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这种小鱼小虾,其实是不需要讲太多的。
松江华亭县,在这个时代,其实并不算什么紧要的所在。
正因为如此,所谓备倭卫的百户所,不过是区区数十人,三条船而已。
虽然这个规模,确实比蒙古海军司令的家底要厚一点。
可此时……当这百户跪下之后,看到浩浩荡荡的大军登岸,川流不息。
无数的辎重运送下来。
这辎重也极有意思,全部是打包好了的,这些灰衣之人,绝大多数直接将这辎重直接背负在身后,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便。
后头的舰船,居然还载着战马来。
许多的战马,一旦登陆,下了陆地,便开始有些脚软。
想来这些战马,也有一些晕船,此时接触了地面,反而无法适应。
用舰船运送战马,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是……在这百户看来,如此大规模的战马……却是少见的,这得多富裕啊。
其实这确实很富裕,所有的战马,都是从辽东运送来的!
张三派了船队,先去了辽东,而另一边,早有人将预备好的马匹送至码头,这些战马,多是当初建奴人的财产,不过如今……早已成了张家之物。
为了此战,张家献马一万二千三百头。
可怕的是……因为装船,还有疾病,以及海上有的战马无法适应的缘故,生生废掉了两三千头。
如此一来……剩下来能用的战马,也不过万头而已。
在战争面前,一切都是消耗品,哪怕是在这个时代价格高昂的战马,也不例外。
随即,大量的生员开始将许多更加沉重的物资,装载在了战马上,有的战马只负责驮载物资,还有火炮。火炮经过了一定的改装,炮管下头,则是轮子,当然……为了方便战马拉动,张静一甚至十分奢侈的……在这轮子上……垫了一层橡胶。
如此一来,战马拉动起来,便轻松省力了不少。
连接火炮的轮轴和轮子之间,采用的也是钢珠滑轮,这一切……都是为了轻松省力,适应战马的拉动。
这些灰衣人,都好像早有默契一般。
实际上……这样的奔袭演习,他们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
到达了地点之后,每个小队、中队、大队该干什么,大家早有了默契,彼此都安分地干好自己份内的事。
此时……终于有一群人拥簇着几个不干活的人下了船。
而后,便见两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下了船,此时天色已有几分寒意了,可灰色大衣暖和,在这江南,天启皇帝甚至觉得有些燥热。
“这便是江南……”
天启皇帝抬头眺望远处,哪怕是初冬,这里的许多树木依旧还披着绿色,这让天启皇帝颇有几分好奇,在北地……山都只怕要秃了。
他随即上前,便看到了跪地的百户人等。
天启皇帝驻足,看了看,而后冷着脸道:“尔何人?”
“卑……卑下……”这人面露惶恐,战战兢兢地道:“卑下松江备倭卫华亭百户所百户王德。”
“王德?”天启皇帝皱眉道:“这名字不好,名中带德,看来一定藏有什么野心。”
张静一在旁苦笑道:“陛下,算了吧。就一个百户,没必要栽这种赃。”
天启皇帝脸色才略略缓和,便接着道:“近来可有什么公文传至这里?”
王德早就吓坏了,不敢又半分迟疑,立即道:“倒是没有什么……不过……前几日,卫里让加紧一些防备……不过这种公文……倒也是经常有的,一般不会太放在心上。”
天启皇帝看着这数十人,便问:“百户所中有多少人丁?”
“一百一十二……不……”王德耷拉着脑袋,最后垂头丧气地道:“嘉靖年间是一百一十二人,现如今……只有二十九人了,全在这儿……”
很显然,王德最后选择了说实话!
“其他人呢?”天启皇帝挑了挑眉道。
王德心虚地道:“有的跑了,有的……有的……”
“吃空饷?”
王德便嚎哭道:“这怪不得卑下啊,饷银年年都拖欠,根本就养不活人,嘉靖年间的时候,一份饷按理来说,是可以勉强让一家人糊口的,可现在……就算是两份饷人都得饿着,层层克扣下来,卑下这些人……若是没有一些空饷,便活不下去了啦。”
天启皇帝冷笑道:“这样说来,是南京兵部扣了你们的军饷?扣去之后的银子呢?”
“这便不知了。”王德道:“何止是兵部,哪一个不占咱们的便宜呢?不说其他,嘉靖年间分给咱们百户所开垦的地,不最后,也落到别人的手上了吗?”
“华亭县?”天启皇帝淡淡地道:“朕若是记得没有错的话,这里曾是名臣徐阶的家乡,他在这里……有数十万亩土地,单单雇农,就有数万户……此后因为海瑞的缘故,而惹得群议汹汹,是吗?”
王德便不吭声了。
此时,张静一在旁道:“听说徐公的子弟不只兼并土地,鱼肉乡里,若非是海瑞……这华亭还不知什么样子。整个华亭县的耕地,也不过是数十万亩而已,数万户人,等于这华亭哪里都是徐家的土地,人人都是他家佃户。”
天启皇帝点点头,看向王德道:“徐阁老在这里……声誉还好吗?”
“这……”王德很是犹豫不决,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等到张静一作势要拔刀的样子,他猛地一惊,便立即道:“徐阁老怎么样,其实卑下这样的粗人,怎么敢评价?只是卑下在这里当差,偶尔也会听人说起他,那些个读书人,还有本地的官吏,都对他很是推崇,说他是治世能臣,斗垮了奸党严嵩,是士大夫的楷模。”
天启皇帝此时大笑道:“一代名臣,在朕看来……也不过是如此,我大明就是名臣太多了。”
说罢,大笑三声,按住了腰间的佩刀,眼眸直直地往前看去,厉声道:“出击!”
此时……各队已经整装待发了。
所有的物资全部上马。
江南太平了许多年,所以官道的设施没有破坏。
这就意味着……只要速度足够快,前头没有人破坏官道和桥梁,那么一众人马,便可从这里……直接沿着官道直往南京。
当然……一切的首要条件是够快。
天启皇帝是个行动派,干脆利落地上了马。
早有号令兵,骑着马,开始在各队之间吼叫:“陛下有命,出击,出击……人马不得停,后队尾随前队……出击!”
哒哒哒……哒哒哒……
无数的马蹄响起,卷起烟尘。
浩浩荡荡的队伍如一条长蛇,朝西进发。
这队伍,足足跑了一盏茶多功夫,才最后在这百户面前统统飞驰而过。
百户王德还在瞠目结舌之中。
他此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后头一个总旗小心翼翼地上前道:“王百户,咱们……该……该怎么办?”
王德这才发现,自己早已被汗水浸透了,不禁道:“怎么办,该怎么办?你来问我,我问谁去?方才……那年轻人自称是朕?这……这到底是哪一部的兵马?”
“会不会是流寇?”
“流你娘的头。”王德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起来,毕竟……人家已经跑远了好几里地了,这百户又恢复了以往的威风。
他一脸鄙视地看着这总旗道:“你见过这么富裕的流寇?这流寇若是这么富裕,他还做什么寇?你见过登岸之后的军马,便立即将多余的物资舍弃的?见过他们人人穿着这样的衣?见过一人两匹马的?他娘的,当初戚少保建的戚家军,也不曾这样富裕。”
“南京城里的那些禁卫,在这些人面前,就都是一群穷光蛋。你自己没有眼力劲吗?他们身上的刀枪,哪一个不是精品?腰间的武装带子,一眼就晓得是皮的,你晓得单这一条腰带,值你几个月的饷吗?他们这样若是流寇,我能将自己的脑袋吃了,我也跟着去做流寇去。”
“……”
这总旗被骂得只能缩着脑袋,不敢吭声!
王德看着那绝尘而去的队伍,随即道:“管他呢,随便写个公文,去卫里奏报吧,这是他们上头的事,和咱们无关,卫里都欠着咱们三个月饷了,饭都吃不上了,谁还管这个……散啦,散啦,都散啦。”
在王德的厉声中,众人也就没说什么了,很快便各自散去,这里……似乎又一下子恢复了平静。
至于……什么职责,这是不存在的,一群面黄肌瘦的人,每日打秋风,抓抓虱子混着日子,不去做贼便不错了。
而那王德,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趣知道太多的事。
根据他多年和上官打交道的经验,这事随便奏报一下就成了,而且不能奏报得太严重,如若不然,上头追责或者其他,这黑锅就实打实的背上了!
至于其他的事……那就不是他区区一个百户能管的,也管不着,谁每日能吃饱饭,谁来管。
………………
睡觉去了,这一次扁桃体炎有点严重,不能抽烟,昏昏沉沉的,希望明天能好,努力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