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姆斯最近的记性不太好。
每天早上,他从自己占地好几平米的大床上醒来,看着管家拉开窗帘和窗外的阳光,总是感觉自己忘了些什么。
早上的牛奶是甜的,他从不喝甜牛奶。他问管家为什么要加糖,管家告诉他这是他昨天晚上的吩咐。
昨天晚上他吩咐过了吗?威廉姆斯不太记得,他记不清昨晚发生了什么了,这引起了他的一点警惕,随即被管家的问候打消了:“昨晚您和奥尔米拉女士渡过的时光还愉快吗?”
奥尔米拉女士……威廉姆斯想了想,记起是有这么个人,屁股很大,胸部很挺,声音很浪,只是脸孔有些模糊。
那记不起来就很正常了,大概是他玩的太花了。
威廉姆斯放下了这个事,嘱咐管家明天不要在牛奶里加糖了。管家低头称是,一如既往。
……他为什么要说一如既往?
他起床‘简单的刷牙洗脸并使用全套男士护肤产品香水脸颊上高光并认真把头发梳好喷上发胶’,霸道如他不需要女仆或是男仆服侍洗漱,不过今天他有点心不在焉,发胶喷的太多,可以预见干了以后会是闪闪发亮的硬壳。
上厕所。虽然他有着大理石一样光洁,刀削斧劈一样的脸庞,但脸上的冷笑并无助于他免于凡人都有的生理活动。最近生活似乎不太规律,他有点便秘,脸上的不屑冷笑也维持不住了,露出了所有便秘但努力的人坐在马桶上都会露出的表情。
早餐之后,去公司。他不经常去,不过最近去的比较频繁。威廉姆斯感觉一天天的自己看着很忙,说做了什么事吧倒也没有,感觉时间嗖嗖的就过去了,活像他还在读书的时候写了一整张自己完全不会的卷子之后复盘的感受,对于自己不懂的事物完全记不住也没概念。
这不应该,他可是奥克兰多公司的总代理人。
但也还好,幸好他是奥克兰多公司的总代理人。
午餐,一位合伙人想要介绍朋友的女儿和他认识,威廉姆斯离过一次婚,年纪不小,对方也是好意,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姑娘性格温柔可爱,读过许多书,对商业上的事情也有看法和了解,只是容貌平平,小时候身体不好以至于有点虚胖。
丑八怪怎么敢来和他相亲,威廉姆斯十分嫌弃。温柔可爱也就到贝拉的程度,也没有贝拉贝丽美丽好看,算什么良配。
他保持着冷漠的姿态应付对方,姑娘看出来了。作为出身和威廉姆斯相若,有资格和他联姻的对象,她也嫌弃这个人糟糕的性情和目中无人的自大。两人保持着礼貌的态度不欢而散。
午餐以后的休息时间,助手拿了最近的报纸和政治经济新闻给他看。威廉姆斯草草看了一眼,入目的都是全新的消息,感觉前置剧情他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神殿宣布今年六月份开始解除对十五国地区大宗货物的贸易保护,同时允许各国之间商业而引发的冲突可以通过低烈度的非商业手段解决。这意味着某些国家可以对其他国家产生不可忽视的贸易顺差,对方如果阻止,还可以动用外交政治技术壁垒暂停合作之类的种种手段进行惩罚和胁迫。
神殿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对东方地区的贸易动手了。
威廉姆斯心想,总感觉之前自己似乎错过了些什么,不应该啊,在解除大宗货物的贸易保护之前不可能没有动作啊。
他觉得自己忘了一些事情。
但……算了,应该没什么影响,想它们好麻烦,下次再说吧。
他又看了看大都经贸方面的报纸,有几个合作的公司和可以争取的公司有业务变动。他把助手喊来,让他联系,助手却说他已经安排过了。
安排过了吗……有吗……
好像有……算了,那就有吧。
看报纸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威廉姆斯睡了个午觉,起来去了他的情人家。这个情人不是他昨天睡的那一个露水情缘,是一个他目前养着的女人。没什么脑子,胸大屁股翘,只知道要钱,给钱就好哄,省心。
他爽了一下,脑子里还想着自己的记性是不是出了问题,他到底有没有吩咐下去。情人抚摸着他赤/裸的胸膛,娇声娇气的讨要好处。
威廉姆斯嫌她吵,随手把她现在住的别墅送给了她。
晚上的时候,他受邀参加十五国的某位公主举办的酒会。
他本来对希尔坦刚开放的市场很有些想法,对这场酒会十分期待。但是真的面对它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提不起兴趣。情人一直在他身边磨蹭,以至于他甚至想过不去算了,直到情人问他在那些高端酒会聚会上有没有见过超凡,也给人家见识见识嘛。
威廉姆斯一惊。
超凡,酒会上可能有超凡。
说不定可以联系到超凡阶或者至少圣阶的正统传承治疗能力者。
他的记性,虽然没有怎么思考,但不去想也知道问题有一点严重。他觉得如果可以,自己最好能够联系上那样的能力者帮自己看看。钱不是问题。
莉莉公主的酒会上当然很大概率会有超凡,他这才起来穿外套,急忙往外走。平时会督促他按行程表行动的助手这次没有催,沉默地请他坐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驶向了会场。
他遇到了好久没见的洛芙伯克利,但脑子难得保持清醒,急于去找到超凡解决问题,也就没有和她停下来多交流。一年不见她出落的越发引人注目了,都敢勾搭希尔坦的王子,怪不得看不上他。
威廉姆斯自嘲地笑了笑,洛芙也是东方地区的富商家庭出身,会去联系格雷王子也不奇怪。反正她也和他没关系了,人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呵,女人。之前和那普通男子那么亲热,现在还不是抛弃了他投入了王子的怀抱,装的还挺清高。
他在内心中脑补了一出见风使舵说一套做一套的势利眼大戏,嫌弃地看了洛芙一眼,转身去找他要找的人了。莉莉和格雷身为希尔坦国王的亲生子女,出门在外身边总是跟着人保护。
没有超凡会给国王这一级的凡人做护卫,但本国的大臣不会介意帮个忙。威廉姆斯成功在二楼找到了希尔坦一位出来大都串门临时保护王子和公主的下位神将军,好说歹说,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对方。
希尔坦的将军左看右看,看不出来,建议威廉姆斯找正规大夫,或者多喝热水。
威廉姆斯很失望。
他一方面肯定自己真的有问题,希望解决它。另一方面,超凡都无法判断的问题大概不是魔法,难道他的感觉是错的?他的记性和思考能力从来没好过?他应该去看精神科医生吗?
还是说……不至于这样做,毕竟他只是记不太清楚事情而已。
他犹犹豫豫,自我怀疑,一个人在春天的花园里吹了许久的冷风,不知道该怎么办。
认真的集中注意力思考一件事对他来说十分困难,以至于他说不出到底有什么不对。但威廉姆斯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他,确实有哪里很诡异。
或者说哪里都很诡异。
他回到了会场,没看到洛芙,格雷王子却还在。这可不像威廉姆斯的那些女伴攀附他时候的表现。他以为她对自己不屑一顾是因为自己的钱还不够多,遇到格雷王子这样的人就会暴露出本来面目。但事实似乎不太一样。
事情到了洛芙这个女人这里,全部都会很奇怪的以扭曲的诡异方式发展。
威廉姆斯试图对洛芙保持不屑一顾的俯视心态,显而易见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在很奇怪的方面很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不由自主地去问其他宾客她是怎么来的。
路人的回答击碎了他的一切脑补和幻想。
“她是辉耀的公主啊。”那位年纪稍长,和威廉姆斯有些交集的宾客用威廉姆斯从未想过的理所当然的姿态答道,“洛芙丽达·德·洛尼亚斯公主殿下。”
威廉姆斯脑子里的一切想法突然白屏掉了。
“她?就刚刚那个穿着浅黄色裙子的,格雷王子身边的金发少女?洛芙丽达公主?”他确认道。
“啊,对,是她,格雷王子亲自招待么,谁都知道辉耀和希尔坦最近处于关系蜜月期,她受到莉莉公主的邀请过来捧场的。”
威廉姆斯感觉自己内心世界有一个不太起眼,但也挺重要的角落,永久的坍塌掉了。
他确认了许多遍,那个女人,洛芙伯克利,真的是辉耀的公主洛芙丽达。
他来的时候她还看了自己一眼,魔法师,名字的前半部分,年纪,能力者共有的对世俗独特的不屑一顾气质,毫无疑问不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双胞胎。
难怪她对自己的财富那么不屑一顾,难怪她和格雷王子相谈甚欢却不用心攀附,她的出身地位足够她做到以上这一切,她和那些和他家事类似的相亲对象一样,不需要向谁低头。
她在这该死的大都里活的恣意妄为,满嘴建设和谐社会共同努力发展的骚话,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能力者特有的离谱气质。可笑他觉得那女人是在装,如果给她的利益够大,她早晚暴露本性。
哪有什么本性,她作为洛芙伯克利在大都警局打架已经是在发散本性了。
可是……该死,她可是一位公主啊,一位公主!她父亲是稀少的超凡国王,年纪还轻,她做什么去警局工作,作弄他们这些普通人?看到他对她产生许多误解,她会快乐吗,会觉得好玩吗?
哪有人放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不过做能力者的,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威廉姆斯感到一阵被愚弄的愤怒,同时也知道他产生误解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偏见,洛芙本人并没有误导过他什么。
承认自己有些地方做的不好是很难的,威廉姆斯更加生气了,同时还有一种特别复杂的,拿她没什么办法,只能接受现实的无奈感。
“她父亲,辉耀的国王是超凡,还有大几十年执政,所以不太着急。她比莉莉公主还小几岁,前不久刚成年,很少参政还在上学,也不太在社交界抛头露面。”他的朋友,那位知道洛芙身份的宾客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看上人家的美貌了?她父亲可是超凡,据说她作为能力者天赋很高,在辉耀国内也有民望,别瞎想了,你不是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娶能力者做妻子吗?”
威廉姆斯求他不要再说了,他真的要被说自闭了。
她作为能力者天赋很高?该死,能不高吗?十七岁的圣阶,稳定超凡的天赋啊。这么一想可真是太可怕了,是个跟鬼一样的女人,抽出他对她咬牙切齿的复杂情感,那女人的天赋和能力上涨的也快的太夸张了。
所以她都这么厉害了,为什么扮了个假身份来耍他?她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们这些柔弱可怜又无助的凡人。
威廉姆斯特别自闭,感觉整个世界都疯了,而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只有接受它。
随后,他想到了一个华点。
洛芙是公主,父亲是超凡,自己是机械院的学生,想必可以获得学校和国家各方面的更多资源。
但是……不可能的!他丢了这么大一个脸,绝对不会去求那个女人!开什么玩笑,告诉她自己知道了她是辉耀公主,等着被她无情嘲笑吗?
他威廉姆斯今天就是死了,就是从这个一层的露台上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向洛芙求助的!!
晚上十点,助手准时来接威廉姆斯。
“您吩咐的十点来接您。”他对威廉姆斯说道,看着他乖乖上了车,低头解释,“还说无论如何都务必要督促您按时离开。”
威廉姆斯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吩咐过了,他觉得没有,但助手不会坑自己。
他跟了自己好多年了,是从小服侍他长大的老管家的儿子,父亲去世以后,是他们陪伴自己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时光。
他看着助手认真低头的样子,想想他小时候对自己的帮助劝诫和陪伴,觉得大约自己又不记事了。
十点就十点吧,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安排的。
他和朋友告别,和平常一样回了家。简单泡了个澡之后,威廉姆斯让管家去休息,自己爬上了床。
他爬上了床,但没有睡觉:一个幽灵一样的女人从窗户外面穿了进来,在漆黑的卧室里和他对视着。
来人是一位金发女士,作着超凡阶的战士打扮,脸庞弧度圆润,看起来很好说话。
但也只是看起来。
她的眼神让威廉姆斯本能警惕,那是一种他巨大多数时候都在能力者身上看到的奇怪眼神,脱离世俗,缺乏欲望,因此也可以为了某个目的而疯狂。比起那些跟随欲望行事,也会被欲望左右判断遮蔽视线的商场对手来说,这些能力者大多数时候行事都比较规矩,但偶尔搞出个别离谱事件简直让人没法招架。
这种特质洛芙只有一点点,就已经让他头疼不已,而这个女人,眼里的无情和决绝那么浓郁,好像她作为人的部分都变得稀薄了起来似的。
“晚上好,威廉姆斯先生。”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自顾自地和他打招呼,“我叫苏茜,是效忠于巫师帝国的能力者,隶属于浮空城,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她没有就自己大半夜闯进被人家的行为作出任何解释和道歉,威廉姆斯也不指望。对方穿戴整齐腰挂刀剑坐在自己的窗台上,而他坐在床上,穿着睡衣,被子盖着腿,不说实力,光场面上的对比就显得他弱小可怜又无助。
威廉姆斯不会去拿商场上的那一套东西来对付超凡,超凡不听胡搅蛮缠。但尽管如此,大半夜的被这样打扰让他感觉自己没有一点隐私和尊严,威廉姆斯仍然很生气。
“你问吧。”他抓着被子瞪着这位自称苏茜的女士,“你们浮空城前段时间天天问来问去,这回又换了人问,到底有完没完啊,我能告诉你们的都说了,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苏茜冲他笑了笑:眼神悲哀,笑容里还残留着温柔和愉快的习惯:“那可能需要你重复再说一遍了,我和他不是一起的。他查的是阻止未来可能发生的严重事件,而我是个被留在过去的人。”
威廉姆斯很熟悉她的眼神,再加上她‘活在过去’的发言,他立即判断出这个超凡恐怕人性出了很大问题,立即打定主意有问必答。
“我想问的是,当年你父亲的死,以及你和你前期贝拉以及她的妹妹的纠缠。”苏茜开口说出了极其八卦的私人问题,但态度冷淡极了,情商再低的人都能看出来她不是在八卦。
“我可以告诉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威廉姆斯答道。
并在内心中暗暗祈祷,打完了她快点滚。
午夜时分,皇后区富人居民区路边高大的树冠之中,一位棕色头发身穿短裙的少女跳了下来。如果洛芙在这里,她就会认出,这人是那位调查大都人口失踪案件的自由冒险者,名叫莉丝芙瑞雅的上位神。
“问完了吗?”莉丝问从空气中显现身影的苏茜,“怎么样?”
“问完了,明朗了一点点。”圆脸的上位神淡淡道,低头呼了口气,也不知是叹息还是嘲笑,“可怜人,半辈子都在被人安排着。”
莉丝望着威廉姆斯居住的别墅,有一点点出神。苏茜并不关心威廉姆斯的死活,淡淡开口,“走吧。”
“他被安排的这么悄无声息,你这么直白的去问他,不会被发现出事吧?”莉丝把自己肚子里的问题拿了出来和她一起分享。
苏茜却没有这方面的意愿,她点了点头:“会。”
“那就这么丢了不管?”莉丝有点震惊地看着她扭头身形消散在空气中,不敢相信她这么冷酷无情。
或者说,反过来,人性已经被神性压制到一个无法不造成影响的程度了。
“长远看来,人终归是要死的。”苏茜的身影逐渐消散,丢下了冷漠的一句话,“一个凡人而已,虽然我想他大概有法子自救。
她走掉了,莉丝站在树下,一会看看左边威廉姆斯被公开揭破了许多秘密之后可能要面临的危险,一会看看右边苏茜跑路留下的空旷地面,感到一阵深深的无语。
在宴会上遇到威廉姆斯这件事对于洛芙来说,连平淡而无聊生活的一点调剂都算不上。
但有人显然不这么认为,一星期后,她收到了辉耀驻大都领.事.馆代为转发的一个小包裹。
包裹里面是一段储存了一段特定波纹的波纹水晶,还要一封信。
信是威廉姆斯写的,内容是……求助。
“哇哦,这家伙还挺周到,把自己的通讯晶石波纹都记录下来送给你了,这是要你主动联系他啊。”明黄玉看到了,凑过来吐槽,“还有他说他最近老觉得管家助理要害他,想和你谈谈看看能不能解决。不会吧,那个人人品那么低劣,竟然到现在才发现管家对他阳奉阴违?”
洛芙笑了起来,同时把威廉姆斯送来的,记录了他的联系方式的波纹水晶收了起来。
明黄玉是局外人,不知道厉害,在她眼里威廉姆斯就是个没事找事无病呻吟甩都甩不掉的麻烦精。可洛芙不一样,她知道威廉姆斯处于较为危险的境地,如果他的人生是被安排的,那显然安排她的那些人现在也许还没离开。
这种情况下打草惊蛇,emmmm
她把通讯石收了起来,打算有时间的时候和紫芫说一说。威廉姆斯对于他们公司和自己的人生获得的都是是一手的信息,紫芫要调查什么,听威廉姆斯讲自己的经历从比听别人吹好,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总感觉他遇到了一点糟糕的事情。诸神保佑他,希望他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