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桐不语。
她滑动手机屏,草草从上扫到下,脸庞被还未吃完的麻辣烫熏得通红,面色沉静。这份文件的细则繁多,看得人头昏脑涨。
“你发我,我等下看。”她说着,退回江鹤轩的手机,继续吃饭,不见愤怒。
江鹤轩还想说什么,他定神看着她平静的脸,最终什么都没说。
两人在一张桌子上相对坐着,只隔小半步,脚稍稍往前便能碰到对方的脚。辛桐双脚交叉、脚踝交缠地坐着,脚缩在裙摆里,裙是她在秋冬一贯爱穿的黑裙,方便又耐脏。在贫贱中找不出不谙世事的无暇美人,她们大多被生活所迫,被摧残,举手投足不免市侩。
在江鹤轩眼中,辛桐就是这样,有纯真有风情有精明有庸俗。
“买新衣服了?”江鹤轩说。
辛桐头也没抬,“嗯,换季了。”
“很好看。”他要是知道这是傅云洲送来的衣服,拿枪指着脑袋都不会说这么一句。
辛桐顿了顿,嚼着嘴里的鸭肉含糊地说:“还行吧。”
卖身得来一套五六千的衣裳,可不是还行。
咽下嘴里的肉食,她放下筷子又说:“吃完早些回去吧。”
江鹤轩也随之落筷,道:“现在走?”
雨已停,天已暗,漆黑的水泥路潮湿,空气里弥漫着水珠滚动的气息。的确是一夜入秋,凉风不止,晕黄路灯映着满地潇潇落叶。江鹤轩拿伞,走在辛桐左边,把她护到内侧。辛桐为了避开地上的湿漉漉的梧桐叶,只得往江鹤轩的方向靠,但还是会踩到大片的深黄色落叶,浸透雨水的树叶显现出一种油亮的色泽,像是上了一层清漆的木质地板,脚板落上,只有细碎的嘎吱。
“要不要暂时让伯母换个地方住,”江鹤轩说,“在这里终归不安全。”
辛桐摇头:“我现在到哪儿找房子,”
江鹤轩转头看向她,提议:“我家还能住,要不先住我那儿?小区有门卫和监控,说什么也比这个老宅好。”
辛桐长叹。她不想承江鹤轩这个情,应下了后头又是一串的事,可此事关乎母亲,令她不由再三忖度。除了江鹤轩那里是知根知底的去处,别的还真没地。至于程易修……还是算了,名义上是男女友,实际上认识的天数一双手就能数。
“让我想想吧。”辛桐道。“我想好了告诉你。”
“好。”江鹤轩点头。
辛桐又叹了口气,忽然说:“有时候想想还不如直接死了,死了一了百了,没那么多烦心事。”她自暴自弃地想要是自己没重生多好,用不着管这些糟心事,也不用担心工作和算计吃穿用度,更不用惴惴不安地怀疑身边人。
前路昏暗的情况最为可怕,两种可能交叉,既可能被杀也可能无事发生。理性告诉你,你没有凭据去怀疑任何一个人;感性告诉你,一定要保持警惕。这两种心情始终在辛桐脑海交织争斗,推她一把又拉她一把。
“会过去的。”
“鹤轩,你不懂。”辛桐侧脸瞧向江鹤轩,光落进水盈盈的眼,“我们的心里总有一个地方,像是迷宫,一部分的自己被困在那儿,不断地在找出路……没法过去的,过去我就不是我了。”
类似的话她对程易修说过,此回又对江鹤轩说了。
就像辛桐自己说的,她这一生在迷宫内兜兜转转,抵抗的东西从未改变。
那个小女孩始终被困在心里。
江鹤轩也看着她,笑了笑,“或许吧,或许人生就是这样。”
辛桐垂眸,深吸一口气,鼻腔内满是深秋弥漫的水汽。
回家时母亲房内的灯熄了,可能已经睡下。辛桐从衣柜里翻出宽松的旧睡裤和新洗的浴巾递给江鹤轩先将就,让他去浴室洗漱。她又回到卧房,掀开床板,从里拿秋冬的厚棉被为他铺上。这个房间里没什么隐私,她留下的不过是一摞摞书和早已穿不下留下当抹布的衣物。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浴室外敲了敲门。
里头水声暂停,他的声音混着浴室的湿热一齐传出:“怎么了,小桐?”
“换洗的衣服你扔洗手台,我洗完澡帮你洗了搅干,明天好穿。”
江鹤轩沉默片刻后轻轻应了句:“好。”
他洗完出来时,辛桐正抱着换洗衣服坐在浴室外的矮凳上给程易修发消息。
程易修与她说今天糟糕的行程,被粉丝拥堵的站口,难吃的盒饭和某个辛桐压根不关心的女明星动完刀子僵硬的脸。
眼睛大的都畸形了,程易修这般发来。
辛桐对他的孩子气哭笑不得:你少在背后说人家坏话。
没你好看,程易修突然发了这么一句。
辛桐发了段省略号,又玩笑似的补了一句:你最好看。
程易修捧着手机傻呵呵地笑起来,他揉了揉嘴角噼里啪啦地打字:我吃到个好吃的玫瑰酥饼,下次带你来尝。
听到浴室门开的声响,辛桐抬头,又垂头给他发了个“好”,关上手机放在桌边。
江鹤轩搭着湿毛巾,上身赤裸地从浴室出来,下身套着她的旧睡裤,水珠从脖颈滑下,挂在清瘦的身躯。他走到辛桐身边,抽下毛巾递向她。
辛桐接过,刚想侧身走进浴室,却被他抱住
“晚安。”他忽然说。
温热的皮肤近在咫尺,他以年轻干净的肉体拥抱她,坚定而不容拒绝。
辛桐愣了下,继而也虚虚地搂住他的后背,手指未曾碰到皮肤,“晚安。”
浴室水汽未散,要洗的衣物全堆在洗手台,辛桐随手翻了翻,指尖戳到了某个潮湿的东西,她浑身一抖,耳朵显出一丝红晕,逐渐蔓延到全脸,瞧见了灰色的三角内裤上浓白污渍。
洗手,洗手,洗手……
……
窗帘未拉,雨后的月色格外清亮。
江鹤轩睡在床上,仰面便能瞧见凄惶的月。
这里曾睡过一个稚嫩的躯壳。
江鹤轩不由想:几岁一直到十几岁的她也是这样躺在这里,看着月亮吗?她会做些什么?幻想未来的伴侣,还是操心明日的考试。或者在经期快来的某个夜晚,难以抑制荷尔蒙的骚动,悄悄地把手指探入底裤去揉摁小核。
他想着,侧面,柔软的发盖住眼角的泪痣。骨节分明的手探入内裤,握上未平息的滚烫,来回套弄。
枕头里好像还藏着她曾经的气息,和他故意去拥抱她时闻到的味道一样,像极了某种馥郁的花,或是已然成熟的果实,弥漫着饱满而甜蜜的香。
“小桐,小桐……”他开始幻想自己偷藏起来的辛桐的模样,在程易修还没出现之前。
他们曾经一起看电影,在九点场,她被恐怖片吓得猛地一缩,仿佛一只渴求抚慰的猫。在孤单的圣诞节约她出来吃饭,她喝了点酒,在饭桌上总是说了些有的没的,随即托腮笑起来,面颊晕红。还有夏天给她买冰棍,她总拿纸巾裹在木棍底,嘴里含着冰块不敢拿牙齿咬,伸出舌头一下下舔着。
但还是欠了一步,总是欠了一步。
江鹤轩咬牙,左手捧住睾丸,右手轻轻抽拉,围绕着阴茎上下磨蹭着。情欲总是来得措手不及,离开时又如抽丝剥茧般缓慢。
她会看到他故意留下的内裤吗?会碰到吗?会捏在指尖揉搓吗?
他想着,拇指和食指摩擦起龟头顶部,带出腥气的粘液。
“唔。”
短暂的闷哼,薄薄的水汽弥漫在眼瞳。
像是往熊熊大火中倾倒了一碗水,于事无补,仍是痛苦。
“小桐。”他的呢喃近乎要落泪。
小桐。
我的光,我的火,我的追求与永不熄灭的欲望。
吾爱……
请原谅我。
请纵容我,
请拯救我。
只因你的存在,我才能继续爱这个世界而不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