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池摇摇头,误会难解,阿澄明明将月月看得那么重要的。
明清池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接着说道:我就该提前给邢月打个招呼让他今天别来。
晋知轻轻抬手抚了抚她的后背,说道:算了,别想这些了,阿澄的情况不太好,我们得赶紧过去。
什么!明清池的心顿时提起来了,她问道:小六怎么了!
受了伤,去医院。
两人一路飞驰到了私家医院,走进病房,便看见明澄躺在病床上,脑袋上包了一圈纱布,额前渗着大片的血,以及露在被子外面的左手也被纱布包着,整个人看上去虚弱得很。
小六!明清池惊叫一声,赶紧奔至床边。但明澄露出来的部分几乎都有伤,她根本不知该将手放在哪里。
明澄闻声霎时睁开眼睛,眸子里有一瞬戾气横生,随即便沉寂下来,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小五。
明清池看得双目泛红,直叫道:小六小六!
明澄扯了扯唇角,说: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明清池却不信他的,眼里蓄着泪:什么过两天就好了!你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心大疏忽了。
明清池愤愤地将手握着锤了一下被子,骂道: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可以让你心大疏忽啊!
明澄垂眸,我以后会小心点。
闻言,明清池不再说话。
她原本想说,这么危险的事情,以后再也不要去做了。可又不能这么说,因为说了也没用,该做的时候,他还是得去。
这是明家人的宿命,除非明家灭绝,否则绝对不可更改。
而她,能够置身事外,也不过是占了性别的便宜,加上爷爷一点点过度的宠溺。
万千心绪,到最后只能化作一句无奈又无用的话语:小六,如果你不姓明就好了。
不姓明,就可以好好过完这一生,不用害怕什么时候忽然就死在不知名的地方了。
明澄闻言,露出个浅浅淡淡的笑,不语。
姓明才好。
如果不姓明的话,就遇不见邢月了。
只是,有些东西应该怎么向他解释?解释了的话,他会不会接受?
算了,先瞒着吧。
因为在正常人眼中,他根本就是个怪物,夜色霓虹照不见的地方,有一个没有人会喜欢的明澄。
那样一面的他,不会有人喜欢。
他从前本也不屑,可唯独邢月,他格外在意。
在意他的想法,在意他的话,更在意他的安危。
他其实,不应该回来,可在本家,他又总是会想起记忆中那个漂亮软糯的小孩。
想看看他过了六年,长成了什么模样,想跟他解释一下,他当年是迫不得已才离开的。
在本家时,他总是会做梦,梦见那个张牙舞爪的漂亮小孩儿变得沉着冷静,冷静地转过身离他远去。
因为什么原因而远去,他却是不清楚。
他惧怕噩梦成真,咬牙通过试炼终于离开本家,回到这个梦回无数次的地方。
邢月果然怨他,但到底原谅了他。
因为他的一句不清不楚的解释,就轻易原谅了他,甚至没有让他费脑子想个理由。
想到邢月,明澄忽然问道:邢月怎么样?
啊!明清池抬头看了看晋知,随即又将目光转回去,说道:我们不敢给他说真实情况,他可能误会了。
明澄敛眸:没事。
明清池听见他说这两字,呼吸忽然一窒。
她听了太多次这两个字了,但没有哪一次,是真正没事的。
明澄将邢月看得有多重要,她心知肚明。为了能够回到a市见邢月,他做了多少努力,她也清清楚楚。
明澄不是明家唯一的孩子,却是她唯一的弟弟。不同母,但同父。
她比明澄大三岁,在十九岁之前,从来都没见过这个弟弟。
在没见到他时,明清池其实非常讨厌这个弟弟,因为他的母亲,抢了她的父亲。
后来知道他的母亲也死了的时候,她甚至高兴过,觉得那个女人活该!
谁让那个女人在她母亲死后第三个月,就霸占了她母亲的位置呢。
后来,她慢慢明白,明家的男人,其实从未将自己的妻子当做妻子。
她们只是生孩子的工具。
明家需要优秀的继承者,但冠以明姓的孩子,却多是消耗品。
稍不注意,就会死亡。
她的母亲没有得到一个妻子该有的东西,明澄的母亲,亦是一样。
而她和明澄,则都是那一列消耗品中的其中之一,尤其是明澄。
他自小不在本家,不在老爷子身边长大,就连回本家都是因为老大老二相继身亡后,老爷子才将人绑回去做继承替补的。
他的命运和明家的少爷一样,但性子却不一样。
她从对明澄的讨厌到无感,再到喜欢,真的都只是瞬间的事情。
在得知他出生之后的讨厌,到听说他母亲死亡之后的无感,再到他回来时,那份融在骨血里的喜欢。
她看见他第一眼就知道,这是她的弟弟,因此,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趾高气昂地迫他叫自己姐姐。
可是这个从小被养野了的小孩自然有一份倔强在里面。
她越是高傲,他便越是不服。
她说自己是他姐姐,他便一声又一声的叫着她小五。最后她竟是被喊得没了脾气,索性报复一般喊了他小六。
然后她还非常得意地扬扬下巴说:好了,现在我们都是数字了,但我是五,你是六,所以我还是你姐!
哦。这是初次见面之后,除了小五之外,明澄对她说的第三个字。
明家大小姐,在上流圈子里,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
于是,在所有人都不待见明澄的明家里,她更不待见他,以致于整个明家的人,都变本加厉的欺辱他。
但明澄就是那么倔的人,一声不吭,埋头苦干,在合适的时候为自己立了威严,让明家上上下下对他刮目相看。
然而,她却不是在他光芒万丈的时刻才开始喜欢着这个弟弟。
她是在某个雨夜里,被他从冰冷的刀刃下救下来之后,忽然发现这是她的弟弟,是明家的人,且是最有资格继承明家的人。
那时她便对明澄完全改观,开始缠着他,闹着他,带他做许多普通人会做的事情,又看着他从一个普通人变作见不得光的怪物,最后,才是所有人看见的,那个光芒万丈的明澄。
明清池真是看着他从当年那个倨傲叛逆的少年变成今天这个模样的,越往后,她甚至越发怀念当年那个固执的叛逆少年。
虽然叛逆无理,但只要一笑,就是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个还蛮纠结的,因为文的格局本来就不大,但是就是想写这么个设定qaq
第35章
小五,别哭了。明清池的回忆被打断。
她抬手抹干净眼泪,说道:我又没哭!
明澄并没有与她顶嘴,而是道:你应该为我高兴,以后我不接任务了。
什么!明清池与晋知齐齐惊道。
明澄道:我和老爷子的约定,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放弃继承权。
小六你!明清池顿住,但面上满是不敢置信。
回到本家的那六年,明澄分明那么努力,受过那么多的伤,不知多少次死里逃生才让所有人都看见他,认可他。
可现在却要放弃继承权?
她从小在本家长大,虽然是被老爷子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却也看过太多本家光鲜豪门背后的黑暗。
明家除了明澄之外,还有四个儿子。
那四个人为了争夺继承权,从牙牙学语的时候,他们的父母便为他们策划着如何争夺大权。可以说,明家为了继承老爷子的位置,使用的手段与心机,一点不亚于古时的皇子夺嫡。
老大和老二甚至在这场斗争中死亡,而老四,虽没有死,却也成了半身瘫痪的残废。
近几年来,老三和明澄这个老六斗得你死我活,她一直以为,明澄会是坚持到最后成为继承人的。
可现在,明澄却要主动退出?!
她不得不怀疑,这是否又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算计。
可明澄一无所有,他没有死穴,怎么会这么容易屈服?
明清池在脑子里将种种可能性都过了一遍之后,觉得都不是很有说服力。
她犹犹豫豫,最后还是选择直接问明澄。
是不是明淋威胁你的?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放弃继承权?
白天比较适合我。
嗯?明清池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样的话。
明澄,他从来都好像没有什么想法一样。不看人脸色,不恶意揣测别人,更不搭理别人。
明清池琢磨了这个人很久才发现,自己这个看似高深莫测的亲弟弟,其实想得还挺简单。
他想的,多数都是直说,如果他没说,那一定是想都没想。
可现在,她又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因为明澄从来没有说过不喜欢黑夜,当初回本家的时候,他虽然也闹过,反抗过,但知道反抗无用之后,就淡然接受了。
做白天的人,做黑夜的影。
他习惯得非常快,快得,几乎像是明家宿命已经融入他的骨血一般,没有在他身上看见一丁点的排斥。
她还以为,他势必要争到这个继承权。
原来,她还是没看懂明澄这个人。
他不是太简单了,只是过于不屑。不屑想些没用的,但其实,他却是最藏得住事,最沉得住气的。
她想着,不由抿了抿唇,有些担忧的说:小六,放弃继承权,没有老爷子庇护,明淋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明澄说:可是我不能再被邢月讨厌了。如果继续下去,他却不可能瞒邢月一辈子。
邢月是他唯一的朋友,即使会生他的气,会张口闭口你他妈的凶他,可却是唯一一个会关心他,跟他分享糖果的人。
因为家庭的复杂,他的母亲看似温柔似水,却根本不爱他。而他的父亲,更是将他当做争夺继承权的保命工具。
他从小就没有感受到过什么温柔,甚至在她母亲临死之前,还想拖着他一起去死。
是了,他的母亲,那个表面上温柔无比的美丽女人,是非正常死亡,且就在他的眼前死去。
那时他就彻底明白,自己的家庭,和别人的根本不一样。但他明白,这种事情不能给别人说,而他父亲,也将母亲的死亡掩饰得非常的好。
然而,在这样冰冷的家庭里成长的他,身边却总有个漂亮又软糯的小孩儿天天笑呵呵的跟他分享今天买的蛋糕,或是老师奖励的糖果。
在本家无数个令人颤怵的夜里,他都是想着邢月熬过去的。
虽然很久远了,但他永远记得,与邢月初相识那一年的某一天。
小小的邢月在被他逗哭之后放狠话说再也不理他之后,过了五分钟,又红着眼睛端着漂亮的小蛋糕来他家敲门。
他一开门,小邢月便噘着嘴将小蛋糕往他身前递了递,不甘不愿地说:妈妈给我买的小蛋糕,分你一半。
那个时候,他就想啊,他以后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这个可爱的弟弟,因为只有他愿意跟自己分享蛋糕啊。
后来越长越大,明澄便越发坚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因为一直以来,只有邢月愿意跟他分享蛋糕啊。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邢月讨厌他。
明清池听了他的话,也是一阵发愣。
这两个人,真的,让人无法信服,那只是友情或者是什么见鬼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这根本就是爱情啊!!
但是看明澄一脸正气的模样,她又忽然觉得真是自己多心了。
明清池深呼一口气,暂时抛开了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说道:以后总归是要注意一点明淋,这个人心狠手辣着。
知道。
**
凌晨时,明清池与晋知才将明澄带回家去。
而对面的邢月,其实回去之后一直心神不宁。心里虽然气得要死,但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往明澄那边的院子望过去。
他几乎一天都注意着对面的动向,但自明清池与晋知中午离开之后,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他就觉得事情有古怪。
给明澄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关机,发了不知多少条信息都没回应。
他很担心啊!
邢月等了整个白天没等到人,最后干脆端了张椅子跑去篱栏外头坐着等。
夏天的夜里总是有点热烘烘的,加上夏季多蚊虫,这别墅区每家都自带小花园,种些花树更是招蚊子。
邢月在外头坐了两个小时,就拍死了十几只蚊子,每一只,都饱含他的鲜血,两条腿上被咬得起了不少包,痒得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被咬得受不了,回屋里喷了一身的花露水,又赶紧跑出去。
摸出手机又给明澄打了几个电话。
关机关机,一直都是关机!
王八蛋!再不开机老子去你家院子挖坑了!!
邢月愤愤地关了手机,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鼓鼓的等着。
等到凌晨一点左右,才总算是有了动静。
一辆车缓缓驶到路中央,然后靠着明澄家那边挺稳。
是明澄的车。
邢月也顾不上生气,一见那辆车停稳,便冲了过去。
还来不及开口,便见晋知从驾驶座出来,从车前绕了半圈,走过来打开了后座的门,将明澄从车里扶出来。
明澄头上那一圈纱布在路灯下微微泛着黄,余光瞥见他时,明澄的身体明显一僵。
气氛沉默了三秒,明澄先开口喊道:邢月?
顿了顿,他又问:你怎么在外面?
邢月蹙着眉,双目定定地看着他额上被血浸透的纱布,不由自主地回答道:等你。
邢月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