们疯了一样,立刻扑过去抢。
想到肯定还没走出去多远,江启应该就在附近,随时会来援救她,趁着鼠小弟们自相残杀,出路被堵住,没办法混出去,夏满月只能朝外面喊:
“江启,我在这里,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