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都民间素传四大榜。此四榜集八州才干、纳英豪洁华,总汇成四具榜单,分别为:才略榜、德行榜、世家榜与美人榜。
其中美人榜又分支为玉颜榜与玉树榜,也就是人俗称的“玉颜佳人榜”与“玉树俊面榜”。其上榜规制只相人面容颜之美好,辨视的很简显,且相对容易排列。
但朱颜又是人间最难留住的物什,加之新俊辈出,此榜本该是四榜中更迭变化最频繁的一道榜,榜单八者中三名开外的名字也确实如此,但稀奇的是傲占榜首的几个人总经了许多年才着更变。
美人榜中霸首记录最久的是上一任的玉树榜榜首,是一位将军。从他一举成名夺桂至首名更动,其间共持了十五年。十五年间论人相无出其右者,而新取代他成为玉树榜榜首的,是纳阳王府新长成的小王爷。
依据旧制,王公世家是不参与玉树榜评排的,一是一些朝贵认为入美人榜会自贬身份,是件很失脸面的事情;二是王权之下的评制难免出现偏颇,也不满足排榜公平性。
但衍小王爷例外,他是自申去评美人榜的。
这位小王爷其实从十四五时就初闻其美名,十六岁他便自申入了玉树榜,且直跃升至第二,两年后取代俊首将军成为了新一代榜首。
镜面中映出的人丰神俊朗,茂密乌黑的头发用一顶精美的小银冠高束了起来,一双细长的桃花眼中朗气非凡,还蕴烁着点儿多情的光姿。他的五官优隽,并着挺拔的身姿,形成一副俊美绝伦的姿容。
阿附为他系好腰带,他的整身仪容就算是打理好了。公孙衍抬了抬手臂,望着镜中人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几时了?”公孙衍问道。
阿附探头向窗外瞻了瞻,回道:“过辰时二刻了,离四刻还有一刻多钟头。”
公孙衍再望镜正了正领襟道:“那还早。”
阿附问道:“给爷传早食么?”
公孙衍随口道:“不用,不吃了。”
阿附瞧着公孙衍大清早就起来开始整仪容,以往逢节去王宫里面君上时都没理得那么仔细,如今不仅紧估着时辰,早饭也不吃了,不禁纳闷道:“什么姑娘?让爷重视成这样……”
公孙衍佩着玉挑了下眉笑道:“你猜?”
阿附瞄着自家王爷得意的模样撇了撇嘴道:“肯定是七公子府里总冷着脸的那个小姑娘,别的我还没见着能让您如此费劲讨好的姑娘呢。”
公孙衍转头怪道:“这说的什么话?”
阿附低眉努了努嘴道:“本来就是这样的。”为公孙衍理着袖边,阿附又闷闷道:“哪有姑娘约人约的这样早的……”
闻言公孙衍大笑起来,又说道:“你这嘴一张开就唠叨个没完,成天就在我边上侈侈不休的,让你办的事办好没有?”
阿附道:“早办好了,不然耽误了王爷追姑娘,阿附害怕饭都没得吃。”
公孙衍拍了拍阿附的头顶道:“懂事。去看看我的小红马吃饱没有,把马车牵过来。”
阿附笑与道:“王爷,好多年了,红马都长老大了,您还叫它小红马。”
公孙衍道:“管它长多大,本王爷爱叫它什么叫它什么。赶紧去。”
阿附跑到门口,又转过头笑嘻嘻地赞道:“王爷今天真英俊!倾城姑娘见了一定喜欢!”
公孙衍复而摸摸下巴,对着大镜中神明爽俊的人道:“话多。不过说的倒是不错。”
柳熙大街街头绿荫如盖,人头攒动中,公孙衍一眼看见了那个戴着白色帷帽又一身霜皓的女子。
他捻着把玉竹折扇,款步走到了白衣的姑娘身前,有模有样地做了个礼,道:“让姑娘等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气定神闲,悠然自得。拿眼睛把他整个人看穿了,恐怕也苦搜不到这个人会有半点的不好意思。
倾城全然无视他的作态,凉凉地道:“客气什么?凡你来得过了辰时四刻瞬时,你都不会再看见我。”
公孙衍扬唇笑道:“守时好啊,守时好。倾城姑娘吃早饭没有?我们先去吃早饭?”
倾城斜了他一眼道:“少啰嗦,怎么走。”
公孙衍丝毫不懊恼地抬臂一指,笑颜道:“这边走。”
柳熙大街上川流不息,往常总是热闹的铺面、惊奇的表演,或是突发的事件会比较引人注目,但在今日的街坊上,无比惹眼的却是偏道上安常走着路的一双人。
公子丰神如玉,正是临风玉树。白纱掩面的佳人虽未能视之真容,而只其身姿步履间绰约却孤冷的风态,足以让人去无限遐想她是何等的仙姿佚貌。
摆扇的倜傥公子情态十分怡然自得,像是对邻边投过来的仰慕又羡艳的目光很是受用。而从帷帽下姑娘的神色上来看,则是非常的烦厌。
由着公孙衍泽都第一玉树郎君的好形貌,道途上的好些年轻姑娘和爱瞧热闹的小郎便不只是看看,还不由得再跟跟。
渐渐围绕在他们身围的就不止是这些明晃晃的注视,更多的是疑测女子身份和两人关系的闲话。
倾城用帷帽掩面,又不让公孙衍带侍从小厮,就是想低调地赶紧完成这桩差事。但只要有了公孙衍,根本无法低调地做任何事,他这个人本身就是招摇的所在。
如此行了片时,倾城再也无法忍受地顿步扭身对公孙衍道:“要么让这些人不要再看再跟,要么我为你找个姑娘与你去。自己选。”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要再让旁的人这样注视着,这小姑娘就直接撂担子不去了,公孙衍深明其意,立即笑眯眯道:“我当然选与倾城姑娘去。”
倾城在帷帽下白他一眼。
公孙衍的视线没盯在倾城脸上,也不能看明倾城的神情,但他仿佛就是感觉到了那姑娘在白纱后斜了他一眼。但他不恼,反而像是更悦了,微倾了倾身对身侧的人道:“随我来。”
公孙衍带着倾城走进一家布坊,这家布坊的规模很大,内部装设精良,是家专为显贵与富户制衣的大坊。由于它特别的务售对象,这家布坊的布匹费和制价都尤为的高,寻常人家一般都只在外远视而不近观。
以是偌大的铺子里除了掌柜、伙计便只有零散的二三人。见公孙衍进来,掌柜都连忙放了账本热情地迎过来。
眼见小王爷是带了姑娘来的,但隔着面纱都能清晰感受到那女子通身的冷薄气息,这时心中虽埋了许多逢迎恭维的话语,掌柜也不太敢对这姑娘说了。
小王爷在一批素色锦缎前驻步,并随手点了两匹,他身后尾着的伙计会意,立马躬身将小王爷挑中的匹缎取出来。
随后便有小侍女领了那位戴帷帽的皓衣姑娘入后间,应当是为她量身尺去了,再过了片时,小王爷也转至偏角挑帘入了里间。再后,坊外的人就只剩自遐自编的份儿了。
从布坊□□拐两个弯,再拐两个弯,打开数十间房门中平平无奇的一扇,穿堂而过,竟直接来到了两巷之外的林光小街。
在踏出屋门的短时中,倾城略略计算了从柳熙大街过来林光小街的时长,即使是以最快的速度走最近的道,也比这条直穿过来的道路耗时要长。
倾城暗暗记下了这条隐道的路线,并开始回想王城内几条主道之间可能被打通了的直穿路线。
“要不我再告诉你几条好走的近道?”
耳畔蓦然响起这样一道声,公孙衍正偏头笑吟吟地看着她。但他朗星一样的眸目中流溢出来的光芒是令人觉得难琢的,在倾城看来就是笑里藏刀。
倾城的眸光发寒,道:“小王爷知道的掩人耳目的方法很多么,柳熙大街上的那一通,不是你故意搞出来的吧?”
公孙衍神情诧异道:“怎么会?只是本王爷向来多受些欢迎罢了。”
倾城冷斜起唇角,没再说什么。但公孙衍又凑到她脸前问道:“你戴帷帽,方便看路么?”
倾城道:“关你什么事?”
公孙衍便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正回去走路了,倾城则继续思考着三街两巷间的通路。
还没走多久,倾城的思路被打断,前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