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昭自我感觉这次与王曦见面还不错, 对方没哭,而且看似心情也调节得差不多了!
姬昭挺高兴的,作为老祖宗的青梅竹马与心爱之人, 他希望这位姑娘能够越来越好,重新拥有幸福。他笑眯眯地回到自己马车前, 撩开帘子一看,空空如也!
殷鸣道:“您走后, 殿下也带着保庆往您的方向去了, 他们说是透透气。”
姬昭开始紧张, 不会被看到了吧……
等了片刻, 宗祯慢悠悠地回来了,面色倒是看不出来,平静得很。即便如此,姬昭还是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确定宗祯啥也没看到, 他松了口气, 又倒回车榻上,却不知宗祯的手握得更紧。
下午的时候, 他们回到城里, 又进了宫。
仁宗皇帝已经见过吴大人等使官, 该了解的都已了解得差不多,正在延福殿等他们。
他们俩一同迈入延福殿的大门,姬昭先看到笑盈盈等在门前的福宸公主, 姬昭惊喜笑开:“公主!!”
他与福宸公主虽是形婚夫妻,相处得却好, 尤其这次有了凉国那位不要脸公主作比较, 姬昭更觉得福宸公主好了。
福宸公主笑着上前:“可盼到你们回来了!”她再看宗祯, “哥哥一路可好?”
宗祯本看着姬昭脸上过于灿烂的笑,被妹妹问话,才回过神,淡然道:“一切都好。”
福宸公主早已习惯他的性子,也不在意,说道:“父皇在等你们呢,快进去!”
“好好好!”姬昭赶紧上前,跟着福宸公主往里走,宗祯顿了顿,也跟上前。
仁宗见到他们俩自也是非常高兴,上上下下将他们俩看了个遍,问了些话,便开始跟宗祯谈论起这一路见闻,毕竟事涉国事,宗祯作为太子,视角自是与使官们不同,两人越聊越深入。
姬昭渐渐就听不懂了,也不太喜欢听,福宸公主便拽了他的衣袖,走到仁宗面前:“父皇,我和驸马去后面说说话,你和哥哥聊吧!”
仁宗看他们俩这般“恩爱”,笑呵呵道:“快去吧,用晚膳的时候,朕再叫你们来。”
宗祯回头看他们俩欢快离去的背影,自从进了延福殿,姬昭就再没有看过他一眼。
仁宗笑道:“到底是刚成亲的小夫妻,两个多月不见自然想念,见他们俩这样,朕也就放心了,对了——”仁宗看他,“朕听张姑姑说,你定下的太子妃人选,是王守良的女儿?”
宗祯收回视线,点头:“是。”
“父皇相信你的眼光,朕听说那姑娘已经来金陵了,王家是读书人家,家风清正,王守良在任上干得也不错,王家值得提携。待到开春,朕挑个好日子便给你们赐婚。你妹妹与驸马这样要好,朕也希望你能找到个知心爱人,这姑娘也是你自己挑中的……”父皇越说越远,再度开始老生常谈,宗祯的神思也越飘越远,几乎都听不到父皇的话了,仿佛早已被离去的姬昭带走。
姬昭给福宸公主讲一路见闻,讲凉国皇宫的模样,讲他看到的凉国皇帝与那些妃嫔们,福宸公主是个好听众,后殿里欢声笑语,用晚膳的时候,项生过来看了眼,都不忍心打断,笑着回去禀告,仁宗朝宗祯笑:“这两个孩子,罢了罢了,项生啊,你带人去给公主、驸马摆桌宴,叫他们边吃边聊,就不必来朕这处了,朕不打搅他们,记得做他们俩爱吃的。”
项生笑着应是,下去吩咐。
宗祯与父皇对坐,安静地用完晚膳,宗祯又等了片刻,姬昭还未回来,他起身道:“父皇,这一路多少疲累,我先回去了。”
“好,你回去好好歇歇,别看书了,好好泡个澡,早些睡,这几天也别早起去靶场,朕叫张姑姑给你好好补补,你身子到底弱,天凉了,别再伤了身子。”
“是。”宗祯行了个礼,走出延福殿的大门,走了几步,他回身看去。
天色已黑,延福殿的门口挂着两盏华美灯笼,夜色的微风里,不时摇晃,就连他身边的太监,手中也提着宫灯,也算是明亮,可是延福殿与眼前的世界还是有些不太真切。
宗祯收回视线,往东宫走去,脚下的路越来越清晰。
这一刻,他无比清醒地知道,那个梦醒了。
跟在他身边的保庆、程深则是不觉打了个冷颤,他们悄悄抬头看去,只能看到他们殿下的背影,这两个月的殿下温和到判若两人,有时候他们都难免心惊。然而此时,他们同样无比清醒地知道,殿下,还是那个殿下,黑夜再度缠绕他。
姬昭跟福宸公主聊得痛快了,才一同回前殿。
看到仁宗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姬昭立即四处找寻那个身影,福宸公主则是直接问出口:“哥哥呢?”
“他也累了,父皇叫他回去休息了。”
姬昭心中“哦”了声,忽然就觉得没劲说话,福宸公主又与仁宗热热闹闹地说了些话,他无趣地听着,后来他们也出宫回去了,项生一直将他们送到宫门口。
姬昭回头往东宫的方向看了眼,项生恭敬问:“驸马您看什么呢?”
姬昭摇头:“没什么。”
他扶着尘星的手,上了自己的马车。
道路分叉的地方,他与福宸公主分开,各回各的家,对于一对“小别胜新婚”且“恩爱”的夫妻而言,似乎有些怪异,姬昭觉得自己应当主动与福宸公主回去,这样也少了他人许多闲话,可他浑身没劲,懒得演戏。
平常行事从来妥帖的福宸公主,不知为何,也没有提出要他去公主府。
总之两人撩开窗帘,道了别,便走上了回自家的路。
巷子口,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几盏灯,窗边骑马的殷鸣笑道:“我娘她在那儿等着呢!”
姬昭才又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去,魏妈妈往前急走几步,与姬昭对视后,满脸激动,灯光下,眼中泪光闪烁,姬昭这才回了点神,叫马车停下,他立即跳下马车,魏妈妈走上前来,急道:“慢点慢点!”
她站定,扶住姬昭的手臂,上上下下地看,看了许久,才叹口气:“到底还是瘦了!”又看一边的殷鸣,“你真是!出去也不好好照顾郎君!”
殷鸣挠挠头,姬昭笑:“哈哈,我明明就胖了!妈妈别说殷鸣哥啦!”
几人站在巷子口说了片刻的话,一同往回走,魏妈妈倒还记得何七娘,问了句,姬昭没说实话,害怕吓到她,只说何七娘回平江老家了,魏妈妈自是相信他的话,也没有再多问。
他们到金陵城后,殷橼回家,他和宗祯回宫。魏妈妈说,舅母在家里等他许久,知道宫里留他用晚膳,才回去,还说明后天去殷府吃饭,姬昭知道大家都很想念他。
除了家人之外,秦文与宗谚知道他今天回来了,也纷纷送来帖子,约他过几日相聚。
出门两个多月,尽管姬昭不爱管事,到底是他自己的家,一回来,有很多事等着他决策。
他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先听魏妈妈与管事说几件要紧事,都有了妥帖安排之后,他才算闲下来。一闲下来,姬昭又觉得有些不对,这两个多月,几乎每日都与宗祯朝夕相处,若还在凉国,或是在驿馆里,此时他们在做什么?
有时宗祯在跟陈克业商量事情,这个时候,他偶尔会在一旁听一听,大半听不懂也懒得听,不过他也喜欢待着听他们俩说话。
有时宗祯会早早泡了澡,散了头发,坐在榻上看书,这个时候,他一般也会坐在榻上看书。
燕京的榻与金陵的不同,那边的榻或者叫做炕,下面烧了火,很暖和,他常常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他已经裹在被子里,或在同样熟睡的宗祯的怀中,或是仰头就能看到靠在床边继续在看书的宗祯。
也有小部分的时候,他忽然想吃宵夜,小全子就会给他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宗祯常常盯着他,就怕他吃多了积食,夜里睡不好,说到小全子,小全子也回东宫了吧?
他往后吃不到小全子做的好吃的了。
姬昭这时候才意识到,他真的回到金陵城了啊。
姬昭看向窗外,忽然也觉得,这两个月好似一场梦呢,他竟然与宗祯那般相处过。
尘星进来,见他在发呆,书也不看了,轻声道:“郎君,天晚了,早点睡吧。”
姬昭收回视线,低头看膝盖上摆的书,他其实真的还挺累的,却莫名地一点困意也没有,他想了想,问道:“杜博可乐他们现在如何了?”
“殷鸣哥哥一回来就去看他们了,还在柴房里关着呢,魏妈妈这些日子也没少他们吃的,大鱼大肉的,呃……殷鸣哥哥说他们光吃不动,都长胖了呢。”
“……”姬昭反正也不想睡,索性道,“把他们五个人带来。”
不一会儿,殷鸣就带着他们五人来了,姬昭坐在榻上,眼睛下垂,眼皮微微耷落,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很有威势。
饮料四子脸上倒是有愧色,进来后行了礼就不说话了,只有杜博拱手道:“驸马,小的愧对于您的信任,但是小的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姬昭差点要翻白眼,见他们五人还真的吃胖了,没好气道:“谁要听你们说了,宗祯什么都告诉我了。”
听他直呼太子大名,他们五人都一愣,杜博最快正色:“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姬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桌面,杜博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个动作格外眼熟,太子殿下想事情时就爱如此。
姬昭敲了敲,淡淡道:“总之,我今天就给你们解禁了,你们往后老老实实在我府里待着吧,不用再监视我,这也是你们的殿下亲口说的。”
他们五人再一同发愣,面上还有不相信。
“爱信不信。”姬昭对殷鸣道,“你带他们下去吧,带他们好好吃一顿,明天开始给他们派活干,他们往后都是我的人,得听我的。”
“是。”
于是他们五人云里雾里地就又跟着殷鸣走了。
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解决了,没意思,姬昭懒懒地翻着手里的书,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尘星道:“我去熏被子,夜深了,您还是早些睡吧?”
姬昭还是不想睡,他又玩了会儿兔子,身上疲惫愈发重,偏就是一点睡觉的想法也没有。
但不睡还能干什么呢?
他到底是躺到了床上,是他自己的家,是他最熟悉的床,被褥晒得暄软,帐子里也有淡淡香味,却怎么躺都不对。尘星担心他怕黑,床边也放了灯,从帐中往外看,房中微亮,倒也不吓人,为什么还是睡不着?
姬昭在床上摊煎饼,摊来摊去,摊不熟。
他高声喊尘星,尘星很快就进来了,在帐子外问道:“郎君您还没睡着?”
“嗯,我睡不着……”姬昭想了想,“那几盏兔子灯……”
就是过生辰时宗祯送的那几盏,尘星立即道:“都带回来了,您放心吧。”
“……嗯,你把它们拿来吧,还是挂在外面的两个帐钩上。”
“好嘞。”尘星转身就去拿,给他挂好,又帮他把帐子理了理,就出去了。
姬昭躺在床上看帐子上兔子灯的倒影,越看越清醒,更睡不着了。
长久睡不着,难免有些烦躁,他索性坐起身,在他起身时,他下意识地用左手撑着床板,做这个动作时,他才渐渐回神。他低头往床铺看去,右半边是空的,他竟然让出了半个床。
以往这里睡的是谁,半张床又是让给谁,不言而喻。
姬昭傻坐片刻,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