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和爷爷下棋,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这天晌午,刚刚吃过午饭,燥热的天气让人有种提不起干劲的感觉,收拾完碗筷的王氏和三婶子都回了房,在屋里头睡午觉的张杰被王氏推了一下,迷迷糊糊的醒来后,就见王氏朝着门外努了努嘴,心里跟明镜一样的张杰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先是在床上赖了一会,等彻底把瞌睡赶跑后,这就下了床,来到院子,果然就看到老头子一个人正坐在石台旁,抽着他的老烟袋。
外头太阳毒,这个时候各家各户的基本是都在屋里睡午觉,即便是小叔家几个捣蛋鬼也不愿意出来晒太阳,所以,整个院子都是静悄悄的。
跟做贼一样凑到了石台,还不等张杰提要下棋的事情,就见从石台下拿过一个棋盒的老头啪啪啪就在石台上摆起了棋谱。
是象棋,不是上回玩的老虎吃蚂蚱,所以,张杰就愣了。
情况有些特殊,如果按着张杰自己来说,象棋这玩意自然是会的,虽说同样不精,输赢先不说,可和人对弈是没有问题的。可问题就在于,张杰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孩子,一个六岁半的小屁孩,这个年龄段也就是玩摔泥屋子,会老虎吃蚂蚱的都是少数,象棋更是连见过都没有见过的玩意,如果自己上来就大杀四方,会不会太……
恩,太假了。
所以,这个时候张杰就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任由老头子一个人将黑白两幅棋色都摆好阵仗。
等摆好了阵势,老头便拿起炮,直接上了个当门炮,随后瞥了张杰一眼,便拿起烟袋抽了起来。
嘴角都开始抽搐,这是下的哪门子棋,这要自己该怎么应对?当门炮,马来跳?不对,自己这马要是一跳,老头子不蹦起来才怪。
犹豫了半晌,最后一咬牙,同样拿起炮学着老头那般就架在了当门。
等落下棋子的时候,偷偷打量对方表情的张杰就发现,自己的便宜老爷爷似乎在笑,虽说只是抽了抽嘴角,可即便是这样,对于这个平日里总是板着脸的老头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没有太多的时间吐槽老头教人下棋的方式是多么奔放,总之张杰就这么学着对方,人家怎么走,咱就怎么走,人家吃自己一个卒,自己就吃他一个卒,人家吃自己一个炮,自己就吃他一个炮。
不敢表现的太另类,虽然说这一局张杰下的很轻松,就是照搬老头的路数,可张杰脑子里却没有丝毫停歇,而是飞速的思考起来。
等这一局结束的时候,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就结束啊,自己总要领悟些什么吧,不然要是什么都没有学到,不是显得自己太笨了?
这可不行,千辛万苦找到和老头下棋的机会,可不是来秀自己多蠢的,相反,要让老头发现自己是个天才才行。不然他凭什么选自己蒙学?
所以,等棋局下到了后期,棋路基本上是已经走了一遍,老头的大車落到自己的一个小卒子跟前的时候,并没有同对方一样把自己的大車落到对方的小卒子跟前的张杰眼神一凌,然后伸出自己的小胖手,在老头惊异的目光中,拿起自己的过河卒,然后一下吃掉了那只红艳艳的大車。
静静的抽完手里的老烟袋,等熄灭老烟袋里的火苗的时候,神色再次回复平静的老头开始继续落下了棋子,不过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老头几次都把他的棋子落在了过河卒的身后,而这个时候,张杰却在也没有用过河卒吃掉身后的棋子。
因为张杰记得,老头曾用他的过河卒吃掉过前面的当门炮,可并没有用小卒子吃掉后面的马。
小卒子过河不回头,这是张杰在这一局唯一学到的一步棋子,不过,即便就会这一步,只要用的得当,也就够了。
等老头用双马将军的时候,这一局也就结束了,老头重新把他的红色棋子摆好,可却没有帮张杰摆放黑色的棋子。
站在石台旁的张杰涨红了脸,不是晒得,是急的,这么下实在是太累,一步步的,虽然自己知道怎么下,可却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而且还要装作一点点的领悟,既不能领悟的太快,也不能领悟的太慢,就好像第一局自己学会了卒的用法,下一局,是不是应该多学会一种棋子的用法?马?跑?还是相?士?
捏着棋子一个个学着老头那样摆好,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就算不认识上面的字,可就当看上面的画,也是能看懂的。只要照着老头的摆法摆放好就行了。
所以等,等老头一个跳马的时候,第二局就这么开始了。
毒辣的太阳让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张杰还好些,毕竟年龄小,能扛得住,可老头在连续下了三盘后,明显体力有些跟不上,精神头也开始萎缩,知道该表现的自己已经表现出来了,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的判断了,所以,第三局下完的时候,张杰就扶着老头回屋休息了。
等把棋子收好后给老头送去,张杰回了房,就看到眼睛睁得老大的王氏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摸了摸脸,张杰奇怪的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坐在床边的王氏摇了摇头,随后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就是觉得我儿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竟然能和你爷爷下棋,也就是早年间你三叔能陪你爷爷玩那玩意儿,村子里会那种棋的可没有几个。”
“我也不会啊,娘亲你不知道,都是爷爷在教我啦,我太笨了,怎么都学不会。”显得很不好意思的张杰挠了挠头,在盆里洗把脸,脱掉被汗水浸透的短褂,用湿毛巾擦了擦身的张杰回头看着王氏,突然小声道:
“娘,你说,我和浩子两个人都去蒙学行不行?我们两个一起的话,要是有人敢欺负我们,也好有个照应,将来要是我们两个都考上功名,那咱们家该多威风,就是都考上秀才,那也是一门三秀才了啊,说出去都觉得光彩那。”
“唉,傻孩子。”轻轻叹息一声,随后起身帮张杰把盆里的脏水倒掉,又重新打了一盆水帮张杰擦身子的王氏沉这脸小声道:
“告诉过你,咱们家就是在养活一个读书人,都得砸锅卖铁,想要两个一起去,除非一大家子把嘴缝上不吃饭,然后还要你三婶舍得把她的镯子拿出来当了才行,吃饭不吃饭的咱先不说,你觉得你三婶子肯把她的镯子当了吗?”
等看到张杰低垂着脑袋后,脸上带着安慰的王氏轻声道:“所以啊,你更应该拿到那个名额,你想想,要是让张浩去蒙学,学不学好咱们先不说,就算学好了,你觉得就凭你三婶能把镯子赖在你一个小孩子身上的劲头,就算他们家发达了,她能多看咱们一眼?相反,如果你将来能蒙学,将来出了头,别的不说,咱们能把这一大家子都忘了?就凭着你爹能把他进学的名额让给你三叔,然后自己出去受苦受累供着你三叔考举人的劲头,咱们家能亏待你三叔家吗?所以啊,小杰,别觉得有什么亏心的,该争的时候,大着胆子去争,不为别的,就为娘亲争口气,让娘亲将来能在你三婶子跟前抬起头,娘亲这辈子就没有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