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掌柜,帮我看看,那是不是帆?”汉人百户并不是贪得无厌,五匹锦缎的价格已经不错了,只是他没听见徐量植的话,他的注意力全被海面上一团白色的东西吸引住了。既然是水师,那有关水师的消息就少不了,前几年登州港被不知来路的海船焚毁之后,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金州,想瞒都瞒不住。登州和金州、狮子口历来有海船定期往来运送粮食,具体的情节都不用等军方通报,当时在登州港的船工就能绘声绘色的说上一个时辰。尤其是那些船只上高大的帆具最具特点,对水师官兵来讲,船上的特征记得当然最清楚。
“看着像,可是什么船会有如此高的桅杆呢?看样子应该还在十多里地之外,不会是云彩吧……”徐量植顺着汉人百户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也觉得是帆,不过如此远的距离上,假如船小,就不可能挂那么多帆,假如船大,就应该能看到船身了,怎么会光看到一片帆而不见船呢?
“见了鬼了!敌袭!敌袭!敲钟……”听了徐量植的话,汉人百户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咬了屁股一样,原地就蹦了起来,大呼小叫着冲向了码头,一边跑还一边扯着嗓子玩命喊。
码上的人开始还有点发愣,但是随着警钟响起,大家都意识到了,这里要打仗,开始四处乱跑起来。开店的忙着关门闭户,搬货的扔下肩上的货物就找地方躲避,还有水师官兵从各处钻了出来,在长官的指挥下忙着从码头划小船去自己的水师营寨里准备迎敌,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爹!我们的船还在码头上,货物全装好了,那些都是怕火的东西,怎么办?”徐量植的大儿子也慌了。打仗什么的和他没关系,如果不是船上有货物,他早就拉着老爹和弟弟上马往金州跑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水师呢,用不上他们这些商人。
“对啊,要不我们把船驶出去,往金州去吧!”一听哥哥的话。徐量植的二儿子也有了主意。
“来不及了……没想到咱们父子在海上混了大半辈子,真的能看到如此快的船!”说话间,海面上那片帆影下面已经露出了船体。徐量植从小就跟着爷爷、父亲跑海路,不用任何仪器,光凭这双眼睛就能看出船只的大小、形状和速度,就远处海面上那几艘船来讲。大小是他从未见过的,速度更是极快。
“爹,那怎么办?”大儿子有点懵了,自己的老爹向来不是慢性子,怎么突然就絮叨起来了呢,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那个闲心去管别人的船快不快。
“老二!你上马回家!带上家里人。只拿细软,马上去乡下你舅舅家,一刻钟都别耽误。如果我和你哥哥一旬之内未归,以后家里你就是顶梁柱了。别说话。听爹说!不管我和你哥哥是怎么没的,记住,一定要打听清楚这些船是哪儿来的。然后带上咱家人,还有你舅舅家的人,拿上所有能拿的东西,坐船去找,去他们的港口做生意去。别在这里了,记住我说的话没!”徐量植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一把揪住二儿子的脖领子。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前,几乎是咬着耳朵。用最严厉的语气说了一段话。然后还让二儿子重复了一遍,之后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用力一推,就把二儿子推向了身后的马匹,头也不会的拉着老大向码头快步走去。
“爹,这是怎么了?您、您认识那些船?”二儿子让他爹给吓住了,既不敢追,也不敢马上上马就走,他脑子里还糊涂着呢,自己的爹怎么刚才还好好的,现在突然留起遗言来了。老大更是纳闷,一边被他爹拽着往码头小跑,一边还在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海面上那些船他也看到了,无非就是大一些,具体还看不清,怎么就把父亲吓成了这样儿。
“快滚!你要死气我啊!”徐量植没回答大儿子的问题,扭头向后看了一眼,见到二儿子还呆呆的站在原地,立刻就是一声怒吼,连脖子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
“老大,这次咱爷俩要去鬼门关走一遭了。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到了明州别就想着去青楼瓦舍里玩耍,要多和南边的海商结交,你就是不听,如果今天没有你爹我跟着,你们两个连同这两船货全得没喽!听爹说,到了船上,去你爹的舱室床下,找一个带锁的箱子。没功夫找钥匙了,砸开它,里面有两面画着铜钱的旗子,赶紧拿上来,然后一艘船挂一面,挂到桅杆顶上去,然后赶紧开船。别管那些该死的水师,往港外冲,碰到那些大船之后,马上降帆,让所有人全到甲板上跪着,说不定能捞回一条命!快!爹老了,跑不动了,咱们爷俩是死是活,就靠你了。”徐量植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平时又是养尊处优,还没跑出二百米,就已经呼哧带喘。看着距离码头上自家的船还有三五百米远,老头儿是真急了,一口气叮嘱完大儿子,就已经倒不上气儿了,双手扶着膝盖伸着舌头是剩下喘了。
好在他这个大儿子还算健壮,一听他爹说得如此严重,也意识到事不宜迟,撒开大步玩了命的往自家船上跑,鞋甩飞了一只都顾不上捡。等他按照徐量植说的,把箱子里的旗子拿出来,又让船工爬上桅杆挂好,徐量植才脸色煞白的蹭到船边,被船上的水手拉了上来。两艘船立刻就离开了岸边,一边划桨一边升帆,向着港外驶去。
“呼……呼……累死老夫了,水、水……”徐量植上了船之后,就一屁股坐在艉楼的甲板上,他的大儿子忙活完了,才顾得上给他端了一碗水。
“爹,这到底是怎么啦!您到是和我说说,就算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啊!咱家船上都是本家人,又不是没碰上过盗匪,大不了就提着刀子砍嘛,为何要跪地等死?”完成了老爹交待的所有事情,大儿子才有功夫询问徐量植。常年跑大海的人没有胆子小的,海商和海盗其实就是一回事儿,束手待毙不是他们的性格,就算斗不过,也得先斗一斗才甘心。
“孩子啊,这可不是遇上海匪了……他们叫海峡公司,比海匪可厉害多了,向来在南洋那边活动。明州收购咱家船上货物的赵家、高家全是广州海商,他们就是海峡公司的股东,这两面旗子是你爹我花了五百贯钱才换来的,你知道这旗子干嘛用的吗?”徐量植可算把气喘匀了,拉着他的大儿子一起坐在甲板上,指着桅杆顶上的铜钱旗问。
“没见过,什么海峡公司?”大儿子又仔细看了看那面奇怪的旗子,他从来没见过谁把一个巨大的铜钱锈在旗子上的。
“挂上这面旗子,可以在南洋畅通无阻,据说可以一直跑到大食国去!你知道大食国吧?前年咱们换回来那些琉璃酒具就是产自大食国,远在万里之外。本来我还想找机会和赵家商量商量,让你和老二有一个去广州也支个铺面、买艘船,那边的买卖好做啊。谁想到咱们还没去呢,他们到先来了,就看这一关能不能挺得过去!”徐量植是老了,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还是没解释清楚来的到底是谁,急的他儿子直瞪眼。
“听说过登州港的事儿吧?我在明州和赵家说过这个事儿,你猜人家听了之后怎么说?他说那就是海峡公司的保安舰队,那样的船除了他们别无分号。人家还说了,一个登州港算个屁,这个保安舰队在大食国和天竺国杀了上千人,光城市就烧了几十座,在三宝垄把大食人和爪哇人几百艘船杀得片甲不留,至今那边的港口上还挂着吊死的尸体。不过他们对自己人很好,只要挂上这个铜钱旗,谁再敢碰就就追杀到底,一路上连鸟都不敢往船上落,煞气太重啦!对了,说起这个铜钱旗,还有一个旗子不能惹,就是一个大老鼠脑袋。海峡公司如此厉害,就是因为它的董事长,此人姓洪,身高丈二、虎背熊腰,来自极南澳洲,就是太上老君炼丹的地方。这位洪董事长会掌心雷,只要他一伸手,不管你的船多大、跑多快,立刻就有五雷轰顶……”看到儿子真急了,徐量植才把他所了解的海峡公司说了出来,然后又扯上了洪涛,还是带着神话色彩的,和讲评书一样。
“爹……您来看看那些船上挂是不是您说的那个老鼠旗!它们可真大啊……”此时徐家的两艘货船已经驶到了港外,远处那支舰队果然是速度极快,刚才还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片影子呢,现在已经快到眼前了。徐家大儿子眼神不错,手搭凉棚望了望,连桅杆顶上的旗子都看清楚了。(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