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祾害怕驸马厌恶她,将来又要杀他们一家。
姬昭也害怕福宸公主讨厌他呢!当然,他怕的不是福宸公主,他怕的是福宸公主的那个太子哥哥!
那个可能会杀了他的人。
姬家的确是大世家,甚至可以说是华夏土地上绵延最久,从未断过血脉的一个姓氏。
缘由各有说法,最常见,也最容易被抨击的一个说法是,姬家祖先里曾有某位皇帝是神仙转世,之后姬家一族便被神仙祝福,允它血脉不断,很多野史上都有记载。据闻,早年的正史上也有记载,后因不为统治者所喜,正史几度篡改。
姬昭原本也不相信这个说法,觉得这是前人在胡诌,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直到他死的时候,弥留之际,耳边响起一道声音,问他还有什么心愿。
他当时都快死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却能在脑内与对方交流。
他有什么心愿?
他姬昭这生短暂,生于富贵,脑袋也聪明,却有这么一个身体,只能成年累月地待在家里,哪里不能去,连学校都没去过,与药为伴,到底还是死于十六岁。
他的心愿当然是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简简单单地活一次。
后来,他就活过来了,还是姬昭,却又不是姬昭。
说起来,这个姬昭,还是他的老祖先。
由目前官方认证的正史记载,他的祖先们曾蛰伏几百年,后由□□姬昭斩杀前朝皇帝,结束乱世,再度夺回皇权,统一江山,姬家人又当皇帝了。他是姬家后代,出生时,双眼明亮,又是生于天光破晓时,爸爸说给他取名为“昭”。
在父母看来,他本来就是姬家嫡系子弟,又是他们的孩子,当然担得起这个历史上皇帝的名字。
他的脑袋瓜也的确没有辜负老祖先,自小就是出名的神童,即便是在病床上,他也曾通过世界名牌大学的入学测试,也有过不少惊世论断。偏偏身子不抵用啊,再聪明也只能窝在家里,躺在床上。
也因为太聪明,将人生看得太透彻。
那时的他,其实并不快乐,比起这样的脑袋,他更想拥有健康快乐却又简单的人生。
十六岁的时候,辜负了老祖先,他到底是病死。
老祖先应当很不满他占了名字却没能拥有光明人生吧,他变成老祖先了。
发现自己真的成了老祖先姬昭的时候,他已经骑在迎亲的大白马上,面前就是公主府的大门,热闹的喜乐声中,姬昭眼前立刻就是一黑。
他身为姬家子弟,自是熟知姬家历史。
老祖先姬昭之前的先不论,姬昭之后,他统一江山,开创盛世。然而姬氏在历史上从来不得统治者的喜欢,试问哪个皇帝喜欢自己的子民是传说中的神仙后代?至今千年,历史被胜利者一改再改,如今市面上流传的除了这套正史外,还有一套野史。
野史里,姬昭没能把人家皇帝灭了,反而提前被人家前朝的太子给杀了。
这部野史,和正史是一样的编年体,就连措辞几乎都是一样的,唯有内容不同。
据说,历史里,这部野史也曾成为过正史,正史也曾成为过野史,权看当局者的意思。甚至市面上还有些书里,即便姬昭夺了江山,也没当多久的皇帝,总之什么说法都有。
姬家人自然是希望祖宗威风,从来只把姬昭当□□、开创盛世的那部当作正史,家里族谱也是如此记载。
姬昭死前的世界,姬家学者众多,没人从政,也不宣传祖先是神仙,醉心慈善事业,上头应当挺满意,姬昭自己当皇帝的那部历史是正史。
姬昭自己都看过,他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当闲书看的,就是了解自家祖宗罢了。这两套书,定有一部是编的,或者说都有编纂成分,姬昭对于祖宗的敬畏之心不如父母。
直到真的变成姬昭,姬昭痛苦了,他知道不敬畏祖宗的下场了!
他现在就想知道他穿的到底是哪一本的世界!
然而他才刚与福宸公主完婚,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一本。
史书,大家都曾读过,是纯粹的记载,只有遇到极其重大的登基、打仗、瘟疫之类的事件,才会注明年份,特别说明一下。其余的,与福宸公主成亲,有没有圆房,二人有没有拌嘴啦这些,是不可能记载的。
姬昭是两眼一抹黑。
好在,他还记得关键的年份与那年发生的大事,他如今就期盼他穿的是野史这本,他是半点儿不想当皇帝,当皇帝累得很,还有可能会死。
他只想当个快乐的公子哥,享受健康的人生,吃喝玩乐。
当然,野史也不容易。
成为野史里的姬昭,就代表他会被太子给杀了,总之都不好过。
福宸公主在屏风那边睡觉,姬昭在这边罗汉床上,死活睡不着,他在计划自己的人生。
好不容易活回来,不论到底活在哪里,难得身体这么健康,活,一定要活下去!还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若是正史,他不想当皇帝,那就得太子当皇帝,他得对太子好点,据说太子身子极弱,可千万要撑到当皇帝的时候!若是野史,他不想死,那他也得对太子好点,别让太子恨他。
思来想去,中心思想就是要对太子好点!
敲定主要矛盾,姬昭再松口气,凭他这么聪慧的头脑,对一个人好,那还不好办?
若是实在到了那么一天,要死了,他就先一步自杀,没准神仙祖宗还能再救他一回呢。最差的境地,真的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他到底健康活了这几年不是?
到底还是他赚了。
想明白这个道理,姬昭翻了个身,转瞬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说好早早起来搬屏风的姬昭没能起来。
实在对不住,在现代当病人当久了,每天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的。
寝室外的侍女们则是急得团团转,都已是辰正,室内一点动静也没有,公主与驸马今日还得进宫拜见陛下与太子,公主最好也能去一趟姬府才是。当然,他们公主那脾气,去姬府那是不可能的,可宫得进吧!
陛下早已下朝,宫里已经有太监来请,就怕出了岔。
她们有什么法子,谁又敢进去催公主?
她们在廊下焦急地转着圈,脑中越想越可怕,她们公主不会把驸马给杀了吧……
这时候,陛下跟前的大太监项生也来了,青金她们纷纷行礼,项生匆匆走来,着急问道:“陛下遣我来瞧瞧,这是何故?你们怎不进去侍候公主起身?”
她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项生嗓子微提:“可是驸马惹咱们公主不高兴?!”
“不不不……”青金赶紧摆手,“是,是公主与驸马还没起身,未曾叫我们进去。”
“这都什么时辰了?陛下看着天地等公主呢,快进去瞧瞧吧!”
项生都这么说了,她们也实在担心,轻手推门进去了。
宗祾早醒了,正躺在床上揪着被褥不知道如何办才好,屏风外,驸马睡得呼呼响。
自然,不是打呼噜,是熟睡的呼吸声。宗祾手上越揪越紧,这睡得未免也太熟了点?他们都不曾圆房,姬昭对她就半点怒意与怀疑也没有?怎就能睡得这么香呢?!
她对姬昭实在是不了解,心中有打算是一回事,做起来是另一回事。
她的公主府内曾有艘画舫,她很喜欢,喜欢到自己不舍得坐,就放那儿看着,她还不许人碰。忽有一日,那艘画舫沉落湖底。
打捞上来,才瞧见上头的无数个孔,不知是被什么小兽还是鸟给啄出来的,成年累月之后,画舫浸满了水。
姬昭成为魔鬼的过程,便如同这艘画舫,从头到尾隐在沉默之中,结果却是惊人。
她就怕自己的举动是那些小兽,惹怒姬昭,促使姬昭更快爆发变为魔鬼。
她昨夜还挺安心,一觉醒来,面对这睡得正香、她一无所知的姬昭,她又迷茫起来。
她这辈子真的能救下父皇与哥哥吗?
她能与驸马友好相处吗?
她觑着天色,知道已不早,揪了片刻,到底是下定决心,披了衣服下床,打算去叫醒驸马。她刚躲到屏风后,探出两只眼睛,小心打量睡得正香的姬昭,门被推开,侍女们鱼贯而入。
瞧见眼前情况,侍女们的脚步顿了顿,纷纷面露慌色。
公主与驸马昨夜竟是分床睡?!
到底洞房了不曾?!
侍女们瞪着宗祾,宗祾也瞪大眼睛盯着她们。
室中气氛一时紧张而又尴尬。
唯有姬昭依旧呼呼睡。
侍女们再仔细一看,她们公主手扶屏风,惊慌里掺上了怒意,不仅分床睡,驸马还指使她们公主去搬屏风!
宗祾回过神,瞧见侍女们渐渐愤怒的面庞,站直身子,不自在而又尽量平静地道:“过来侍候我梳洗。”
“公主!”青金她们是很愤怒的,也不知驸马昨夜是怎么恐吓她们公主的!竟然分床睡!她们公主都醒了,驸马也不醒!
门外项生又派人进来问是怎么了,宗祾问:“是谁,父皇身边的人?”
“殿下,是项生。”
“哦。”宗祾转身往妆镜走去,“过来侍候我梳洗吧。”
“公主——”青金还有话要说。
“好了!”宗祾不悦。
青金几个才又微微低头,性子最为活泼的绿松到底嘀咕道:“公主,您也太过宠驸马了……他对您不敬——”就该禀告陛下和太子才是!
听到侍女们的抱怨,宗祾差点没呛着。
她还敢宠驸马?
算了吧!
驸马还要她来宠?
她只求驸马放过他们一家!
“过来吧。”宗祾不打算跟侍女们攀扯这么些。
“过来吧——”医生拿着针往他戳来,疼痛钻心,“啊!!”,姬昭忽然从噩梦中惊醒,他慌忙坐起身,他又要化疗了!好疼!他讨厌那个针!
那个针,又来戳他!!
他抱紧被褥,双眼使劲儿地眨,喘着气。
他浑身是汗,脸色泛红,带着几丝脆弱。
他还不曾从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去,看到满屋子的古装女子。
他更为茫然。
他不禁歪了歪脑袋,与她们对视。
侍女们却是心中“嘶”着连吸凉气,再偷偷瞄向同样看呆的公主。
心道,难怪只要一夜就能迷得她们公主这般宠爱。
这长得也实在太好了!男狐狸精转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