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收取任何金钱和物质报酬。”白格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好吧?”
既然天下真的出现了免费的午餐,那不是不吃白不吃吗?徐承渡踌躇满志地想,一下子觉得大学在亲切地朝他招手。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现实噼啪打脸,教他重新做人。
物质报酬的确是没有的,精神折磨令他招架不住。
“喂?你克制一点,这是在公共图书馆!”徐承渡把头埋在书堆里低吼,一只手奋笔疾书,一只手按着大腿上白格的手,试图把它扒拉下去。
这一幕几乎每天都在雷打不动地上演。
一开始,白格写字惯用左手,徐承渡发现这一点后自习就时常坐在他左边,让他摸起来不那么顺手,但后来他发现根本没用,因为白格用右手写字也一样很连贯!
“我就是这么搭着,又不动,你专心解题就好。”白格在纸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
之前一向都是徐承渡毛手毛脚,现在地位整个儿对调了一下,徐承渡心里说不出的憋屈,感觉像个每天惨遭调戏的大闺女,他咬牙切齿地在草稿纸上戳出一个大洞:“你是黏我身上了吗?”
“我是在习惯。”白格放下笔,单手撑着太阳穴侧头看他,“你也要慢慢习惯。”
徐承渡十分不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其实白格这么黏着徐承渡是有原因的,他发现,自从告白之后,徐承渡就越发抵触起两人之间的肢体接触,每次一碰到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得,警惕地绷起面皮,躲得远远的。这一度让白格非常黯然神伤,后来慢慢才察觉,徐承渡不是厌恶而是太敏感。换句话说,这人讨厌一切让他不自在的东西,包括跟喜欢的人亲密接触。
有些人一不自在,第一反应就是躲开。
想着想着,白格恶意地轻轻捏了一把。
徐承渡如遭十万伏电,猛地跳了起来,膝盖撞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咚”,图书馆里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闻声望来。
“不是说不动的吗?!”他脸红脖子粗地捂着膝盖,杀伤力十足地瞪向一脸幸灾乐祸的白格。
“所以你真的不重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跟我回家,在我家里补习吗?这里这么……”白格凑过来,贴着他泛红的耳朵,吐气如兰,“人多眼杂。”
徐承渡冷冷地哼了一声,如禁欲柳下惠般正襟危坐,严肃地蹙起眉峰,跟那道圆锥曲线题死磕。
心里则在疯狂咆哮:小白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这朵小浪花!大爷哪一天要是真自制力爆了表,当心我把你就地正法,宰了炖鸽子汤!
两个人就这么以补习打掩护,暗地里黏黏糊糊了几个月,一直到学期末。考完试,徐承渡忍辱负重付出的努力在成绩单上得到了正相关的完美体现,当天,他拉着白格喜滋滋地回家吃饭,把门门及格的成绩单大喇喇地摊在徐少良面前。
要是有尾巴,那只尾巴肯定早就邀功似得敲得高高儿的。
徐少良扶着老花镜把薄薄的一张纸上下里外地看了一圈,老怀甚慰,再一问班级排名,竟然摆脱了后十名的宿命,激动得枯手颤颤。
丢开成绩单,一边握着白格的手道谢,一边诉说起这些年来督促不肖子孙的艰难与不易。白格惊叹于这一老一少对摆脱后十名的满足,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说辞,打算为徐承渡本次考试发挥失常说情,这下被堵得完全成了哑火炮仗,只能一个劲儿强调是徐承渡自己努力的结果,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辅助。
昨天听孙子说白格小老师今天要来,徐少良一下午就在忙活晚饭,买的菜委实太多了些,这会儿还没做完。徐承渡脱了袄子,撸起袖子,去厨房帮忙打下手,让白格自己随便转转。
于是白格转悠着转悠着,就转到了徐承渡的卧室,上次来得狼狈走得匆忙,还没好好儿参观一下。
推开门一眼望过去,一字以蔽之:乱。
但很快,白格发现这个房间其实乱得很有条理。
衣服虽然堆得到处都是,但上衣是一堆,裤子是一堆,袜子又是一堆,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书桌上同样,漫画书是一堆,教科书是一堆,工具书又是一堆,只是每本书都不肯乖乖地上下对齐罢了。这间屋子跟他的主人一样,平时不拘小节惯了,但在大方向上总能意外地找准重心。
白格走到床边坐下,在枕头边发现一本裹着《高中必看百篇作文》封面的书,愣了一下。在他认知里,徐承渡可不是这么勤奋刻苦到睡前看作文儿的小孩儿。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他翻开那本挂羊头卖狗肉的书。
胡乱翻了前两页,发现是一本打怪升级唯男主独尊的玄幻类小说,非常符合徐承渡的趣味,于是耸耸肩,把书放回原处,挪动过程中掉出来半截纸质书签,白格顺势就翻开了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扫了一眼,意外发现徐承渡居然看本小说还认真做起了笔记?要知道,别说记笔记,这家伙是那种上课的时候连笔都懒得抬的人。
但是在这里,黑色水笔把中间一截文字用波浪线认真划了出来,白格带着复杂的心情,眯起眼睛看过去:
他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对着那两瓣泛着盈盈水光的饱满粉唇吻了下去,感觉到搂着的那对窄肩一阵轻微的颤抖,他并不急着直截了当地咬断猎物的脖颈,而是耐心地一点一点诱惑,用舌尖细细临摹着她美好的微翘的唇线,辗转研磨了许久,直到对方发出一声不满的嘤咛,才好整以暇地探了进去,从缓慢渐渐猛烈,翻搅驰骋起来……
这是男女主角的一段详尽的亲吻描写。
白格淡色的唇角止不住上扬起来,他看到徐承渡在空白的位置记录下重点:抬下巴!对准了,亲!不要怂!抢到主动权!由外及里!亲到他腿软!
也不知道是学习记录还是给自己助威呐喊,潦草的字迹加上一连串的感叹号,看得白格眼睛疼,他逡巡的视线最终落在这段话的结尾。
四个数字,是一个日期。被黑色水笔来来回回描了不下十遍,由一开始的纤细单薄,变得粗黑瞩目,力透纸背。
今天吗?
白格摩挲了一会儿纸张边缘,放下书。这下连眼角都禁不住弯了起来,他回忆起白天不太正常的徐承渡,那充满算计和野性的小眼神虎视眈眈地盯了他一下午,原来满脑子都在转悠着要怎么实施这个计划?
怎么说呢……白格无奈地抚着眉心,笑了起来。
真是……太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承渡:妈耶!居然被发现了!死了死了,没脸见人了!
第45章 小甜蜜4
吃了晚饭,借着送白格回家的由头,徐承渡跟着出了门。
呼出的气息飘在冰冷的夜晚空气里,在路灯下凝结成水雾。白格抱着那只银光闪闪的头盔,看徐承渡艰难地发动着摩托车引擎。
一到冬天,“小彗星”就时常被冻住,就像早上怎么也不愿意爬出热乎被窝的徐承渡。
“去哪里?”白格把下巴缩在厚实的米白色围巾里,跺了跺冻僵的脚底板。
徐承渡抖机灵地眨了眨眼睛,“兜兜风,去一个好地方。”
“好啊。”白格看上去心情非常愉悦,围着几次三番刚发动就熄火的小彗星转了两圈,积极提议,“我们直接拦计程车去吧。”
他话音刚落,小彗星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刺激,卯着劲儿轰隆隆抖动起来,徐承渡得意地拍了拍油箱,抬了抬下巴。
白格原地蹦跶出一点热气,认命地戴上头盔,跨上了后座。
刺骨的风吹搅着寒流,徐承渡特意放慢了车速。他注意到自从天气冷了起来,白格的精气神就明显萎靡了许多,尽管每天穿得不比别人少,双手和脸蛋的温度却始终低得吓人。
徐承渡取笑他像是个游荡了几千年的冻死鬼。
白格宛然一笑,是鬼也是个专吸人阳气的艳鬼。
感觉到背后时不时的冷战,徐承渡扭过头:“冷的话就把手伸进我袄子里。”
白格今天尤其听话,也不强撑说不冷,直接乖乖地环上他的腰,把冻僵的手从衣服下摆伸了进去。
跟白格截然相反,徐承渡在冬天就像个自体燃烧的小火炉,哪里都暖洋洋热烘烘的。指尖甫一伸进去,仿佛凝结了千年的寒霜瞬间就土崩瓦解。滚滚热气从毛衣底下源源不断地传来,灼得白格方才还在冰天雪地里煎熬的手指一时适应不了,有些发疼。
不一会儿,痛感发散开,成了暖流,弥漫向四肢百骸。
白格惬意地轻哼一声,整个身子紧贴上去,手也不安分地掀起毛衣,贪心地往更深层次探去,寻求更旺盛的热源。
“嘶——”小腹上紧贴着肉传来冰冷的触感,徐承渡龇牙咧嘴地弓起腰,腾出一只手连忙按住,“哇,你这手简直就跟冰碴子一样。”
白格没说话,恶作剧似得继续往下探去,摸到一片蜷曲柔软的毛茸茸,刹那间僵住。
徐承渡只觉得有个雪球在他身上游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把他积攒的热气吸食得干干净净,然后那只雪球游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干什么呢?采阴补阳不要逮着一个地方薅啊!”
白格讪讪得退了出来,来到毛衣外,嘀咕了一声。
风太大,徐承渡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属猴子的吧?体温高,毛还多。”白格重复。
“毛?”什么毛……徐承渡愣了一下,随即联想到刚刚白格摸到的位置,被冷风吹得发白的脸上一下子血气翻涌,“你懂什么?毛多……毛多说明那什么功能强大!真男人的标配!”
“哦……”后座的人身体抖动起来,且有越来越明显的趋势。
徐承渡怒拉油门甩了个尾,语带警告:“鸽子,你最近的笑点是越来越清奇了。”
“嗯……因为跟你在一起,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我都忍不住想笑。”白格感叹一句,摸了摸徐承渡的腹肌,“身材真好啊,我们家毛猴。”
“你毛猴!你还是个卷毛猴!”
白格屏蔽一切反击,就这么一直毛猴毛猴地调侃,直到目的地。一停车,徐承渡跳下来就照着白格的肚子不轻不重地挥了两拳,接着从背后搂着白格的腰,说什么也要扒了他裤子看看他是毛多毛少。
白格一边止不住地狂笑,一边捂着裤子不撒手。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着潮红,“别闹毛猴……哈哈哈哈,大庭广众……哈哈哈哈……”
对方悍守贞操的意志坚定,久攻不破之下,徐承渡想起来此行的目的,清了清嗓子收了手,“好了,不闹了。你来过这儿吗?”
白格直起腰,环顾四周,他们身处一个小山坡,坡前是闪闪烁烁的斑斓霓虹,星星点点连成一大片,远远望过去,像是落入凡间的微型银河。这是今年城北刚刚建造的游乐园,听班上那几个女生说这两天才开放了一部分少得可怜的项目设施,一点都不好玩。
“既然来了,不进去玩玩儿吗?”白格问。
“等园里的重点项目全都开放了我们再去。”徐承渡双手插着兜,悄悄靠近白格,摸摸鼻子,“我要带你看的是这个坡。”
“坡?”白格翘首望了望。
实在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土坡,坡上有几个修缮不佳的旧凉亭,人气倒是不错,冬夜里还有三三两两的情侣互相依偎着,取暖闲聊,散步拥抱。
“这个坡,叫白头坡。”徐承渡挠了挠被凉意浸透的头发,面上有些微窘,“据说城北的情侣都会来这里一趟,祈求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白格看着他,目光说不清是冷是热,许久没说话。
被这么沉默地盯着,徐承渡局促地搓了搓手,干巴巴地笑了笑:“哈哈哈,你也觉得挺扯的是吧?都说人一恋爱智商就下降,看来是真的。要是来过这儿的都能白头,就没有那么多分手的了……”
白格把手从自己大衣口袋里拿出来,默默地揣进了徐承渡的口袋里,找到那只捏成拳头的手,用手指慢慢撑开,十指相扣。因为紧张,那只手的掌心汗津津的,一片黏腻。
“所以你带我来,是想和我一直走到头发花白变成老头子吗?”白格贴近他,肩膀挨着肩膀。
徐承渡紧了紧手,胡乱点完头后,把头埋得低低的。
“我老了肯定很丑。”白格的嗓音温柔得像寒冬里的温泉水,给人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脸上都是皱纹,腰也不直了,牙也掉没了,说不定走路都颤颤巍巍不小心就跌个跟头。那时候骨头也脆了,摔个跟头就坐上轮椅了。哪一天你看到的是这样的我,不会嫌弃吗?”
徐承渡皱着脸状似认真地想了想,坚决摇头,“不会,就算白格老了,也是我们一群老头子里最帅气的那个!老了就别跟小年轻比了,你到时候跟我比就好,我肯定比你丑。”
“哦,那我会嫌弃你的。”
徐承渡炸毛,“喂!你老实说,别说老了,你是不是现在就很嫌弃我!”
“没有没有,你虽然长得没我帅,成绩没我好,性格也没我好……”
“白格!”
“呵呵呵……”
两人拌了会儿嘴,都觉得被风吹得有点扛不住,白头坡来也算来过了,美好的寓意也领略了,于是打算散会儿步就打道回府。
“白格,我发现你从来不跟我提起你的父母。”散步的时候,徐承渡突然问。
“你也没有跟我提起过你的父母。”白格捏了捏他的手,“我知道你不提,是因为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