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穗儿,走了。”许清明没再理会陆红雪,这女孩生就一张好胜要强的脸,估计香穗那性子,也不会跟她太处得来。
陆香穗跟李伟华挥挥手,忙坐上自行车跟着许清明走了。李伟华随即也瞥了陆红雪一眼,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留下陆红雪脸色不虞地站在那儿,老觉着哪里郁闷,心气儿总有些不顺。
——要是见到陆香穗订婚的对象矮矬秃顶丑,或者根本就是疤瘌眼瘸腿,她估摸着心气儿就顺多了。人呐,你可以不去惹别人,可你避不开别人一心想踩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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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明带着陆香穗一路回到许沟村,两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聊了些今天上学的状况,许清明便跟陆香穗说,明天让她自己骑车上学。
“我这两天可能有事忙,顾不上接送你,你自己骑车上学吧,自己小心。”
“我不会骑自行车。”陆香穗弱弱地说,“你既然有事,车子你骑吧,我走路。”
“不会骑自行车?”许清明扭头看看车座上的陆香穗,有些惊奇了,忍不住笑着问:“这么大的人不会骑车?你以前都没骑过?”
“没啊。原先家里就一辆自行车,大人出来进去的要用,反正我也是走路去上学,就没人教我。”
许清明一想,也是,农村里不会骑自行车的人也不缺,他自己还不是上了初中以后,大哥专门教他学的自行车?这不像后来的年代,小孩子们从小就有玩具小自行车,很自然就会骑车,从来也不用谁专门教。
当时那年头,都是那种大架子的老式自行车,粗老笨重,车架子十分高大,有前大梁的,单是上车就不太容易。像陆香穗这么一个瘦小的姑娘,骑在车座上都不一定能够到脚蹬子,指望她自己学会自行车,真不可能。
“骑车好学,我教你,顶多一个下午你就会了。”
两人一路说着话,骑车穿行在田野山包之间。走到许沟村村后,许清明停了下来说:“天还早呢,干脆,带你去大场学骑车去。”
学骑车到大场,也算是村民们的有效经验了。大场宽敞平整,随便你往哪儿骑,也没别的车和人来影响。许清明说教就教,车把一拐,就直奔后大场,招呼陆香穗:
“我扶着,你上去先学蹬车。”
不得不说,陆香穗学骑车可够笨的,许清明抓着自行车后座,把车子扶稳了,陆香穗费劲地爬上去,蹬着脚蹬子往前骑,连车带人一歪一拐的,全靠后面的许清明控制车子才没倒,车子一歪,她便觉着要摔倒了,吓得自己直紧张。
转了几圈下来,陆香穗苦着小脸,直说自己笨蛋。一紧张,她就吓得直喊二哥。
“二哥,二哥,草垛草垛……”
“往左边拐啊,草垛它又不动弹,你怕它什么!”
“二哥,要倒啦要倒啦……”
“有我扶着呢。”
许清明失笑,学个自行车,看把她紧张的,本来天气就热,小脸上不多会子就满是汗,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桃子。
在大场骑了两圈,陆香穗小脸开始垮了。就这么骑,比人家步行还慢,许清明扶着车子手都不敢松,这么下去她什么时候能学会?
“看人家骑真简单,我看男生骑车不掌车把都行,我怎么就这么笨!”
“是够笨的。”许清明笑着打趣她,“关键是你也没溜过车子,你呀,没事你就学着溜车,溜着溜着你就不怕了。”
“噢。”陆香穗答应着,“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现在回家做饭吃。”许清明抓稳自行车让她下来,笑着说,“天都挂黑了,再不回去,咱俩今晚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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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香穗既然不会骑车,第二天许清明只好又送她去上学,下午放学回来,出校门拐上了大路,便干脆一路教她学骑车。
“抬头看前边,别紧张,看着前边,身体平衡才能骑稳了,你这么光想低头看你跟前儿,一紧张身体就跟着车子偏,当然容易摔倒。”
许清明在后边把车子扶的稳稳的,陆香穗渐渐地骑得也平稳了。
“你看,越骑越好了,我现在松手,你自己骑试试?”
“啊,不行。”陆香穗赶紧喊,“你可别松手。”
许清明起先还小心地扶着车后座,两人就这么一个前边蹬,一个后边扶,许清明就这么跟着,开始他快步走,渐渐地陆香穗骑得好多了,骑得也就快了起来,许清明一路跑着,不知不觉几里路下去,也真是够累的。
“我松手啦?”
“啊!不行!”陆香穗大叫。
“我不松手,你哪会子自己敢骑?”
“不行,我怕摔。”
“二哥,你可别松手!”陆香穗一边小心蹬着车,一边不放心地交代许清明,她骑在车上,根本就不敢回头,许清明便悄悄放开了手,跟在她后边跑。陆香穗哪里知道自己已经“独立驾驶”了?依旧放心地骑着车,平稳地往前走。
她车子骑得渐渐稳当,许清明跟不上了,索性就停了下来,站在后边看着她的背影笑。
“二哥,你扶好了。”
“二哥,你不许松手。”
“二哥,我今天数学测试,又没考好……”不紧张了,居然开始聊起天来了。
“二哥,你在后面吗?二哥……”时间长没有回应,察觉到不对劲儿,陆香穗一下子慌了。
一连喊了几声,还是没答应,小丫头一想,他没跟来呀,他没扶我,啊啊啊……别慌别慌,陆香穗赶紧安抚自己,你看,他没扶着,我也会骑,没摔倒呢。这么一想,便定了定神,渐渐地反倒有几分得意了。
哈哈,我自己骑得也很好!我会骑了!
不对,她怎么下来?怎么下来?她学会上去了,学会骑着走了,可她还没学会下车子呀!许清明不抓住自行车,她要怎么下来呀!
陆香穗立刻就慌了,前方的路都跟着晃起来了,只见陆香穗咣当一声,连人带自行车便倒了下来。小丫头人瘦,动作也麻利,倒下来的时候扭身一跳,车子倒在一边,人跳下了车子,趔趔趄趄地还是摔了个屁股墩。
“二哥!”一声懊恼的大喊。他怎么骗人!
☆、长嫂姿态
“二哥!”一声懊恼的大喊。
陆香穗学骑车摔了个屁股墩,她坐在地上,小脸皱着,看着后面几十步远的许清明哼起了小鼻子。
远远的,许清明哈哈笑着跑过来,小丫头刚学会骑车,兴奋呢,速度也就不自觉地快了起来,他两条腿哪追得上两个轮子呀,见她身子坐得直直的,车子也骑得平稳,就悄悄松了手让她自己骑。哪知道陆香穗发现他没跟着,一慌张,可不就摔了吗。
哈,必经之路,摔这么一回,她也就学会啦。
许清明一边笑不可抑,一边赶紧跑过来。他拉起陆香穗,拍去她身上的尘土,看着她抗议的小脸直笑。
“不碍事吧?我看看,摔疼了没?”
“你哄人!你说不松手的。”陆香穗揉着屁股,鼓着小脸指控他,“你也摔一下,试试疼不疼?都怨你,吓死我了!”
她以为许清明就在后面呢,放心大胆地往前骑,就像个学走路的孩子,明明自己也会走了,可大人刚开始撒手,免不了还是慌张。
“摔疼啦?没事儿,摔一下就学会了。”许清明笑,一点点拍掉她身上的尘土和草叶儿,“好啦,都怨我,这不就学会了吗?看样子还真摔疼了,看你,嘴巴都能拴个小毛驴了。”
他一边打趣她,一边转身扶起摔在一旁的自行车,陆香穗站在一边,却因他的话忽然有些别扭了,惊觉到自己的语气中不自觉的撒娇嗔怪,小脸呐呐地不自然起来——撒娇这个词对于她来说,实在是陌生的很。
陆家的闺女,都是在斥责呼喝声中长大的。陆振英自己要强,比男人还要强,加上一向只重视儿子,便也容忍不了两个女儿半点娇气和小性子,陆香穗长着么大,就没有赖在爸妈跟前撒娇耍赖的待遇。也因此,陆香穗性子比较沉静,一张小脸上表情总是淡漠,人前总是少了一份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活泼。
如今来到许清明身边,短短几天,却在他的呵护宠溺中感受着一种纵容,此时此刻的兴奋和快乐,让她不自觉地流露出少女的天性来,嘴里嗔怪着,眉眼表情也少见的生动起来。
陆香穗自己有些窘了,不自然地抬手抚了下头发,低头去整理自己的衣裳。等到许清明扶好了车子,再扭头看她时,便已经回复了那个沉静淡漠的乖巧女孩。
许清明只顾察看她摔伤了没有,却没注意到她这一刻的变化。他扶起自行车放好,不自觉地就抬手拍拍她的后背,安抚的口吻说:“我跟你说,下车的时候你别慌,稳当当下来就是了。来,再骑一回试试。”
“那……你别丢我远了?”不放心的追问。
“放心吧,我跟着呢。”许清明说,对上陆香穗指控的目光,他忙举起一只手:“我保证,行了吧?这回真的不哄你。你骑慢点,学着下车子,我就在旁边看着你。”
陆香穗自己都没觉察到,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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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香穗和许清明就这么一路学骑车,玩着闹着回到了家中。进村的时候天已经又傍黑了,陆香穗毕竟刚刚学会骑自行车,便没敢让她骑进村,是许清明骑车带着她的。他两人如今在村里备受瞩目,遇上了相熟不相熟的村民,免不了都要多看他们两眼,有的人还会对许清明露出揶揄的笑容来,顺带调侃两句。
“清明,这两天净忙着哄小媳妇了哈?”
“五叔,吃了没?出来凉快啊?”许清明样都没变地对那个村民说。人嘴两层皮,村民们这样的玩笑也没有恶意,你不回应,他自己没趣也就不说了。
“吃了。吃了。——你俩人还没吃呢吧?”
“啊,没呢。五叔你凉快着,我们回去弄饭吃。”许清明骑车不紧不慢地走过去,那村民跟在后边喊了一句:“不用弄啦,我刚才看见你大嫂端着油饼往你家去呢。”
葱油饼在那年月的农家生活中绝对算是好饭,白面是平常家里省着吃的东西,花生油就更不舍得多用了。许家大嫂今晚烙了喷香的葱油饼往许清明家送,不难看出她对这新来的小弟媳的重视了。
说归说,埋怨归埋怨,许清明既然自己订了亲,未婚小媳妇都领回家来了,作为大嫂总不能再横拦着,该高兴还是高兴,该示好还是要示好的,毕竟公婆不在了,她这“长嫂”要有个长嫂的姿态是不?
不过,许家大嫂这会子站在许清明家大门外,心里还是忍不住直来气。
许大嫂有个很响亮的名字叫刘香脂。在娘家时,香脂姑娘就是有名的泼辣能干,嫁给许清明的大哥许冬至以后,更是把“长嫂”的角色做的十分尽职,缝补洗刷烙煎饼,她都主动帮着许清明伸手,平常能照应的也都帮着多照应。
许冬至农活不忙时在山上窑厂帮工,多少挣几个零花钱,刘香脂在家里管孩子管家,刘香脂泼辣能干性子急,许冬至老实稳重人厚道,虽说日子穷点儿,小夫妻两个倒也和美。
不过——此刻刘香脂看看笊篱里头的葱油饼,再瞅瞅黑下来的天色,心里生出一股子闷气。
她昨天晚上过许清明这边来,人家两个居然还没回来,家里鸡鸭猪狗和孩子等着,她就先回去了,寻思着今天怎么也得见见那小弟媳,从陆香穗来到这个家,她这当大嫂的还没照过面呢。
这不,今天下午特意去菜园拔了细嫩的小葱,白面烙的葱油饼,端在手里就闻得到那馋人的香味儿,刘香脂自己还没舍得吃几口呢,巴巴的送到许清明家来,想跟新来家的小弟媳示个好,热乎热乎,毕竟家和万事兴,妯娌关系处好了很重要。好嘛,这天都黑了,那俩人居然还没回来。
回家晚,这倒不是刘香脂生气的原因,她生气的是那两人回家晚的原因——如今村子里都传遍了,说许清明把他那个小媳妇儿送回学校上学去了。
脑袋给驴踢了!花五千块钱说个小媳妇,听说瘦巴乍赖的,如今又花钱送她去上学,他到底要做什么呢?刘香脂愤愤地想,这个清明,越来越叫人弄不明白了。
刘香脂仔细琢磨了一番,这小半年以来,许清明这小子行为举动都透着诡异,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脑袋不是给驴踢了,那就是给门夹了!刘香脂气呼呼地对着许清明家的木板大门踢了一脚。
黑蒙蒙的天色中,刘香脂瞅见许清明骑车带着个人拐进小巷,便先声夺人地喊了一句:
“他二叔,你俩做什么去了?天都傍黑了怎的才回来?”
“大嫂!”许清明回应了一声,车子很快骑到门前,他刹住车,后边的陆香穗已经轻巧地跳了下来,她看到家门口站着个人,黑蒙蒙的看不太清五官长相,那人个子高挑粗实,但看得出是个女的,手里端着个笊篱,正门神一样的立在门前。
“大嫂,你在这等我们呢?——香穗儿,这是大嫂。”许清明忙着给她们介绍。陆香穗从来到许清明家,除了老姑奶,就没接触过许清明的家人,他反正父母不在了,如今突然见到他大嫂,陆香穗顿时就有些拘谨了。
“大嫂。”陆香穗忙叫了一声。
“哎,回来啦。”刘香脂尽管心里带气,但还是刹住了脾气,毕竟头一回见着小弟媳,听说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呢,到底年纪还小,好歹当面儿得将就三分,不能让人说她欺负了小弟媳,再说到底还没正儿八经过门呢。刘香脂压住性子,笑笑对陆香穗说:“他小姑,你回来啦?呐,我说从你来家,我都还没见过你呢,是我这当大嫂的怠慢,这不专门在这等着看看你。”
刘香脂果然是泼辣急性子,一开口说话,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热情响亮自来熟,陆香穗一下子还有点不习惯了。她呐呐地揪着衣襟,忙说:
“大嫂,那什么……是我不好,回来晚让你等了。”
“嗐,说什么呢,自己一家人,咱俩往后是妯娌,我这性子直,心眼子也没有弯弯,你都不用跟我客气。”
刘香脂说着话,许清明便已经拿钥匙开了门,陆香穗忙把刘香脂往里让:“大嫂,先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