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这世上最复杂的动物,而人类身上最复杂的部分,是人心。
人心是这世上变化最快的东西,前一秒还喜欢得要命,下一秒却又恨之入骨。
人心也是这世上保质期最长的东西,人到终老时,脑子里甚至还能浮现出五十年不曾谋面的初恋情人的容颜。
就连电脑硬盘里的数据都保存不了这么多年。
沈崇身上也有很多变化,一夜过去,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与猛烈,他都没多少时间和心思去消化自己身上猛烈的变化,但无法否认的是自己心中很多观念改变了。
以前他除了时不时留意到林知书的容貌,很少去关注她身上其他特质,只偶尔在惊鸿一瞥时,才会难以自抑的在心中震惊着点评一下。
不是林知书不够好看,只是他真没注意到,他平素实在没那么细腻的性子老去观察别人的细节。
但今天他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吃个早餐而已,眼珠却总不受控制的往林知书身上飘。
他真没去观察孩子妈胸口,昨天他已经美滋滋的趴着盯好久了,现在脑子里都能记得每一个褶皱和纹路。
如果不是林知书暴走,他能看一小时。
他现在只是在想,仔细去观察,孩子妈吃饭时每一个细枝末节的动作,看起来都很有讲究。
她的坐姿很正,后背打得笔直,捏筷子用的是最标准那种手心朝上,利用大拇指骨节调整筷子开合的姿势。
她每次夹菜时都轻拿轻放,并且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她每次从盘子里夹走的菜分量都基本一致。
她每个动作都显得很优雅精致,但却又带着股强大的渲染力,会让别人不知不觉的往她的气质靠近。
这是一个人骨子里霸道强势到了极致的展现,哪怕昨夜才刚经历过暴风骤雨,几分钟前她还会为了两人谁先迈出卧室门而撒娇,但当她坐上桌子后,却又无意识间进入了这样的状态。
“你看什么呢?”
林知书吃饱,捻起纸巾轻轻擦拭着嘴唇,问道。
沈崇先下意识猛低下头,然后反应过来,这不对啊,我能正大光明的看啊!
于是他又抬头,“看你呗。”
“我有什么好看的?”
孩子妈翻白眼,嘴上在抱怨,表情也很是不耐烦的模样,但语气怎么都给人撒娇的味道。
“你多好看啊。做什么都好看。”
林知书面露惊喜的看他,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么神奇?
一夜就开窍了?
“少用这些甜言蜜语来诳我,我可不是年轻小女生。”
“其实我是在把你昨晚的形象和现在这捏着的样子做比较,不知道怎么的,就特别想破坏你这种淡定的姿态。”
不愧是钢铁选手,他心里这么想,嘴上不毫不犹豫就说了出来。
换个娇羞的妹子,说不得真会给他这一下放肆的宣言激怒,但林总不愧是林总,鼻子里哼哼出声,“你又好得到哪里去?看起来多正经,骨子里不还是个斯文败类?”
两人终于下了楼,秦芸早已在楼下翘着二郎腿“恭候多时”。
丈母娘看小两口怎么看怎么顺眼,眼神里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别样笑意,弄得林知书很尴尬,沈崇很别扭。
可两人又不能戳穿她,不然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昨晚你们睡得还好吧?”
秦芸意有所指的问着。
林知书面无表情,“还行。”
沈崇紧张的坐在旁边,双手直搓,不敢乱发言,思来想去才蹦出一句,“对了阿姨,欣欣呢?”
不曾想秦芸突然把脸一板,“沈崇你叫我什么呢?”
沈崇脑子里宕机五秒才反应过来,重新适应一下,才略显别扭的重新说道:“妈,欣欣去哪了?”
秦芸顿时乐不可支,手一挥,让不远处的中年女子秘书送上份文件,递到沈崇手里,“拿着,这就是我给你的改口红包了。这里面是我让人重新拟定的合同,到时候你的崇新新能源和升林新能源的合作就按照这合同里的规矩来办。欣欣这会正和你爸在外面打网球呢。”
沈崇脑子里幻想了一下那画面。
贵为斩妖执行主席的岳父大人,正和不到六岁的欣欣有一下是一下的打网球,想来实在违和。
“你们先聊着,我也去赔欣欣玩。沈崇你再看下我草拟的这份合约,如果你觉得还不够优惠,条件还能改,红包就得有红包的样子。然后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不少亲朋好友还没走,你们这当主人家的应该好好招待一番。”
秦芸再吩咐一声,便起身离去。
沈崇只简单的扫了遍这份合约,相当给力。
知识产权全部转移给崇新高科,每套成型系统的订购价格直接对标行业最高标准,上涨梯度同样对标行业顶尖标准,更限定了年最低订购数与年递进率。
这哪里是正常的商业合约,分明就是不平等条约,说是升林集团给崇新高科白送钱都没毛病,堪称明目张胆的利益输送。
若是以前,沈崇肯定不好意思收下这种大礼。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和老林这一家子真成了铁板钉钉的一家人,改口红包这说法又太霸道,不拿不行。
“唉,妈这也太厚道了,我受之有愧呐。”
沈崇看完文件,放在茶几上。
林知书拿过去迅速浏览一遍,倒是不置可否的扔回桌面,“你没必要愧不愧的。按照这份合约,每年最多白送你几个亿,不算什么大事。从长远来看,也可以说是看好你的崇新新能源。大公司在前期下重注扶持具备极高技术潜力的中小型企业,这是现代商业领域内很常见的合作模式,不必大惊小怪。”
“可这分明就是送钱嘛。”
林知书又点头,“对,但有时候明知道是送钱,只要有获得更高利润的可能,都值得风险投资。你没看京西商城都连续亏损多少年了,投资人不还在不断的追加投资吗?这次京西商城因为一些事股价暴跌,我们升林集团正和另外几个大企业打算趁机注资,与京西达成战略合作。”
沈崇又恍然大悟,“学到了,难怪很多生意我看不懂,理解不了别人为什么明知道是亏,也得砸钱。”
“没事,你虽然聪明,但商业领域内的很多事可不能光靠聪明,这不是你喜欢的东西,你也不用太下心思去琢磨。往后你有什么事都能问我,我能帮你拿主意。另外你的那个总经理方拾月也是个能人,挺厉害的,值得信赖。”
林知书落落大方的说道。
沈崇点头。
二人颇有点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的意思。
正悄悄躲在墙角背后听着两人交流的秦芸频频点头。
“秦老师,您这是?”
正巧过来的蒋玉悄悄靠近,见她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小声问道。
秦芸眼珠一转,“我担心这两人搞不好关系嘛。对了小蒋,回头你记住一件事啊,如果这小两口回头敢学着别的小年轻用什么小雨衣,你都给我悄悄的用针尖戳破了,千万记住。”
蒋玉目瞪口呆。
以前没看出来这两位如此急着再抱个外孙或者外孙女,怎的一结婚之后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针扎套套这种手段都能想得出来,自己还得成为那个执行人,这剧情也太梦幻了吧!
见蒋玉不答话,秦芸又拍拍她肩膀,“小蒋,我可没和你开玩笑,我认真的,你必须好好贯彻。知书已经快二十七岁,时间不多了,得抓紧。”
蒋玉很想替林知书反驳一下,以现代的医学水平,再以林家的财力,三十五岁都算不上高龄产妇,又或者冰冻受精卵,等将来采取人工授精的方式代孕也可以,干嘛这么着急呢?
但蒋姐终究没敢多问,她和林知书的关系再好,也只是这个家庭中的一个下人,没资格质疑秦芸的决定。
上午十一点,沈林二人终于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范围内。
倒是没人敢就着昨晚的洞房花烛夜调侃俩人,以现代社会的伦理观,根本没人相信俩人会把第一次留到洞房,认为一切都很稀松平常。
唯独只有一个人,观察力极其敏锐的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她观察的不是林知书的变化,而是沈崇。
若说过去的沈崇身上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宅男和书呆子气息,那么一夜过去,全程与林知书手挽手的沈崇身上那股气息烟消云散,举手抬足间多了很多潇洒与淡定,没了过去他面对漂亮女人时常会露出的局促感。
静静的藏在人群角落中,方拾月的眼神里不敢露出丝毫嫉妒,她也并没有嫉妒谁,更没因为自己的命运而暗自神伤。
她只是在心中静静的祝福着沈崇。
或许,她还是有点为自己稍许感到遗憾。
但她知道,人生里很多事错过就是错过了。
哪怕真与他重逢,可这并不能改变他已为人父,已为人夫的既定事实。
胖妹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她不能说是死心,往后倒是能更心安理得的参与进崇新高科的经营里。
无所谓。
我不想得到更多,哪怕只是安静的站在这里,做自己开心的事,就已足够幸福。
我并不嫉妒谁。
我有我自己的幸福。
我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