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都城陌梁城已太平了十几年,因此文娱事业十分发达,是出了名的不夜城,项晚尘走在街上,看着满目的勾栏画舫,心中有些戚戚。
“金樽银盏白玉杯,难慰过客三分颓。”项晚尘低声呢喃。
他突然很想喝酒。
可酒楼却都已经关了,他又不想去花街买醉。
他走过三个街口,寻到一间雕栏画栋的客栈。
“掌柜的,可有好酒?”项晚尘将一锭银子放在案上。
掌柜的本已有些犯困,看到沉甸甸的银子,瞌睡立刻全没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项晚尘,心中喜道:是个贵客!
“客官你可问对了!我们福缘楼的酒在整个齐州都是有名的。客官是想要烈一点的酒,还是清淡些的?”
项晚尘来了兴趣,问道:“烈一点的是什么酒?清淡些的又是什么?”
“烈一点的是我们齐州特产的岭南酒,清淡些的是桃花醉。”他看了眼项晚尘,道,“客官是外地人吧?别怪掌柜的没给您提醒,这岭南酒喝着不觉得什么,后劲却很大,一般的外乡人都受不了。”
项晚尘笑了笑,道:“那便先来一壶岭南酒罢。”
他身在异乡,纵是再怎么犯了酒瘾,也不会把自己喝醉。
“得嘞!”不多时掌柜的便将酒摆在了他面前,还顺带了一小碟花生,满面笑着道,“外地来的客人,小店送您一碟老醋花生。”
项晚尘夹起一颗花生,道:“多谢掌柜了!”
“客官慢用,有事招呼我。”掌柜的又缩回他的柜台里去了。
因为只有一壶酒,项晚尘喝的很慢,花生却没再动。
他想喝醉的时候,从来不吃东西。
只是今日不合时宜。
他一边慢慢的喝着,一边在想,等下还要不要回驿馆去。
他又想到了靳无双,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想来,还在和齐王喝酒吧。齐王得了他这个乘龙快婿,今日必然会让他留宿齐王宫中了。
他正想着,突然客栈外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来人向客栈大堂里扫了一眼,看到项晚尘,快步走到他桌前,看了看他,露出一个又好气又好笑的笑容,拉开长凳,坐了下来。
项晚尘皱了皱眉,他觉得自己喝醉了。
不然怎么会看到靳无双呢?
他摇了摇头,企图把靳无双的幻想驱赶出去。
并没有什么效果。
“你喝醉了?”靳无双问道,他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老醋花生,突然又来了气,“你不打一声招呼就走,就为了来吃这花生?”
项晚尘突然明白了,这不是幻象。
“你怎么在这儿?”项晚尘皱着眉打量着靳无双,发现他甚至还脱了王袍,换了一身黑色的便服。
“我应该在哪儿?”
“你不应该在齐王宫里吗?”
“我为什么要在那儿?宴会结束了。”
“齐王没留你?”
“留了。我让无瑟留宿在宫里了。”靳无双似乎想快速结束这个话题,他看着项晚尘手里的酒杯,问道,“你又是为什么在这儿?”
项晚尘突然觉得一阵醉意袭来,掌柜诚不我欺,这酒果然后劲十足。
“我在这儿喝酒。”
“你想喝酒?”靳无双问他。
项晚尘没有说话,只是眸色暗了暗。
“掌柜的,可还有上房?”靳无双高声问道,却未曾回头去看柜台,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项晚尘。
“客官,有的,天字号的三间房都空着。您要几间?”
“三间。再拿一坛这个酒和两只空碗,送到天字甲号来。”言罢,他放下一枚元宝在桌上,拉起项晚尘便上了楼。
他们前脚进屋,掌柜的后脚就送了酒来。掌柜的是个懂事的人,走的时候还把房门给带上了。
靳无双提起那坛酒,将两只碗满上。他看着项晚尘,目光熠熠,道:“你想喝酒,我陪你。”
项晚尘不为所动,他低声道:“这里毕竟是齐州,主公还是小心些。”
“程扬他们就在附近,你不必担心。你想醉,我陪你。”
言罢,他竟然一仰头,将那一碗酒一饮而尽。
项晚尘默了默,也端起一碗酒,仰头喝尽。
酒过三巡,靳无双突然看着他笑道:“你为何离席?”
项晚尘不说话,又饮了一碗。靳无双要陪他一碗,却被项晚尘伸手拦下了。
“这酒后劲很大,你少喝些。”
靳无双见他担心自己,开心的笑了笑,放下了酒碗,又问他:“你为何买醉?”
项晚尘酒意上头,看着靳无双,似嗔似怨,冷笑道:“你明知故问。”
他提起酒坛又要倒酒,却被靳无双一把攥住了手碗。
靳无双将他拉的离自己近了几分,盯着他的双眼,问道:“我偏要问。你敢答吗?”
项晚尘不敢。
他怕说出口了,便再没有回环余地。他怕自己弥足深陷,更怕靳无双弥足深陷,与他双双沉沦。
项晚尘瞪着靳无双,脑中似乎响起了两个声音。一个声音扼住他的喉咙,一个声音催促着他上前去。两个声音都振聋发聩,要将他从中撕裂。
良久,项晚尘突然伸手揽过靳无双的肩背,对着他那两片薄唇吻了上去。
靳无双微微一愣,便伸手将他紧紧的箍在怀里,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吻了回去。他喝了酒,身子很烫,项晚尘的身体却比他凉许多,让他感觉舒适。靳无双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量,让他与自己贴的很近些。
项晚尘感觉自己似乎贴着靳无双擂鼓般的心跳,这声音让他心安。莫名的,他又想起宴席上离自己很遥远的那个靳无双来。
让他心里泛起了酸涩。
彷佛是为了证明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他吻得更用力了些,吮吸着他的舌,攫取他口中的空气,逼得他退无可退。
“主公,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在缱绻拥吻的间隙,项晚尘轻声叹道。
他说的又慢又轻,声音里隽着几分深情,几分无望。
“叫我的名字。”靳无双微喘着附在项晚尘耳边说着,“晚尘,叫我的名字。”
“无双……”
他的声音淹没在了靳无双不容反抗的吻里。靳无双一边深吻着他,一边将他带到塌边,将他放倒在榻上。
项晚尘只着了一件披风和两件衣袍,三两下便被靳无双解开了。靳无双滚烫的手划过项晚尘的脊背,像是摸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令他浑身酥软,却又舒服。
靳无双半俯下身,忘乎所以的拥吻着项晚尘,从他的唇到他的颈,一路向下。他的唇齿所过之处,留下了一朵朵嫣红的花。
那酒果真后劲很大,靳无双酒意上头,剧烈地喘着粗气,喉结上下滑动,侧过头,在项晚尘耳边唤他的名字:“晚尘,我想你了。”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蛊惑人心。灼热的气息喷在项晚尘的颈上,像是挠在他的心头。
项晚尘偏过头,月光下靳无双漆黑的眸子中流动着喷薄欲出的危险气息,他像是一只兽,拴住他的锁链被握在项晚尘的手里,生杀予夺全随他。
项晚尘主动凑上前去吻了吻靳无双的唇角,伸手去解他的衣裳。
靳无双心中像是有团火焰突然燃烧了起来,直烧遍他全身每一寸。
这世间,再没什么可以阻止他。
一向如此。只要项晚尘说好,无论刀山火海,万丈荆棘,他都会去。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项晚尘曾说自己生来就是为了辅佐他。可此刻他却觉得,他靳无双就是为了爱他,才会出现在这世间。
拥有了他,让靳无双感到无比的踏实,似乎是拥有了全世界。
建兴二十八年二月初二,龙抬头,诸事皆宜。
齐州的陌梁城里灯火阑珊,月光如水,浏河上有花灯浮水,画舫上有舞姬击箸,酒肆里有醉客伏案。福缘楼里,有相爱的人抵死缠绵。
天将泛白。
黎明前的天是最冷的。靳无双将怀里的人又抱得紧了些,摩挲着他的臂膀,想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
“你误会了。要娶齐国郡主的不是我,而是无瑟。”
枕在靳无双怀里的项晚尘吃了一惊,问道:“是谁的主意?”
“准确的说,是郡主的主意。”
项晚尘怔了怔,道:“郡主看上了靳无瑟?”
“无瑟借道齐州去凉州的时候,认识了郡主。后来他在凉州与凉州十七部周旋时,郡主曾带人去他军营中助他。”靳无双看着项晚尘笑了笑,道,“当然,这些消息都被封锁了。郡主毕竟是个女儿家,于她名节有损。我也是这两日见到无瑟,才知道的。”
“中州使者来过之后,郡主知道自己的婚事必将成为政治棋盘上的一枚筹码,不宜再拖,所以她去求齐王向我提亲。”
“齐王本来确实想将女儿嫁给我。但是一来郡主性格刚烈,他拗不过;二来听说我和无瑟兄弟感情很好,又只有这一个胞弟,所以才给我写了信。”
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了,项晚尘有些被戏弄后的恼怒,道:“你为何一直瞒着我?”
“我本是想告诉你的,奈何你却把我郡主怀里推,还说什么郡主是天下最配得上我的女子。你都说我和人家相配了,我还怎么说?”
项晚尘被他这样一说,竟无法反驳,心中却更恼了,他翻了个身,却被靳无双牢牢地锁在怀里,与他贴的严丝合缝。
“别恼了。你也是气昏头了,我昨天宴席上和齐王说的那些话,怎么听都是长辈之间在谈论小辈婚事。岳婿之间,怎么能那样平辈相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