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萧老夫人自然要将事情弄清楚,她的兰兰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撞到架子上成了这个样子,她最疼的就是二女儿,如今二女儿只留了这一点血脉,如何能委屈了这孩子。

她还记得将外孙女接进府的头一日,小姑娘扑在她的怀里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说她母亲临死前瘦成了一把骨头,还念着外祖母,想回家看看,墨兰边哭边说,萧老夫人想到了小女儿出嫁前珠圆玉润的样子,心里酸涩,搂着墨兰也哭了半天。

这孩子长的水灵,娇滴滴哭哭笑笑的样子都像极了曾经的自个儿,萧老夫人就越发的疼爱喜欢了,真真当嫡亲孙女宠的。

摸着她的额头,越瞧越觉得心疼,动了怒气:“把人给我叫进来一个个的说。”

不管是瞧见,还是没瞧见的都应了老夫人的话,在屋子前面站成一排,大夫正在给墨兰包扎伤口,海妈妈就站在一旁问话,众人都纷纷摇头说不曾看见,即使有瞥见一二情形的也装作不知道般不敢乱说。

海妈妈忽而点到,“今个是哪个丫头轮班守屋子?”

其中一个丫鬟颤颤巍巍的走上前跪在地上,“是……是奴婢。”今日守屋的丫鬟叫做夏月,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所以才一直只能做挑个帘子的累活儿。

“可瞧见表小姐如何摔的了?”海妈妈厉声训问。

“奴婢……看见……”她咽了口唾沫,盯了一眼床榻上的墨兰。

“外祖母……”墨兰这时候却是一口气提上来,挥着胳膊寻人。

“我就在这里,兰兰可算醒了,吓着外祖母了。”萧老夫人赶紧握着那细白胳膊,“还有哪里不舒坦,快告诉外祖母?”

“墨兰疼,浑身都疼,心里更疼,妹妹她为什么要推我?”眼泪霹雳巴拉的往外掉,声音也虚虚弱弱的,受了委屈的样子着实哭的让人揪心。

海妈妈再次吃惊,下面站着的众人垂着头更显沉默了。

萧老夫人面色微沉,“别哭,孩子,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告诉外祖母,谁也欺负不了你,沈婳那孩子是如何推的你?”

墨兰犹豫了下,摇摇头,“您别气妹妹啊,婳儿妹妹不是故意的,表哥人生的好,是个姑娘见了都会稳不住的……”墨兰的一番话不言而喻,直白点就是说沈婳行为粗鲁,毫无教养,是想在萧绎表哥面前多表现才动的手罢。

“那丫头再如何也不能这么莽撞,海妈妈你去将沈婳叫过来。”

海妈妈知道老夫人这会正在气头上,毕竟又偏宠了些墨兰,只偏听她一人的话,可她并不怎么信墨兰表小姐一个人说的,就直接让那丫鬟将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小姐说的是与不是?你细细的讲。”

夏月话哽在喉咙,吞吞吐吐,萧老夫人急了直接发话让她说,再不说就送到庄子,那丫鬟腿一哆嗦,堪堪应了声是。

“祖母,算了,妹妹年幼丧父丧母,家中无人教导,来了侯府再慢慢教养就是了,我不怨她的。”她缠着纱布的手拽住外祖母的胳膊。

老夫人将外孙女搂在怀里,一万个心疼,一开始还觉得沈婳算个可怜孩子,被陈氏接到府里也算缘分造化,刚才点她的话只道以为她听明白了,只要本本分分的,侯府不是养不得她。

摇头一声叹息,“兰兰随你母亲心善,也罢,以后兰兰只与自家姐妹玩。”

海妈妈也劝着,“老夫人,您别动怒,怕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的,小孩子之间磕磕绊绊的都是常事,等过了这阵子让俩姐说开了,又能和好如初。”

萧老夫人别过眼不顺气的哼了一声,这是磕磕绊绊么?沈婳是想要了毁了墨兰,话音刚落,却是有婆子掀开帘子进来,急急忙忙的一时都忘了规矩,“老夫人,您快让人瞧瞧煜哥儿吧。”

“煜哥儿怎么了?”老夫人心跟着突突的跳,直接从榻子上站起来。

“煜哥儿他……他像是被人下了毒,老奴已经抓住帮凶,就是那新来表小姐的丫鬟红玉。”

那婆子是周显家的,专门负责照顾煜哥儿的吃食,张嘴将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唾沫星子横飞,最后泱泱补了一句。

“老夫人,沈大姑娘怕是替她死去娘亲鸣不平啊,一直记恨着侯府,记恨着您才歪了心思,可如何能这样害煜哥儿呢,煜哥儿还是个孩子,又是老夫人最疼的,怎么能下的了手……

墨兰脸色泛白,“妹妹她竟然……”

海妈妈听的也是背上冷汗涔涔,一众下人在旁不禁议论纷纷,都是暗暗惊叹沈表姑娘心思毒辣,来了侯府病一好,刚有了力气,就来害兰表小姐和煜哥儿,这两个谁不知道,可是老夫人的心肝宝。

都说蛇打七寸,沈表姑娘这打的可真准。

坐上的萧老夫人越听越是不寒而栗,一拍桌子,“叫她来蘅芜苑。”

……

沈婳并没有崴到脚,是萧绎故意讲给海妈妈听的,没给她半分说话的机会,他就直接打横将她抱走了。

沈婳当时窝在那将结实的胸膛中惊讶了一瞬,但动作上没有任何挣扎,想想也算好事,墨兰表小姐摔了,蘅芜苑还不乱哄哄的,萧老夫人怕是更没心情理她这个外人了。

她的思绪不禁回到了刚才,脚下打滑的那一瞬间,沈婳以为她要撞上去了,视线都还没从那盆白莲和纹着水波的精致瓷瓶前移开,人已经被一股大力扯了过来。

然后……就到了这里,一个清幽小径,两边有青竹倒影婆娑。

沈婳不动不闹,就装着自己真的崴脚了一般,一路仰头瞧着天空,偶尔也瞥两眼这个丫鬟们口中京城长的最好看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墨黑团花暗纹劲装,长眉凤眼,面容冷漠,脸上带着的淡淡疲惫之色可见是马不停蹄的从西郊猎场赶回侯府。

这般更是在男子不俗的容貌下增添了一抹男子特有的伟岸,可是萧将军这深邃的黑眸有意无意的扫过时她时,眼神却甚是火热呀!

沈婳曾在男学子堆里混过,那些看到青葱少女便把持不住的少儿郎模样,道跟此时身边的男人像极了。

如若不是这位大表哥太*的眼神,沈婳倒是多愿意瞧他几眼,因为确实有潘安之貌。

只是,总不能一路就这样罢。

沈婳见机大方开口,“多谢表哥。”

萧绎低头凝了她一眼,见沈婳脸不红心不跳的客套道谢,嘴角微微一勾,“婳儿表妹,我第二次救你,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道谢?”

沈婳一愣,蹙了眉头,“我与表哥应是第一次见罢。”

“数月前的玉簪岭。”他带着笑刻意提醒她。

“是你……”她突然出声道,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措手不及的惊讶。

玉簪岭,沈婳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沈父沈母合葬的地方。

她每年的两次忌日都要去上香祭拜的,可年年总有人提早放上祭品和一袋钱财,沈婳那年实在好奇,便趁黑早早去了山上,想要瞧瞧是何人总这般偷偷摸摸的前来祭拜。

不想人没见着,却正好遇上山匪挟持她。

途中她被蒙着眼睛,捆绑手脚,颠簸了一会儿,沈婳被绳子绑着的身子忽然被人割开。

随即就被一双臂膀紧紧的搂住了,不能动弹,她惊了一下,嘴巴被堵住,眼睛被蒙着,只能吭吭唧唧的,一边用手在那人袍子上写字,对那贼人说她有很多钱财。

没想那贼人却低低的笑着,热气轻轻吹在她的颈侧耳根,只说不要财,只劫色。

一个翻身将她压在树干上,那树上开的正浓的梨花如雨般簌簌飘零下来……

他摸着她的脸蛋,头发,道没有太多的其他越矩行为,沈婳浑身都僵直了,最后却是后颈吃痛,眼前一黑,醒来已经是在沈宅,问了红玉只说是被一个婆子送回家的。

沈婳现在想想还有些心有余悸,难免事后回忆,却只记得摸到手中的衣料,丝滑柔软,似乎还绣着精致的图案,哪里是一开始山匪的麻衣粗布,更何况抚摸她的那双手……

沈婳想到这悄悄的红了耳朵,只是她窝在那人怀里,萧绎不易瞧见,她声调清清淡淡的问,“表哥当时不肯现身相认,为何现在又要……”

她直接忽略当年二人那点不愉快,以后还要天天见呢,何必要讲出来,况且那些京中家世不俗的纨绔子弟多有风流,他的这位表哥也不例外罢。

萧将军回答的很直接,“表妹既然来了京城,我又一时觉得兴起,就想与表妹认认吧。”

鬼才信他这个回答,沈婳知道问不出什么,现在对这个人充满了警惕,下意识的想离他远点,“表哥,让我自己走一会儿吧?”

沈婳这样被抱着腰也有些累的,便出声问他。

萧将军抿唇嗯了一声,将她放了下来,目光比刚才更是大胆,竟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炙热依旧不减。

他的小表妹比半年前出落的更是青葱可人,身段紧致,虽然被衣料包裹,那玲珑曼妙在刚才抱在怀里才知多么诱人,小表妹果然是长大了,她还是小不点儿粉嘟嘟吐着泡泡时他就喜欢抱她,长大了便更是喜欢的紧。

此刻心中实在有些无奈,在玉簪岭他不能认她自然是有不认的苦衷,曾经以为一辈子都是不可能再与她有交集了,总算……

只是沈婳如此平静,毫无一点反应让萧绎多多少少有些不悦,“跟我来。”

他的步子很快,沈婳追在后面问,“表哥要带我去哪里?”

“蘅芜苑。”

沈婳再聪明此刻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刚从那里出来,在府中慢悠悠的遛了一圈,再回去是什么意思?

沈婳叫他一声表哥,不是因为信任他,是刻意的与他保持距离,即便刚才他出手救她,也不代表沈婳会乖乖的听他的话,更何况他以前还那般对她。

她停在青石小路上不动,警惕的望着他,微带喘息,沈婳毕竟是个姑娘的身子,为了跟上萧将军的步子,走的很快,此刻阳光透着竹子映在她的脸上,小姑娘脸色香腮泛红,面若桃花,却一副淡淡而机警的样子,没有透着惊吓,却是另一番锐利。

萧绎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就像当年在玉簪岭上,那温软的指肚轻轻抚摸,沈婳脸色一变,再也无法维持此刻的淡定。

萧将军着实有些满意,附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我的小表妹这样才像个姑娘家。”

沈婳瞪他,萧绎却不在乎,这会却是异常认真的神色,“当年你在江南,我不便过于插手。”

沈婳依旧警惕,萧绎看她这般样子,无奈一笑,“当年是我不对,还望表妹原谅。不过我现在要说的事情,你必须牢牢的记住。”

沈婳不愿多做纠缠,这才理他,“表哥要说什么事情?”

☆、第5章 问责

“别想再离开了。”他的话音刚落,沈婳只觉得身子一轻,竟然又是他将自己凌空抱起来了。

她因为突然的失重惊慌的攀住了他的肩膀,萧绎双臂修长而有力,沈婳一时气愤的拍拍他的胸膛,萧绎似乎就喜欢瞧她生气的样子,越发收紧了臂膀。

不想如他的意,沈婳也就懒的挣扎了,细细想他刚才的话,竟然有些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别想再离开,是说她无法离开侯府,还是别想离开他的身边?

只是后者似乎有点……像是情话。

四周青竹小路静的很,沈婳此刻只能听到男人沉稳的呼吸,总觉得刚才只不过是自己的一时幻觉。

接着,萧绎并没有像他说的那般,带她去蘅芜苑,只是将她带进了一个雅致苑子,沈婳对侯府不熟悉,并不知道这是哪里?

只觉得这里布置的别有一番“风趣”,院落空处里还摆着摇摆的木马,和小型的战场沙盘,再就是七七八八零散的小号兵器,只是刀刃处都被打磨的发钝。

刚一进来便有丫鬟、婆子上前跪了一地,说是煜哥儿不知怎么昏迷不醒,大夫也瞧不出个一二来,老夫人那边已经让海妈妈派人去皇宫请求太后下懿旨,让御医来府上一趟,只是中间难免要有时间耽搁,只怕小公子……

萧绎陡然目光一凛,那仆妇再不敢说下去,一众人更是瑟瑟缩缩的抖如筛糠,有些胆小的丫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被管事的婆子扭了几下大腿才渐渐止了声音抽噎。

含泪的眼睛除了小心翼翼的盯着大公子是否动怒了,就是惊讶的瞧着沈婳,自从夫人去世后,大公子可还没对哪个女人这样亲密过。

也只有这种不经世事的小丫鬟在这种可能被卖或是送庄子的悲惨境遇下才能瞬间走神九霄云外,想到那么不着边际的事情,但很快还是被萧少将军冷如阎王的气场再次吓的泪水打转。

萧绎沉着面色,没有吭声,抱着沈婳径直朝房间走,让他们都在外面候着,就连里面贴身伺候的煜哥儿的丫鬟都被萧绎赶了出来,沈婳央着下来,疾步走过去便瞧见床上躺着的小人紧闭着眸子。

一排浓黑的睫毛像刷子一般长在粉雕玉琢的白净脸上,时不时的颤动下表明着他还活着,小模样十分的精致,要不是此刻嘴唇发紫,定是唇红齿白,沈婳一早就知道老夫人疼爱的是个曾孙,单这么看着还以为是个粉嫩的小女娃。

沈婳察言观色的功底也是老道,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还是少吭声惹眼前的人好,她其实刚才就想说的,萧绎发神经一般的将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赶出去实在是不明智。

煜哥儿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人近身不离的照顾,已经有中毒迹象的小男娃现在额头微有细汗冒出,拧紧了眉头,似乎是被梦靥缠住了一般。

沈婳略微不满这个表哥做父亲的粗心,可她没有资格说道,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挽起袖子便走向不远处的水盆。

旁边的木桶里还有热腾腾开水,她抬起木桶,动作伶俐的倒入铜盆中,洗了汗巾子,仔仔细细的拧干,刚一转身,那父子二人竟是没了踪影。

他走到床边再细细一看,终于瞧出一丝不对劲来,沈婳心中急了,甩了巾子就朝屋外走,他这个表哥到底要干嘛?

一拉开门,沈婳的脚步就顿住了,面前突然涌入了乌压压的人群,除了跪在外面的,皆是刚才在蘅芜苑见过的熟悉面孔,萧老夫人正在众人的簇拥下疾步行走。

众人看见沈表小姐皆是露出惊恐而不可置信的神色,那周显家的婆子更是慌慌张张饶过沈婳进了内屋,萧老夫人顿了脚步,众人也不敢越矩,亦步亦趋跟着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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