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昭叫人将那箱子书给扔到柴房里去了, 就当没看到,他继续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儿。
来到庄子的第三天,天终于放晴, 他也终于能去泡一泡那个露天的温泉,不过泡温泉是晚上的事。
白天, 他在魏妈妈的叮嘱下,穿得厚厚的, 裹上披风, 带上人出门去。
他不会骑马, 坐在马车里, 下山去庄户家看猪。
他的庄子原本是皇庄,庄上的庄头曾经都是皇家的人,牛气得很,不过姬昭的身份也不差,庄头们看到他格外恭敬。他们来前并没有提前通知, 这些庄头恭敬里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与忐忑, 姬昭也没有多想。
听闻他是来看猪的,庄头的嘴巴微张, 然后才急急回神, 赶紧安排去了。
在庄头家喝了半个时辰的茶, 庄头点头哈腰地过来,说是准备好了。
姬昭兴致冲冲地跟着出门去庄户家看猪。
庄头已经找了最干净的一家,也安排人赶紧打扫过, 猪圈里的味道还是刺鼻冲天。
姬昭却还是捂着鼻子,走进去, 近距离地看了半个时辰的猪, 还叫了这家的男人来问了些关于猪的问题, 出来直到上马车,就没再说话。
庄头们更是忐忐忑忑,也不敢多说话,全都跪送驸马的离去,只盼驸马再也别来了!!
“郎君您怎么了?”尘星不解地问。
姬昭还是不说话,刚刚看猪时,那家庄户的男人过来跟他说话,话都说得不利索,不时颤抖,他也能理解。可是他发现,那个男人身上穿的衣服崭新崭新的,不是不让人穿新衣服,只是那衣服新到根本就不像是那人自己的,且根本就不合身。
他看完猪出来后,上车时,看到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躲在墙角里偷偷看他。
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未免太过矫情,他两辈子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也没有因为自己多感慨一句,别人的日子就能好过一些,他也从来救不了别人,他也照样吃好喝好住好。
他只是有点难过。
若是说他上辈子的那个时代贫富差距还算尚能接受的地步,这个时代,穷人实在太过可怜。
养猪,再也不似逍遥子书里写得那样有趣了。
于逍遥子,或是他而言,养猪是件趣事,于更多的人,养猪是生存。
他再也不想看养猪了。
他这天没再继续逛下去,直接就回庄子了。
魏妈妈见他高高兴兴地出去,闷闷不乐地回来,自是纳闷,问了殷鸣半天问不出来话,最后只好亲自来问。
姬昭到底把心底这些话告诉魏妈妈了。
魏妈妈就叹气:“我们昭哥当真是和姑娘一个样,心善啊!”
这个姑娘,是指姬昭的娘亲殷莺,魏妈妈不承认姬慕之这个姑爷,从来只按殷莺成亲前的称呼叫她。
魏妈妈解释道:“你去看猪,庄头肯定要拾掇得干干净净的给你看,否则那是对你不敬,那是他们有罪。按你说的,那些衣服啊什么的,应当的确是临时拿来给他们穿的。”
“我只是心里过意不去,我好像不该去看猪……”
“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呢,这人啊,投胎也是命。富人有富人的过法,穷人也有穷人的活法。你去看一眼,他们觉得无上的荣幸呢!”
姬昭并不能完全理解古人的价值观,他没有阶级之别。
他想了想,问魏妈妈:“妈妈,我有多少银子啊?”
“有多少银子……”魏妈妈便皱起了眉头。
姬昭紧张,是太少了吗?这还是他头一回问起自己的财务问题,他是不是其实很穷啊……早知道这样,那天太子领导给的一千两,他就拿过来了。
却见魏妈妈掰着手指头开始数:“金陵有三座五进的宅子,扬州有五座,还有三个庄子,扬州有十八家铺子,金陵有十家铺子,两浙那里有一整座茶山,扬州、苏州都有一万亩的地,临安……”
姬昭眼睛都花了,赶紧伸手:“好了好了!”
“地啊铺子啊,妈妈也记不得到底有多少了,还有姑娘当年留下来的嫁妆呢!你娘也有许多的地和宅子。对了,泉州首富顾家当年发家也是靠我们家,他们海上的船队,还有三分我们家的股呢!老太爷全都给你了!这么一说,金陵城还有两个顾家专卖舶来货的新铺子,那里也有您的五分股呢。”
“……”姬昭怎么觉得他这辈子比上辈子还有钱。
“还有……”魏妈妈还要说,姬昭再伸手:“好了好了,妈妈,你觉着,往后每年年末,我给庄头每家五十两银子,如何?”
魏妈妈听了这话,双眼忽然温柔。
“怎么了……”
魏妈妈朝他笑了笑,轻声道:“妈妈还年轻的时候,陪姑娘去庄子上玩,姑娘也这般,说要给每家庄头派发五十两银子。”
“啊——”姬昭真没想到。
说起来,他和姬昭老祖先几乎长得一样,会不会他们的妈妈也长得很像呢?只可惜,他这辈子没法与殷娘子相见了。
“我们昭哥就放宽了心吧,这件事妈妈一直记得呢,殷鸣他爹如今就专管这件事呢,每年都要四处巡逻,务必要保证银子到每家手上,不被庄头贪,这是我们姑娘的心意啊。咱们庄子上的庄户,都过得很不错!”
“那今天去的庄户……”
“陛下赐下这片田庄后,妈妈想着咱们也不差这口嚼用,也是想着毕竟是皇庄,就没换人,庄头与庄户至今都是原先皇家的人。也怪妈妈这阵子忙忘了,明儿,我就叫殷鸣去办这件事!再给每家发些衣服,有几口就给几身,往后这处庄子与其他的庄子一样安排!”
“好。”姬昭这才笑了,下午到现在的那股郁气终于没了。
姬昭欢欢喜喜地去泡温泉了,尘星坐在一旁,陪他说话,两人说说笑笑。
饮料四子站在温泉院子门口正发愁,今儿真没东西给送进宫了?
四人正愁得用眼神打交道,来了个小厮叫他们:“四位哥哥!殷鸣哥哥叫你们哪!”
“可知道是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你们赶紧的吧!”
他们赶紧跟着跑了,暗自猜测,是要送东西回宫吗?
结果,他们只是被殷鸣叫去干活的,核对庄户人数,秤银子,确定各家住处等等,几人忙到半夜,就等着明儿天亮了去到处发银子。
殷鸣与尘星住一处,他们四人住在一处。
回去歇息时,他们本来各回各屋,却又都聚集在可乐屋里,继续发愁。
他们这回出来自然也是带着任务的,殿下监视驸马其实有两拨人,或者说,他们知道的有两拨。一拨是他们四个,另一拨是谁他们就不知道了,是在暗地里跟踪驸马的。
然而他们这次来庄子,庄子这种地方,太空旷,不好藏人,暂时只有他们四人负责盯梢。
可现在他们回不了城,没法将消息递出去啊。
最后是可乐道:“先睡吧睡吧!回头再说!”
这也不是他们办事不诚心,实在是没办法啊,回不去!
庄子里的灯渐渐都熄灭了,只除了守夜的人屋里还点着灯。
姬昭泡了一晚上的温泉,浑身松软,更是早就滚进熏得香香软软的被子里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城里,宫门也早已落了钥,东宫的灯也几乎都灭了。
今夜是保庆守夜,程深双手拢了袖子也过来了,保庆便纳闷:“你来做甚?”
“啧,睡不着。殿下睡了?”
保庆四处瞄瞄,悄声道:“一刻钟前我进去瞅了眼,殿下还在翻身呢。”
程深便望着城外的方向:“今儿是真没东西送来了?”
保庆凑到他耳边:“殿下一晚上没见个笑。”
其实,自从公主与驸马成亲以来,他们殿下就变了,早就不爱笑,但作为贴身侍候的人,他们还是能够敏锐察觉到殿下今日的心情非常不好。
程深斜他一眼:“少说两句。”
保庆再道:“谁看到一箱子的书能高兴得起来啊?”
程深有心训他几句,里头他们殿下叫人了。
他们俩吓得立马滚了进去,以为他们说话被殿下给听到了。
宗祯撩了帐子,问道:“几时了?”
“殿下,才寅时呢,您再睡会儿。”
宗祯闻到几缕幽香,看向床边高柜上的梅花,眉头皱紧,不悦道:“将这花拿下去,香得恼人,恼得睡不着。”
“是!”保庆上前来,抱了梅瓶要走。
“算了,放着吧。”
“好嘞。”保庆又放回去。
程深倒了茶水过来,笑道:“殿下喝点水,躺下再睡会儿。”
宗祯接过茶盏喝了几口,眉头皱得更紧了,程深只好小声道:“驸马送来的泉水,喝光了。”
宗祯抬头看他,眼神能杀人。
“……”
宗祯仰头,一盏茶喝尽,夸赞:“还是这个好。”
说罢,躺回去,继续睡觉。
保庆与程深对视一眼,两人将帐子拾掇好,纷纷退下。
“还是这个好”的太子殿下,后来,这一夜都睡得不太好,甚至都没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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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多了嫌弃人家作妖,不送了又惦记,啧啧
昭昭:太难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