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这么慌慌张张?”
皇帝还在欣赏那龙玉,显是目光被吸住了,挪不开。
“河道总督钱大人来报,说,说——”
翁思奇的声音吞吞吐吐,“黄、淮两河水患严重,京杭运河受阻,江南的漕粮不能顺利抵达京都,再这样下去,只怕是,怕是……”
黄淮两河水患问题,不错,就是先前卢信良被带走之前给锦绣所说,若是皇帝还想把江山给继续坐下去,那么,这件事情,绝对绝对马虎不得。是的,这事肯定不是凑巧。锦绣到国公府,告之父亲,并让其联络和卢信良一派的各官吏,如恩师叶子安,甚至她帮助过的梁石云等等,一些人共同商议,当然,这又涉及官场朝斗之事,暂且不谈,总之,锦绣暗中做了些手脚后,倒还真没想到,这么快,掌印太监翁思奇便呈了一份河道总督钱某人的加急快件来报。
锦绣心里的那个感动啊。
“水患就水患呗?”
可叹这狗皇帝到现在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你让他治,要不然,朕要他这个河道总督来干什么?”
翁思奇急得不行:“可是皇上!在治河的大事上,这总督都是向卢首相垂询和请教,他只是听令——”
“听令什么?呵,难道说,偌大个朝廷,除了他卢信良,朕就找不出其他人选了吗?”
皇帝冷笑,气得扭头想骂人:“那何守备呢?何守备不也在工部呆过吗?”
翁思奇再不敢吭声,眼底有忧郁。意思是,这何守备,除了会给你送些美女,阿谀逢迎,这治水的事,他在行吗?而且,世人都称,当朝大名鼎鼎的卢相大人,是龙王转世,以前,淮阴以东的黄河两岸,是他,建议兴筑“减水坝”,是他,使得周围农田灌溉得以正常运行,是他……
皇帝终于终于明白了!
他暗暗吸了一口憋得不能再憋屈的气。
眼突然转向一边的锦绣,目光敏锐,“卢夫人,你很得意哦?”
那个“哦”,他拖得很长。
锦绣装傻,“臣妇……臣妇得意什么?何妨皇帝陛下指教一二?”
“哼!”
皇帝把太监递来的那封急件往地上重重一砸。本来,他是想砸那龙玉,一看,赶紧换了手,“你们,你们是料定了朕离不开姓卢的那东西是吧?”
静静的养心殿,气氛变得诡异而肃静。
翁思奇不敢吱声。
锦绣仍笑,盛气凌人的微笑。
过了一会儿,锦绣才又向皇帝行了个礼。“皇上!”
她的声音恢复到原来的淡静,平稳,语气透着轻蔑高傲。“这次弹劾,您觉得我们家相公的过失,真的算是过失吗?”
意思很明显,这个龙玉,现如今不是在您的手里吗?若说是收受贿赂,那么您呢?
这个贿赂,您要?还是不要?
皇帝颓然而然坐在雕龙宝椅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想治卢信良,已经想了无数次手段方式方法,想了多年多年,想得几乎没快发疯了。
那锦绣还在盯着他看,她的眼睛,比她还要敏锐趾高气昂。仿佛,现坐在这宝座上的,不是他本人,而是锦绣那两夫妇。
“等一等,你给朕过来,朕来问你,你那脸上所化的妆,还有那额头上的东西,对了,还有发髻,都谁给你弄的?——是了!又是卢信良是吧?”
锦绣一愣。
皇帝嘴角的冷笑在扩深,在放大,“我说卢信良啊卢信良,看来,他对你这夫人还考虑周到,生死大义,体贴甚微,不错嘛!”
锦绣至始至终都不明皇帝话里何意。
卢信良被带走前,确实是给她又梳头发,又描眉画额。她想问怎么了?这关你何事?不过,终究没问。很久很久以后,也是一天锦绣有意无意想起这茬,她通过别人的嘴,卢老夫人的嘴,这才得知原来,狗皇帝跟随母妃在冷宫时期,还是个幼童,为避免血腥宫斗,她曾扮过女孩儿。有一次,几乎濒临被一奸妃揭发之时,幸而当时的卢老太傅,也就是卢信良的祖父,路过之时,帮了他躲过一场生死大劫。
“呵!让嬷嬷给她捯饬捯饬吧,毕竟是个公主,不能这么邋里邋遢……”
宫斗之事,详细不提。锦绣最后才明白,原来,卢信良是在这样保护她。
她的鼻子有些涩。
原来,卢信良的祖父后来向皇帝求过次允诺,若是以后子孙有了天大过错,还请看在这桩网开一面。对卢信良,皇帝肯定是恨之入骨不会网开了,所以,他的要求,就是看见那桩事情的份上,能放过锦绣,放过他的妻儿。可是,这件事,一直是皇帝心中的耻辱,而卢信良又知道,倘若真的能放过锦绣的同时,他自己却有可能死得很惨,很惨……
皇帝疲惫扯扯龙袖:“这么说,这次的弹劾,纯粹是无中生有了?你相公竟是一点过错也没有?”
“那么皇上以为臣妇的相公何错之有呢?”
锦绣反问。眼仍盯在那个龙玉上。这语气,当然也有一些轻蔑嘲弄的微笑在里面。
皇帝“啪”地一掌重重捶向龙椅的扶手,“来人,研墨!”
六月的天气,一阵雨,一阵风,一阵太阳,一阵天阴。就如整个人生,跌宕起伏,起承转合,总是来得那么滑稽和攻其不备。
卢信良到底被无罪赦免。
皇帝其实哪有那么轻易放过卢信良,这难得的一窝蜂弹劾,许多大臣聚拢一堆。他燥怒起身,让人研墨,不过是下旨让他亲随着手调查几件事。一,龙玉,看是不是锦绣所说的真是天然出土之物,是个无价宝?二,就是卢信良的那个运河治水问题,看是不是除了他,整个朝堂就没人胜任,如此,还有其他的……然而,三天之后,朝部会议发生了一件严重之事,许多清流派同时罢官,原来,卢信良的拥护者竟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尤其是,那个事关社稷漕运水患问题,他们更是一封接一封连表上疏:
“此事非卢相大人不可……”
“还请皇上将其官复原职……”
“皇上,您是离不开他的!”
“臣等无能!臣等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