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看来你爹关你进孔普雷还算有点好处,练得命硬,死不了。”
病房套间,军区部长靠坐单人沙发,指缝掐烟,迷彩服臂章挂着上将军衔,因长年驻守曼德勒军事重地,点个烟都带股硝烟味儿。
吃过早饭,霍暻坐上病床,俊眸晦暗,看来许多事长辈间早通过气。
“当初你阿妈死活不同意送你蹲大狱,成天和你爹哭,惹得我和你穆阿姨两口子曼德勒仰光两头跑。”军区部长豪迈笑了笑,吐口烟圈,言简意赅,“没用,你爹说老婆哭瞎了他能养,儿子废了他养不了。”
这话不假,也在少年意料之中。尽管母亲的手伸不到大宅之外,但为儿子筹谋规划的路,阿妈都做到了。
事已至此,他不憎父亲,也不怨母亲,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新伤旧疤,只怪自己没用。
“是,叔叔,我懂以后该做什么。”长辈面前,霍暻敛起带刺锋芒,缠好手腕绷带,敬道:“仰光大选期间为保安全,阿曜和察娅暑假会随我外公外婆留在北京,您和穆阿姨可以放心。”
“行,那二老都是大教授文化人,正好熏陶熏陶我闺女,省得考试考个倒数,回来连带我也受你穆阿姨教训。”军区部长掸掸烟灰,女儿学习用不着操心,主要为自己连坐受训发愁。
咚咚咚——
门板敲响,循声望去,缇慕端着水果盘和茶水站在门口,尊敬朝长辈颔首后,才小步走到茶几旁将手里东西放下。
“温局身体还好?我听说他年前还在禁毒中心教学生。”军区部长见着小姑娘,不忘询问温局近况,“难道中国人退休不养老么?”
“谢谢察颂叔叔关心。”她轻合掌礼,“爷爷身体很好,他老人家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发挥余热。”
“发挥余热。”军区部长咂摸着,点头同意,“嗯,温局教的不错,你中文学得比我强。”
“不敢,叔叔过奖了。”缇慕忙摇头,规矩后退半步,“我先回家准备午饭。”
她刚退两步,军区部长将烟蒂碾进烟灰缸,冷声提醒,“小丫头,总司令对大儿子犯糊涂离家出走的事儿火冒三丈,尤其小暻带你回来后,气焰比以前更甚。我希望你能起正面作用,给他爹留些好印象。”
缇慕惊慌垂首,尽管察颂叔叔比司令叔叔和善太多,可骤然沉冷的口吻,也叫她全身打冷战。
“察颂叔叔。”霍暻忍住伤痛翻身下床,上前两步将少女蔽在自己身后,主动揽下责任,“我会和阿爸解释清楚,我的问题,我一人承担。”
长辈气压下沉,话风突转能让小辈们脑中神经瞬间绷紧。
半支烟燃烬,正好,门外精锐士兵开门,等候军中上将下达命令。
部长从沙发起身,锐眸凌厉,睨向两个年轻人,“小暻,她的出生底细,亲生父母姓甚名谁,连奴隶贩子曾打算把她卖给老挝一个老富商,军方四年前都查的一清二楚,不然她在你身边也活不过三天。”
遮羞布遮不住难堪的过往,缇慕纤手死死揪住裙摆,咬紧红唇,瞳底湿润酸痛,小先生宽阔后背近在眼前,她多想捂住他的耳朵,告诉他,不要听。
那些她从不想让他知晓的噩梦,都成了长辈口中,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沟壑。
而挡在她身前的少年只是唇边溢笑,他微微黔首,用长辈的话尊敬回应,“叔叔,气焰过高的野心家才适合做继承人,看来她还有点好处,留得住。”
“哈哈,好小子,真狂,有种!”
部长突地放笑称赞,大手拍拍少年肩膀,临走前给他们支招,“孩子,想让她进家门的前提是你得先想办法洗她的底,她只能是温局的孙女,现在是,以前也必须是。”
长辈点破不说破,军靴大踏步离开病房,两个排精锐士兵随行护卫,直到最后一排下楼,贯穿廊内的低气压才算回升。
监护病房的门再次闭合,霍暻回身展臂将少女柔躯牢牢圈入怀中,他额头细汗密布,剑眉紧蹙,只觉血液逆流冲入胸腔,心跳狂乱不止。
缇慕怔然,本以为他会嫌弃自己,可他却比自己更慌。
她不懂,一贯盛气凌人的小先生也会不安,只好抬手轻顺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轻声安抚,“没事了,先生,察颂叔叔只是在和我们开玩笑。缇慕会一直陪您,我回家先给您准备午饭和晚饭好么?”
少年全身冷汗,如坠冰窖,他该怎么说明,军方四年前查她查个底朝天,其中肯定有父亲授意,确认无误后,才会允许母亲把她送给温爷爷收养。
如今,长辈们都在探自己口风,父亲怀疑自己愤然离家和她有因果关系,而这一切不过是借察颂叔叔的口托出。
十九年来,他才懂什么叫后怕,连说错一句话的后果都难以承担。
“先生?先生?”她看他久久不回应。
霍暻拥住她,黑眸顿时折出杀戾锐芒,口吻森冷。
“回大宅和我阿妈说,我想去泰国养伤,请家里通融两天。”
“宝贝儿,还记得么?”
“你十三岁以前的家,和那个奴隶贩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