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点了点头,应下了话。其实她现在心里也是有些恍惚的,莫名的就有些紧张,好像自己还没感觉,可成亲的日子就到了一样。她要离开这个适应了半年的家,转身进入另一个陌生的人家。
李氏见自家闺女乖巧,心里又是一软,伸手把人揽在怀里拍了几下。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无非就是李氏担心闺女走远了会受委屈,而崔玉担心李氏跟三妮俩人在家被人盯上。
眼看着外头日头落山了,天儿也暗下来,李氏才从毡子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这里面是崔玉之前给她的五十两银子跟一些应急的钱,还有家里的房契地契跟赵家奶奶来提亲时候给的那个银簪子。
“这些本来就是你费了劲儿挣来的,娘不能全收着。房契地契娘留下,也好让一家子有个遮风避雨的地儿。别的你拿走,当个体己私房钱,以后想干个啥也不会因为两手空空为难。”李氏把小布包打开,拿出了油纸包着的房契跟地契,剩下的一股脑就推到了崔玉跟前。“你以后也别太记挂家里了,娘能按着你教的法子种菜挣钱,再者炭木作坊到底也能供的上家里的花销。”
崔玉知道李氏的意思,成了亲要么能生个儿子,要么手里有了银钱,这样在婆家才能硬气。而她娘家这边没有了当爹的,在外人眼里自然就弱许多,李氏这是怕她嫁到赵家村后被人看扁了。
可她心里早就有过打算,日后她嫁人了自然还能再想别的法子挣钱,而留个李氏的绝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不说虎子以后会不会下场考试,只说他读书、成亲加上三妮长大都少不了花银子的。
以后如果虎子考不出来,那定然也不能回来种地。甭管是开私塾还是做买卖,没有本钱是行不通的。所以崔玉的意思是如今家里挣得钱,是多是少的能攒下就攒下。反正她也不指望着凭借自己的能力,干多大的事业挣多大的家业。
想到这里,崔玉也没说话,套上鞋回了自个屋里把算账的匣子搬了过来。
“娘,您那的银子除了银簪,别的我都不能要。而且这些日子一直是我当家,除了咱们收东西花的,家里的炭木跟青菜三个月可是挣了三十一两六钱四十文钱。”早在月初的时候,她就把账算得差不多了。一边说着,崔玉就把匣子里的银票铜板都倒了出来,连着账本递给李氏。“您也别推辞,以后家里用钱的地方还多得是,尤其是虎子要是有本事考秀才考举人,您难道狠得下心不让他考?那花费的银子可不是百八十两的了。”
“再者说了,我带的那些嫁妆,咱们乡里乡亲的有几家能比的过?他们赵家要是挑这些,那是没本事,就算我带了钱去只怕也是喂给白眼狼。他们要是个好的,闷头苦干两年,啥挣不回来啊?”崔玉认真的说道,“从来就没听说过,家里有儿子的,还要儿媳妇回娘家偷学手艺。”
其实崔玉倒不是不信任赵二石,如此说不过是为了宽慰李氏。而且她也的确是打心眼里烦那些总琢磨媳妇娘家物件的极品,虽说知道赵二石跟赵家奶奶不是那种人,可就怕他们家有那样的亲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近成亲心里没地儿了,崔玉最近一闭上眼就想起了前世某些论坛上吐槽婆家极品亲戚的帖子,那心里多少还真有些抵触呢。
李氏听自家闺女这么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家里也的确是不能没有银子,而且闺女一向是主意正的说了的话很少收回来的。可一想到闺女心里念着家里,并不为了银子跟她们隔心,李氏的泪就又快要掉下来了。
俩人又说了好些体己话,崔玉才起身准备离开了。而本来玩闹的三妮,也早就因为受不住困在虎子的里屋睡着了。
刚走了两步,扭头瞧见里屋门帘上虎子似乎还趴在炕桌上看书,想了想崔玉索性就进屋去,帮着崔虎挑了挑油灯。一边小心的抱起三妮,一边低声嘱咐着崔虎让他别累着了。
“读书是要紧的事儿,可也没有自家的身子重要。要是熬坏了,以后就算再努力也难有大作为的。”崔玉上学的时候就不是个学霸,她打小被教育的就是劳逸结合,该休息就要休息,该努力就要努力。所以看着虎子埋头苦读的样子,她心里既欣慰又担心他会累坏了。
崔虎子点点头,他虽然觉得大姐说的跟夫子说的有些不一样,可心里下意识的还是觉得应该听从大姐的话。所以就咧开嘴笑道:“再写几个字儿就睡。”
见大姐转身出了屋,他暗暗的握紧拳头,自己一定要争气不能辜负了大姐的期望。以后一定要让大姐过上好日子,最起码谁都不敢再在背后等着看大姐的笑话。
第46章
却说赵家这边,迎亲前一日就开始忙和起来。先是寻了村里的大辈儿当管事儿,周氏又带了新出锅的馒头一家家走着去打招呼。这种娶亲的大喜事儿,只让赵二石出面通知,只怕会引了别人家的笑话。
这不,还没到当天呢,赵家院子外头可就支上了两口大锅,灶房里也紧紧恰恰的放满了新买的米面跟猪肉。村里的杨大娘跟梅嫂子帮衬着张罗了新房的布置,就连着安床都寻了全福婶子弄好了。
大伙儿看着赵二石流水儿似得购置物件,丝毫不见心疼,说起新媳妇来也是憨厚的笑的满意,其中不少人就有些眼热了。其中就包括之前跟赵二石说过亲,却没成的赵昌方两口子。
说起来也是早些时候的话了,赵昌方家有三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跟老二都成了家也有了娃,倒是不用他们惦记。可老三脚上有点毛病,所以一直没寻到合适的。而他们那个闺女行为有些不检点眼界又高,看不起村里的大小伙子们,自个寻了个卖货郎明里暗里的勾搭着。可后来成亲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不安分的红杏出墙了,卖货郎也不是什么好人物,打了一顿就把人休了。
后来赵昌方两口子就琢磨着要说给赵二石,左右一个村的,他们也不嫌弃赵家穷还带了孩子。掐碰上赵大石被劫匪要了命,赵家大媳妇也成了寡/妇,所以他们又生了换亲的年头。就是把闺女嫁给赵二石,让自家儿子娶了赵家大媳妇。
谁知道亲没说成,把赵家大媳妇惊的早产了,还差点把周氏气昏过去。就那么着赵二石可是直接提着赵昌方给丢出了门,接着两家就结了仇。
要不这么些年,两家别说是来往了,见了面都恨不得往对方脸上吐两口唾沫呢。而赵昌方两口子心里也不是什么坦荡的,对着谁说都是要看着赵家闹笑话,看赵二石怎么着孤寡一辈子临老都没个人给他养老。
前些日子听说赵家定了崔家闺女,差点没把他们怄死。嘴上说的话,可也就不再积德了。而赵昌方家的闺女赵秀荣那心里也开始不是滋味了,尤其是听说赵二石下的聘礼聘金,又看到他的布置之后,愈发的怨恨爹娘当初没说成那门亲事。
赵家的小儿子也不是个成性的,打小因为脚伤有毛病就不干活儿,好吃懒做脾性还大。长大了以后又因为大哥二哥娶了媳妇成了家,心里更加不平衡,动不动就在家里闹腾一番。
后来去镇上当学徒,又学会了嫖赌,还偷过镇上人家的物件去卖。如今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赵昌方两口子才又养起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也好在他们两口子还能干,只让老三跟着他们吃住。私底下也会给另外俩儿子拿些吃的,所以老大老二两家倒也没有过多的怨言。
赵昌方家媳妇每次从赵家门前过,都能闻到一股子肉香味,所以几次也想厚着脸皮去打着帮忙的旗子寻摸点好东西。可架不住有些眼尖心明的人知道两家的那点事儿,尤其是跟杨大娘一块管着灶房的刘大菊,每次见了她都不冷不热的盯着。
反正帮忙可以,刷锅洗碗烧火,可要是想借机拿点东西出门,那是门都没有的。
刘大菊的性格本来就爽利,因着大小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所以又带了些泼辣劲儿。当初之所以嫁到赵家村,也算是被后娘半说亲半骗的卖过来的。好在婆婆杨氏是个心善热切的,一直对她不错,哪怕是儿子没了以后也没赶她回娘家。
有了这么个能说能干的人看管着,赵昌方家媳妇再怎么脸皮厚,也有些禁不住了。没去逛荡两天,可就再没见过踪影了。当然,背地里咒骂也是少不了的。
村里人家过喜事儿,一般村里各家各户都会抽人来帮忙的。恰好这时候也不是农忙时节,所以大伙儿连带着搭手又混着说些打屁玩闹的话,就把酒席的事儿张罗起来了。
而崔家这边,不少人家的妇人也都会或真心或只是为了面上好看的来崔家歇会儿了。有些亲近的人家,也会拿了家里蒸的干粮或者馒头去凑个喜庆。
等晚上时候,李氏让虎子带了三妮回屋,自个则扯了崔玉进了厢房。本来还以为又要说嫁妆跟银钱事儿的崔玉,刚坐稳就被李氏那句男女炕上的事儿唬的一愣。
李氏见状以为自家闺女听不懂,直接低声细细说起来。许也是觉得有些羞人,她索性就直接说,赶明儿晚上你脱了衣裳就别动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崔玉这会儿脸色可是好看的紧,打死她都没想到李氏说了近半个时辰夫妻间那回事儿。这要是画在纸上,只怕就是活春宫了吧。
也不知道是因为要成亲了有些紧张,还是因为李氏说的那话让她的心里生了涟漪。反正等晚上歇下以后,崔玉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赵二石那张脸,一会儿是他身上硬邦邦的肌肉,还有就是不知道自家能不能当好人家媳妇。
还没等她心思平稳下来呢,就听见外面公鸡打鸣的声音了。接着就是李氏在门外敲门,催她起身的呼叫声。
不管哪家嫁闺女,也不会是直接让闺女盖个红盖头就出门。多多少少的都有些讲究的,比如烧水洗澡、上头开脸,然后再有长辈说几句到了别人家去怎么做媳妇的礼节跟叮嘱的话。
陈婶子有儿有女,算是有福的全福婶子,这会儿自然是踩着点的来帮崔玉绞面,也就是开脸。
开脸,也就是开面。其实就是用刀剃掉或用两根红色的线互相绞合,以绞干净脸面上跟脖子上的汗毛,然后再修齐鬓角。
等崔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梳起了发髻,带上红花跟银簪之后,才恍惚感觉到自己要嫁人了。
家里并没有梳妆台,就连铜镜都是后来李氏购置的。所以这会儿崔玉是盘坐在炕桌钱,面对铜镜坐着的。见自家闺女上好了妆,打扮的漂漂亮亮了,李氏才点上红烛,然后递给她一杯茶示意她抿两口。这个讲究是说“闭口茶”,意思是日后做了人家的媳妇,就不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不能多嘴多舌的惹麻烦。
“玉娘,等一下要是你觉得嘞的疼了一定要忍一忍。”接下来就是最后的上头了,说是上头,其实就是让全福婶子用叠成双层的红纱带,从前额紧紧箍到脑后,便是嘞的疼了紧了都不能开口说,是以教诲闺女学会耐住性子有忍力。
最后大红的盖头盖在了崔玉头上,朦胧中,她瞧见铜镜里那个模糊的自己当真是娇美艳丽。
边上的李氏见闺女盖上了盖头,有些高兴又有些不舍的抹起了眼泪。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过了今儿就成了别人家的了,这怎么让她能不伤感?
听见李氏的抽泣声,崔玉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历来都不是个感情容易外露的人,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是的的确确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把李氏当成自己的长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