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桓王赵弘宣在东宫太子赵弘礼处用了晚饭,随后见天色已暗,便告辞东宫,离开了皇宫。
离开皇宫后,他并没有回自己的桓王府,而是带着宗卫们来到了他哥哥赵弘润的肃王府。
赵弘宣在肃王府,自然是不必通报的,刷脸就可以直接入内,不会有人拦着。
毕竟赵弘润与赵弘宣,虽说其实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因为他俩从小都是由沈淑妃一手抚养长大,因此,称呼他俩为亲兄弟也没有什么问题。
而事实上,朝野上下也均视赵弘润、赵弘宣为亲兄弟。
赵弘宣登门拜访时,赵弘润正在书房内观阅冶造局的几份图纸——即龟甲战车的设计图纸。
在魏秦三川战役上,龟甲战车这种堡垒似的战车,可谓是颠覆了许多人对战车的理念。
谁也没有想到,移动迟缓、毫无杀伤力可言的龟甲战车,在那场战役中却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尤其是当日刀盾兵、龟甲车、弩兵三者间的配合作战,纵使是率军打仗近二十年的临洮君魏忌,亦对此惊叹不已。
重步兵开道、龟甲车压阵、弩兵在后齐射,正是凭借着这个战术,魏军才能以极小的伤亡击溃数倍于己的秦军,促成了后来秦军全线溃败,二十余万秦兵在三川郡几乎全军覆没。
也正是因为这样,龟甲战车一下子就成为了冶造局的宠儿,冶造局的工匠们争着抢着想对这件战争兵器做出改进。
所谓的改进,当然不是让龟甲战车变得更加坚固,毕竟它所采用的铁板,那是目前魏国冶造局冶铁工艺的顶峰之作,就算勉强要改,也只是改变一下造型,其余的也改不出什么花样来。
因此,对龟甲战车的改进,指的是另外两方面:杀伤力与机动力。
就杀伤力而言,冶造局的工匠们尝试将龟甲战车与连弩、鲁国机关弩匣组合起来,毕竟龟甲战车内部的空间还是蛮大的,的确可以堆放一些箭矢。
毫不夸张地说,若是将连弩与机关弩匣巧妙地安装在龟甲战车上,这种可怕的战争兵器一旦投入战场,绝对可以影响整场战事的胜败。
唯一的问题是,这样一来,龟甲战车的负重就更加沉重,单靠战车内部那些魏卒用人力推动,是远远不够的。
而相比较杀伤力,龟甲战车的机动力更成问题。
事实上,这个弊端早在函谷战事时就已经暴露出来了——移动太过于迟缓。
要知道一开始的时候,是刀盾兵、龟甲车、弩兵三者一起行动,可渐渐地,龟甲车的速度就跟不上了,于是乎,当日魏军刀盾兵与弩兵无情地抛弃了龟甲车,联手追击秦军去了,以至于龟甲车仅仅只风光了一个时辰,便黯然退出了那次的战争舞台。
对于这方面的改进,冶造局的工匠们可谓是茫然无措,毕竟龟甲战车太过于笨重,尤其是当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连弩、机关弩匣等物后,倘若再靠人力推动,那推车的士卒绝对会吐血。
因此,有一名工匠提议用畜力,也就是大型牲畜中力气最大的牛。
可问题是,牛在魏国比马还紧缺,到哪里凑出上千头牛来?要知道,牛在魏国,需求量比起战马只高不低。
最后,还是赵弘润开拓了冶造局工匠们的思路——采用齿轮组机关。
对于赵弘润所说的,冶造局的魏国工匠们一筹莫展,而这个时候,就体现出那些墨家工匠们来了。
齿轮、机关,这些在墨家工匠们眼中可不神秘,事实上鲁国就有许多利用了这类齿轮机关组的民用设施,比如水车。
只不过,这次所需要的齿轮组机关,不是一般的复杂,毕竟水车只需要它转动,跟带动沉重的龟甲战车那是截然不同的。
但是不管怎样,冶造局的魏国工匠与墨家工匠们,仍在联手埋头研究,并时不时地将一份份设计草图,派人送到赵弘润手中,同时备注实物的测试效果。
而就在赵弘润醉心于思索龟甲战车的改进图纸时,他的弟弟赵弘宣走入了书房,轻轻唤了一声:“哥。”
赵弘润抬头看了一眼赵弘宣,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中的图纸,淡淡说道:“有什么事吗,桓王殿下?”
一听这话,赵弘宣就知道眼前这位兄长心中余怒未消,遂走上前去,讪讪说道:“哥,别生气了,我这不是给您赔礼道歉来了嘛。”
“可不敢当。”赵弘润侧过身子来,面朝着弟弟,淡淡嘲讽道:“我哪当得起桓王殿下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哥!”赵弘宣有些羞愤地瘪了瘪嘴。
见此,赵弘润心中一软,不再继续嘲讽,板着脸喝斥道:“去了一趟北疆,我都认不出你了!……别的没学会,甩袖倒是学得挺好。一言不合就拂袖而去,如今在我大魏,有几个敢在我面前甩脸色?也就是你的我弟弟,换做别的人,我早打死他了!”
赵弘宣有些怏怏地瘪了瘪嘴。
虽说赵弘润这话说得有些夸张,可话说回来,如今的魏国,还真没几个人敢如此给他看脸色。
只不过两人是亲兄弟,所以赵弘润没有在意而已,换做其他人,这位肃王恐怕已经在寻思报复了。
“我那不是……一时冲动嘛。”赵弘宣讪讪地解释道。说话时,他倒了一杯水,亲自端给赵弘润,算是奉茶赔罪。
倘若换做旁人,某位肃王殿下可不会如此轻易就消气,但正像他说的,赵弘宣是他的亲弟弟。
“哼。”轻哼一声,赵弘润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随即淡淡说道:“今日,母妃问起你为何没问凝香宫,我没说什么,你明日自己去解释吧。”说罢,他忍不住又瞪了赵弘宣一眼。
赵弘宣讪讪地挠了挠头,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兄长对母妃沈淑妃极其尊敬,比对他俩的父皇还尊敬,似今日他赵弘宣在前去凝香宫的途中半路拂袖离开,这是眼前这位兄长无法容忍的。
“我那时不时怕哥在母妃面前说我坏话嘛……”赵弘宣有些幽怨地说道:“从小到大,母妃都相信哥所说的话,哪怕哥犯了错也是我受罚,有时候我真想问问,到底哥是养子,还是我是养子啊?”
“……”听着赵弘宣满腹委屈的话,赵弘润默然不语。
这就是他之所以最尊敬沈淑妃的原因:从小到大,沈淑妃对待他这个养子比对待赵弘宣这个亲生儿子更好,以至于宫内对此很是不能理解,甚至有人猜测,是不是他赵弘润其实才是沈淑妃的亲生儿子。
微微叹了口气,赵弘润指指一旁,说道:“搬把椅子来,坐着说。”
赵弘宣依言搬了一把椅子来,放在书桌旁,随即坐下后看着赵弘润。
只见赵弘润拍拍赵弘宣的肩膀,低声说道:“小宣,可能哥小时候捉弄你、欺负你,但哥不会害你,你在哥心中,就是亲弟弟,母妃,就是我亲娘。……明白么?”
赵弘宣点了点头。
见此,赵弘润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小宣,今日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也仔细考虑过。你看怎样如何?……我明日陪你去见父皇,让父皇给你一个新军的编制,招人也好、训练也罢,全都你一个人说了算,哥我绝不插手。另外,我也可以假公济私,让冶造局卖一批新式的装备给你……那可是正规军制式的武器与甲胄哟……”
看着眼前这位为自己考虑的兄长,赵弘宣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小声说道:“哥,我有军队了……”
赵弘润皱了皱眉,淡淡说道:“一个副帅……”
“是主帅。”赵弘宣打断了兄长的话,随即瞅着赵弘润愕然的神色,小声解释道:“今日与哥吵了一架后,我去了一趟东宫,太子殿下说是把北一军交给我了……”
听闻此言,赵弘润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见此,赵弘宣连忙解释说道:“哥,你别动怒,容我原原本本向你解释。”
赵弘润凝视了弟弟一阵子,忍着怒意说道:“你说!”
于是,赵弘宣便将今日在东宫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弘润,并在最后补充道:“太子殿下说了,他不需要我助他扳倒雍王。而我也明确地对他说过,我不会承认我是东宫一党,我只承认他北一军主帅的身份……”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赵弘润,正色说道:“哥,我在北一军尝到了失败,可要更应该呆下去。你曾经不是说过么,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
“那不是我所说的。……我只会说,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赵弘润面无表情地说道。
“哥!”赵弘宣有些生气了。
随即,他直视着赵弘润,诚恳地说道:“哥,不管你是否同意,我都已经决定了。……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支持我。”
赵弘润深深地看了弟弟两眼,半响后淡然说道:“让我考虑考虑。”
这就是变相地同意了。
见此,赵弘宣心中大喜,拉着兄长又聊了一会,这才告辞离开。
待等赵弘宣离开之后,宗卫长卫骄询问赵弘润道:“殿下,您当真支持桓王殿下执掌北一军?恕卑职直言,虽然方才桓王殿下曾说过,他不会承认是东宫一党,可他怎么认为,与旁人如何看待,这可不是一回事啊……”
“我有什么办法?”赵弘润皱了皱眉,感慨道:“其实小宣与我性格挺像,都是很倔强要强的人,或许是因为我俩年幼时不怎么受到重视吧……”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书房门口,眯着眼睛接着说道:“无所谓同意不同意,东宫蹦不了几日,到时候,『北一军』是否存在,还未可知呢……不过,既然东宫敢拉小宣下水,那就别怪我亦踩他一脚……这事你我不方便出面,否则小宣那边……”
“明白。”
卫骄会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