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她一弱势,项天礼便不会再强硬地咄咄逼人。
他软下态度,苦口婆心,“我并非将你锁在府中,只是眼下皇兄正严加把控,医馆又深陷舆论,你去搅和岂不是添乱。”
“香妃已经承诺澄清。”乾陵悦支吾着提醒他,却瞬间想到那日司空长婵回来后的话,若香妃真的有心澄清,他们也不会再走一趟。
项天礼听到她的小声嗫嚅,抿唇,没有立刻回话,意思很清楚。
“我出去看看,等这件事完美解决,我就减少出去的次数。”乾陵悦服软,不能开就不能开吧,多琢磨点新的产品也是一样的。
脑子飞速转过弯的人没再争执,为自己搭好台阶。
满脸严肃的人绷了会儿没绷住,无奈妥协,“只这一次。”
“多谢王爷。”她眉开眼笑,有一便有二,以后要出去再慢慢和他磨,总会放行的。
一看她小心嘚瑟的模样,项天礼便知她并未听进自己的话,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磨到首肯,她心头一颗大石头落下。
转日便去了敖月医馆,稀稀拉拉的人进进出出,与往日灯火繁荣天壤之别。
她沉着脸进去,二当家正抓完方子擦手,一回头看见她站在门口,愣了一瞬,走过来,“怎么没提前说?我以为王爷不会让你出门了。”
“我征得王爷同意。”乾陵悦无暇与他唠嗑,“阿歌怎么样了?”
“按照你的叮嘱给他用了药,但高烧不止。”二当家一边说着一边把她往里面带,还没到最里一间,她便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伤口没有处理吗?”乾陵悦心想大事不好,忙求证。
二当家也跟着怔住,他并非医者,如何知道,“柳大夫替他处理了一下。 ”
她匆匆走进去,阿歌面色苍白,眼下青黑,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揭开胳膊上的纱布,果然,并没有进行任何的缝合,只是上了药粉便任由发展。
而她无从责怪。
这里并没有这么直白的西医技术。
“去清空医馆。”她当机立断,在二当家清空的当口拿出手术所需,一一摆好,尽可能做到干净消毒。
去而复返的二当家扫到床边一大堆未曾见过的东西,体贴地没有追问,只是站在她身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帮忙递下东西。”她将早准备好的一副手套给他穿上。
他懵懵地戴上,陌生的触感让他呆了片刻。
做完清创,她熟练地开始缝合,许久不做,但拿上镊子的那一刻,手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
见多识广的二当家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波澜不惊地在活人皮肤上穿针引线,饶是信任她,在进行到一半时也不免多问了一句,“这样他就会好吗?”
“嗯。”
“不疼?”纵然他是习武之人,这点皮肉之苦他压根没放在眼里,但阿歌是个孩子,对疼痛更加敏感。
乾陵悦抽空放下沾了血的线,解答他的疑惑,“我给他用了麻醉,他不会感受到的。”
他似是而非地点点头,见她利落地剪掉线尾,一一清理用过的器具,见他还在边上,便道,“不要沾水,按时换药,一周后我看看情况。”
“嗯。”他尽数记在心间,观察着她上药,到底还是多问了一句,“陵悦,你怎么会知道这么稀奇古怪的方法。”
她扭头与他对视,嘴唇动了动,打哈哈,“因为我天赋异禀。”
二当家并非刨根问底的人,她不愿意说,他可以等到她愿意说。
不多会,麻药药效过去,阿歌缓缓睁眼,干哑地开口,“老板姐姐、二哥。”
站在乾陵悦身侧的二当家迅速斜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异样才安下心,凑上去慰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嗓子干,手有点痛。”
病中的小孩子格外惹人心疼,乾陵悦瞬间母爱泛滥,轻柔地将他半抬起靠在自己怀中,拿了早就准备好的温水缓缓送到他的嘴边。
本来还半梦半醒的阿歌瞬间清醒,脸红通通的,尴尬地迅速喝完半杯水,推开她的手,“我喝完了。”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烧还没退?”做缝合手术之前她特意给他吃了退烧药,按理说体温应该有所下降。
她刚说完,被一股大力提起,二当家一脸不善地将她拧到自己身后,“他体温下降了。”
“那就好。”莫名其妙的乾陵悦点点头,这才追究他的行为,“怎么,难道阿歌是你的孩子,还不准我抱一抱吗?”
能言善辩的二当家支支吾吾没说出话来。
“阿歌,身体不舒服及时告知二当家。”停止无用的话题,她仔细叮嘱,这次比告诉二当家的更加细致,“不要吃生冷辛辣,不要沾水。”
“是。”阿歌乖巧应下。
妥善起见,她多留了一个时辰,尽自己所能全方位检测他的状况,毕竟这里医药落后,这种外科手术稍有不慎便会致命。
二当家似乎十分不满她对阿歌的过多关照,用了各种方式试图劝她离开,甚至搬出了项天礼。
但乾陵悦向来固执己见,加之这是她极为看重的伤患,油盐不进,进进出出地忙活着,她都觉得自己跟亲妈似的。
“阿歌,你多大了?”闲来无事,她只好聊天。
此刻的阿歌已经恢复到那副清冷模样,一板一眼地有问必答,“十一。”
“也还好。”她默默算了算年龄,不知怎么开口,“不如认我做干娘?”
“……您在说笑了。”阿歌惊得挺直背,干笑着拒绝。
他越是拒绝,乾陵悦就越是要他答应,“我可是王妃,认我做干娘,你可就是小王爷。”
阿歌笑容僵在脸上,求助地看向观望的二当家。
几番“驱赶”无果的二当家早就放弃挣扎,耸肩借着倒温水的理由离开。
在他离开后,乾陵悦立刻浮上一个在阿歌眼中甚是“狰狞”的笑,“难得看到这么乖巧的小孩,你倒是告诉我你不愿意的理由?”
收养个小孩是她早就有的打算,一是无聊,权当收个徒弟;二是阻止项天礼的逼迫。
先前整个皇室的攻势着实让她后怕,就怕哪天谁无意中起个头,项天礼便又会旧事重提。
“我只是一介平民,老板姐姐贵为王妃,我高攀不起。”虽然这么说,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高攀不起的谦卑。
乾陵悦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难道你是那个皇室里的孩子出来历练生活?”
从最初见到他的第一眼,她便有这样奇怪的错觉,但后来向项天礼打听后得知七国里都没有这么小的皇子,也就作罢。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一直谦卑拒绝的阿歌骤然紧张,表情拘谨,“您莫要拿我开玩笑了。”
他只是个孩子,乾陵悦也就是无聊了捉弄他,不是为了让他烦躁难堪,当即打住,然而还是没忍住多加了一句,“你要是考虑好了可以随时找我。”
“这么缺孩子?”一道低沉的声音惊雷般打断他们的交谈。
乾陵悦绷直背,拘谨的表情与不久前的阿歌如出一辙,短暂的寂静后,她干笑着起身,“无聊了随口说说。”
“是吗?我看你劝了很久。”项天礼背着手踱步进来,还特意打量了阿歌一眼,视线又悠悠转回到她的身上,“想要孩子?”
“您听我说,”她慌得语无伦次,“我不是,我没有,您别误会。”
话刚说完,她再度被人拧小鸡般拧起来,双手贴缝,站姿标准,“我可没有误会。”
完了,真的完了。
“王爷,王妃姐姐只是怕我无聊闷,才故意逗我的。”阿歌直起身,难得为她解围。
她眨巴着大眼,哀求地看向他,忙不迭地点头,生怕他再多说一句话。
好在项天礼在他说完后没再追究,“已经天黑了,还赖在这里不走?”
“我只是在观察阿歌的情况。”巴不得他绕开话题,乾陵悦立刻专家上身,滔滔不绝地为他科普,还体贴地介绍了阿歌的身体状况。
而男人听完后只问了一句,“谁打伤他的?”
“嗯?”她的思维一时没刹住。
“二当家应该知道吧。”他没有再问她,只是转身问门口的二当家。
二当家勾唇冷笑,一反平日的毒舌亲近,“是谁难道您查不出来吗?”
“何意?”他并不喜欢平白无故的污蔑。
“香妃久不澄清,流香阁大放厥词,这其中的关系,还需要我点醒您吗?”他不客气地呛他,“上报官府无人受理,行凶之人凭空消失,您觉得是偶然?”
一番话说得乾陵悦与项天礼同时沉默,前者并不知道这件事背后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而后者则是深思。
京中形势复杂,他并非不知,只是几位兄弟一直兄友弟恭,没谁会把这样的事搬到台面上,若是有心人的手笔,只怕太明目张胆了。
“王爷不愿意调查,我也不会强求,只是以后也不要自诩公正。”二当家有意在乾陵悦面前逼他一把。
有现成的关系不用,他不是傻子,更明白自食其力从来只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