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毓边自我安慰着边跟在虚元的身后上了船。
因着眼下如日中天的气势,裘家商船自然也是大手笔,不独结实的紧,型号也是所有商船里最豪华的那一款,这一启动,顿时引来无数惊艳的眼神。
甚而有人瞧这船这般大,也就上去了几个人罢了,忙不迭吆喝:
“这船我坐了,多少银子?”
船上的人也好,奉命一路随行的船工和裘家护卫也好,自然没一个人理他,毕竟之前三公子可是严令,这艘大船除了陈公子和他的客人,不管对方给多少银子,都决不许再搭载任何一个。
虚元瞧得越发来气:
“借了别人的势穷显摆罢了,还真以为自己多高贵了……”
一番冷嘲热讽之下,便是裘家众人也都纷纷侧目,心说这老道怎么回事?沾了人便宜还这么叽叽歪歪的不消停。
又说了一会儿,看陈毓始终没反应,倒是小七满脸不愉,虚元真是挫败之极,这个小丫头,也不想自己这么卖力的帮着试探陈毓的人品都是为了谁。
意兴阑珊之下,哼了一声就起身回船舱了。只心不在焉之下,险些被脚下的椅子给绊倒。
“你别怪我师父。”小七目送着虚元进去,眼神竟是有些怅然,“师父他心里不好受,这么没话找话的训你,也不过是因为紧张罢了。”
“紧张?”陈毓蹙眉,“近乡情更怯吗?”
毕竟,据自家先生说,虚元不就是西昌府人吗?
“也有吧。”小七点头,“不过更重要的是,师父的儿子要成亲了。”
“道长的儿子?”陈毓吓了一跳,“道长,怎么,还有儿子?”
更可笑的是,有儿子的道长也就罢了,怎么儿子要成亲了,爹不是开心,反而这般栖栖遑遑的模样?
小七如何看不明白陈毓的意思?点了点头道:
“是师父出家前的儿子。”
而且虽然师父平日里根本没有提起过这个儿子,自己却能看出来,师父心里其实一直挂心着这个儿子的。
听师兄说,师父每年必回西昌府一次,除了祭祀亡妻外,还会偷偷的跑去看儿子……
也正是知道师父放不下儿子,再知道师父的儿子就要成亲后,自己才会闹着他往西昌府去,其实也是想要帮着师父了却一段心事的意思。
陈毓听得越发糊涂,心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起第一次在渡口见面时,小七明显有些怕水的模样,便起身道:
“走,我带你去甲板上坐坐。”
多见识些水,自然就不怕了。
走了一半又折回来,拣了些小七平日里爱吃的糕点,又令喜子沏壶好茶送进去——不得不说裘文隽想的周全,唯恐陈毓会受半点儿委屈,船舱里备的各色茶叶都有,还全是顶尖的。
看陈毓两人出来,早有侍候的人帮着把桌椅等什物也一并搬到甲板上去,正是朝阳初升,橘红的霞光洒在水面上,令得船头那里,仿佛跳跃着一团火焰相仿。
衬得并排站在船舷处的小七和陈毓皮肤愈发显得白皙,两人站在那里,当真是和一对儿金童相仿。
那边喜子已是沏好香茗送了过来,连带着桌椅都已摆好,陈毓刚要开口让小七一块儿过去,不提防船猛地往旁边一旋,然后一下停住,小七一个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陈毓的怀里。
一个蛮横的男子声音随即在后面响起:
“哪家的商船,吃了熊心豹胆不成?竟敢挡住我们官船的道,还不快滚开!”
陈毓眉梢眼角中已是有些肃杀之意——
倒不是怀疑对方的身份,而是深觉,即便是官船,那也太霸道了吧?
方才若非船家反应快,说不好这会儿船都翻了。
正自思量间,那艘大船已是劈波斩浪而来,期间还溅起大朵的浪花,好在小七有陈毓护着,身上倒是没有湿多少,反而是陈毓从头到脚淋了一身的水。
湿漉漉的头发垂下,令得陈毓一双眼睛显得愈发深邃,瞧着真是漂亮至极。
一声惊咦声旋即响起,然后那艘正全速开动的官船竟然慢慢停了下来。
陈毓冷着脸看了过去,正好瞧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公子哥模样的人正挑帘而出,竟是站在甲板上和陈毓二人遥遥相对:
“不知两位弟弟是哪家公子?在下严宏有礼了。”
最后一个字明显带了丝颤音,却是陈毓正冷冷的一眼扫了过去,目光相碰处,严宏只觉小腹一热,竟是整个人都酥了的感觉。
虽然说不上怎么回事,陈毓总觉得对面官船上自称严宏的人有些不对劲,当下也不理他,半圈半推着小七就要往回走,转身处自然露出小七的容貌,和陈毓令人惊艳的俊美不同,小七却是雌雄莫辩,却也益发衬出倾城之姿。
严宏简直眼睛都直了——倒没想到远离京城,还能碰见这么一双极品!
看两人要走,怎么舍得,忙不迭道:
“两位公子,别走——”
又一道声音随即道:
“好大的胆子,叫你们,没长脑袋吗?这位可是我们西昌守备府的大公子,还不滚过来给严公子赔罪?”
可不是之前那个逼停了商船的声音?
只是,怎么会和西昌守备府扯上关系?陈毓就怔了一下,毕竟上一世的记忆里,西昌府守备一直是大周树立的忠孝节义的典型。怎么家人却是如此蛮横?
还未想清个所以然,那自称严宏的年轻人已是转身冲着身后管家模样的人厉声道:
“瞧你做的好事,怎么这般鲁莽,方才若是逼翻了旁边这艘船,本公子可真是万死不能赎其罪了!还不快给两位公子道歉。”
刚刚才呵斥过别人,这会儿就被自家主人叱骂,那管家一下傻在了那里,倒是反应快,忙不迭向陈毓和小七连连作揖:
“哎哟,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冒犯了两位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陈毓急着回去换衣服,只沉着脸拉了小七往船舱去,对那管家也好严宏也罢,根本是理都不理。
严宏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便是那管家也明显没受过这般待遇,看先陈毓两人的眼神就不太友善。却终究没敢说什么。
被人败了兴,两人索性不再出去,只在船舱里下棋品茗,倒也别有一番乐趣,期间好几次和那官船擦身而过,而严宏都无一例外的以着相当骚、包的姿势站在甲板上,瞧着脸上神情,明显有话想同陈毓二人说,始终不能见两人的人影之下,只得作罢。
一直到了金乌西沉时,两艘船终于一前一后停在一处渡口旁。
这边刚停稳,那边严家船上的拜帖就恭恭敬敬的送到,拜帖的落脚处署了三个名字,除了严宏外还有两个,分别是赵佑恒和贺彦章。
赵佑恒?不就是那个在渡口处看自己不顺眼,结果却被自己揍了,还连累的小七跌入水中的那个小子?
陈毓怔了下,已是信了对面那艘官船果然就是西昌守备府严锋的家人——
来之前已然听大哥顾云飞说过,赵佑恒的爹可不就是徙去西昌府做了严锋的副手?
踌躇了片刻,终于冲无比期待的站在那里静候结果的管家点了点头:
“告诉你家公子,我们兄弟这就前往拜会。”
之所以决定如此,却是陈毓以为,既是那般“忠孝节义以死殉国”的严守备的儿子,这严宏的家教,理应不是自己所反感的那般便是。
更想要借严宏了解一下严锋其人,西昌府本就多灾多难,唯一让陈毓还有点儿底的可不就是严锋这个名字?陈毓可不想,便是严锋这人身上也会有变数。
再者,赵佑恒那人虽是有些纨绔性子,平日里瞧着倒是有几分侠气……
两人进去禀了虚元,知道陈毓的真实身份,虚元倒也不以为忤,甚而陈毓提出对方信里邀请的还有小七时,虚元虽是有些不高兴,也没有多加阻拦——
别人不知道小七是谁,自己却是晓得的,那严家可不正是依附于成家的小世家之一?
陈毓和小七回房间里稍事收拾,等到出来才发现,严宏的行动力倒是强,这么短的时间内,已是在两艘大船的中间搭了一块儿厚厚的木板。
陈毓也不矫情,既是答应了,便大大方方的登上,后面还有小七跟着。
官船上,严宏已是在等着了,那模样明显很是喜不自胜。
瞧见陈毓过来,忙上前一步,就去抓陈毓的手:
“好兄弟,快过来,哥哥一见你,就觉得咱们兄弟俩有缘呢。”
陈毓犹豫了下,手就被严宏抓了个正着,刚要说什么,又一阵脚步声响起,可不正是赵佑恒和他的表兄贺彦章?
严宏就有些悻悻然,只得松开陈毓的手,临放下时,却是忍不住在陈毓手背上摁了一下。虽是很轻,却还是让陈毓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回头正好瞧见严宏还想去搀跟在后面的小七,一股厌恶顿时油然而生,抢在严宏之前,先一步带过小七:
“三位公子,请——”
待得举步进了船舱,脚下却是一顿,瞧着船舱里富丽堂皇的摆设,竟是久久无语——
本以为裘家的商船已是够阔气了,哪里知道跟严家这艘外表朴素的官船根本就没法比。这般镶金嵌玉的,说是豪宅府邸也不为过!
怕是就这一间待客的船舱,就抵得住裘家那么大一条商船了。
心却是不住下沉——严锋一个守备罢了,即便家族也算小有名气,可这般奢华的模样还是太过了。
却不知旁边的严宏看陈毓目瞪口呆的模样,却是窃喜不已——
虽说之前赵佑恒已经认出来,这个长得合自己胃口之极的小子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白鹿书院的学生,严宏却是更相信金钱的魅力,不就是一个穷书生吗,这么大的年纪又正是最爱显摆的,看到自己这显赫家境,不怕他不上赶着沾上来。
瞧瞧,这么傻不愣登的模样,明显自己的计策奏效了,那不是说,很快自己就可以左拥右抱,把这两个极品少年尽揽怀中了?
☆、第111章 揍你没商量
赵佑恒和贺彦章神情却是有些莫名。
不怪两人如此,实在是严宏这会儿的情形和一路上自己二人的待遇实在是太过迥异。
要说两人会搭乘严家官船也是偶然——
贺彦章是西昌府人,本就出身西昌书院,虽然这会儿已是考取白鹿书院,却依旧被西昌书院三年一度的书法盛会吸引,便告了假,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前往感受一番。
正好自家姨丈赵明远调到西昌守备府做事,便和表弟赵佑恒说好,两人一同回西昌。
正要动身时,就收到了赵明远托人送来的家书,告知二人,严家官船近日内正好从鹿泠郡经过,严守备又是好客的性子,一力嘱咐赵明远,让两位公子跟着一块儿乘船前来即可。
本就担心两人一路上安全问题的赵明远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听说此次乘船来的乃是严锋的长子严宏,因为是长子长孙,家里老人舍不得,所以严宏一直留在京城严家老宅,由严家太夫人亲自教养,这次也是严夫人思念长子,严锋才让人捎信,让严宏来西昌府暂住,以慰严夫人的慈母之心。
船上既是没有女眷,儿子及外甥搭乘的话也不算唐突,既能帮着结交上官家的公子,又能保证两人安全,当真是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只是赵佑恒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水路上再次遇到陈毓,甚而还是在严家船只挑衅的情况下。
神情不免有些尴尬。
倒是贺彦章毕竟年龄大些,又对陈毓在白鹿书院和商铭比试时的书法惊艳不已,早已有心结识。只陈毓平日里是柳和鸣单独授课,并不与他们在一起,因而一直没有机会,这会儿遇见,自然颇为惊喜。
两人便一起求见严宏,想着替陈毓说个情——
从两人上船之后,严宏也就兴致缺缺的露了一面,草草的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就缩在船舱里再不露面。
两人心里虽是有些不舒服,却也益发小心,毕竟对方是京城来的贵人,会这般倨傲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