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谢瑾华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可怜的老舅舅还得想方设法在外甥小夫夫斗嘴的时候圆个场,道:“你们的手都是要拿笔杆子的,金贵得很,这些粗活确实碰不得啊碰不得。”他是个嘴笨的,能说到这份上,已经算是他超常发挥了。

“你要是真喜欢,等舅舅织完了蓑衣,叫他送你一件。”柯祺说。

刘谷张大了嘴巴。就算是下雨,贵人们外出时,自然有人帮忙撑着绸伞,哪用得着蓑衣啊!更别说蓑衣扎得很,就算把蓑草好好处理过了,依然会刺疼裸露在外的皮肤。这样的东西哪里送得出手?

要不是因为他们需要在雨中上山下地,很多活计都耽误不得,刘谷都不爱披件蓑衣在身上。

谢瑾华却很向往地说:“若是舅舅不觉得麻烦,还请按照我的身量做上一件。春日雨水足,待到春雨朦胧时,我们可以去租条船泛舟河上……要不,还是不麻烦舅舅了,我叫厉阳在村子里买一件吧。”

刘谷猛然闭上了嘴巴。贵人到底是贵人,真不是他这种粗人能够理解的。

“不麻烦,冬日里不出工,正好叫舅舅帮你做一件。”柯祺说。他知道舅舅一家在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和谢瑾华相处,送件蓑衣就当是拉进关系了,日后有来有往,大家的关系就会慢慢走近了。

刘谷赶紧说:“正是这话,一点都不麻烦。你若是想要,我再给你编个斗笠,再上配一双草鞋。”

谢瑾华高兴地说:“好好好!”

柯祺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知道,谢瑾华的心里肯定想着一些很高雅的东西,但刘谷不懂那些高雅事,见谢瑾华喜欢蓑衣、草鞋什么的,只会觉得他特别好相处。于是,被刘家人误以为很接地气的谢瑾华真是立刻叫刘家人对他改变看法了。夜间睡觉时,刘谷还对着自己的老妻子止不住地感慨。

刘金氏第二天早早起来摸着黑去小磨坊里磨好了米粉。

等到刘园也起床去厨房里帮忙时,刘金氏已经独自热火朝天地干了好一会儿了。

“娘,你这是要做雪果呐?”刘园惊喜地说。

刘金氏笑容满面地说:“哎,昨日说起雪果时,我见你表哥家里那位就喜欢得很……”

“那是因为娘手艺好。”当着自己亲娘的面,刘园还是很活泼的。

谢瑾华头天晚上只顾盯着舅舅搓蓑绳了,大家弄到很晚才睡。但他已经养成了生物钟,第二天便没有醒得很晚。只是天气实在太冷,谢瑾华虽然醒了,却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在被子里和柯祺说话。

“表姐姐的亲事……我们在书院中为给她寻个青年才俊,如何?”谢瑾华推了推柯祺。

柯祺打了个哈欠,小声地回答说:“不妥。我舅舅一家子毕竟才脱了贱籍没多久,很多人忌讳这一点。虽有句话说的是,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可是柯家也不算什么大户人家,只比寻常人好些。”

柯祺说的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不是他觉得刘园配不上秋林书院里的同窗,而是世人觉得她肯定配不上。同样是书生,只要入了秋林书院,即便家世再寻常,他们在婚姻市场上也是非常抢手的。

谢瑾华想了想,问:“那……正平兄呢?”叶正平现在一贫如洗(家财名义上都拿去给前姐夫看病了),家有累赘(和离的姐姐带着病弱的外甥女跟着他过活),虽有担当,其实也非常不好说媳妇。

柯祺立刻把眼睛瞪圆了,声音都尖了起来,喊道:“不行!”

“怎、怎么不行了?”谢瑾华被柯祺的反应吓了一跳。

柯祺支支吾吾地说:“你难道忘了……他之前是靠仿画为生的。”画的还是龙阳春宫图!虽说在后世写耽美小说的男孩子们不一定是gay,写百合的女孩子们也不一定是百合,但万一呢?尤其是春宫图这种东西,某些细节画得那么到位,直男搞这个一定很尴尬吧?柯祺不敢拿刘园的亲事去冒险。

同妻们的生活很可悲。即便是在后世,很多人抨击骗婚渣gay,但同妻们的痛苦依然是无法用三言两语说清楚的,更何况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呢!丈夫玩男人,反正那些男人生不出孩子,所以女人要大度;没有性生活,但生不出孩子却要怪罪女人;若女人想要过正常性生活,就会骂淫荡!

谢瑾华奇怪地说:“仿画又如何?难道你是嫌这事儿若传开了去会影响正平兄的名声?”

“他画那样的画……若他喜欢男人,姑娘岂能嫁给他?我们到时候先私底下问问他吧。”柯祺说。

“你怎知正平兄喜欢男人?他不是还没有娶亲吗?”谢瑾华问。

柯祺听着这话觉得不对。

谢瑾华接着说:“婚姻一事,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妻子是用来敬重的。长辈为我娶了女妻,我自然就要喜欢女人。长辈为我结了男契,那我自然就要喜欢男人了。世人应当皆是如此的吧?”

“……”柯祺才知道谢瑾华的认知中存在着根本的错误。

谢瑾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要么是因为他是双性恋,要么是因为他从始至终就没有开窍过。柯祺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即便他懂得再多,在情这一事上却还懵懂,而且身体根本就还是小孩子啊。

我不要和小孩子在床上聊限制性问题。柯祺无比严肃地想。

“你错了,次序应当颠倒一下。喜欢女人,才会寻女人成婚;喜欢男子,则要和男人结契。否则,若明明是喜欢男子的,却娶了一个女人,这就对不住那个女人了!有良心的人绝对不会去做这种事。”

谢瑾华眨了眨眼睛。新世界的大门徐徐打开了。

“像我们俩这种是特殊情况,当时为了救命,当然是八字更重要了,是男是女反而不重要了。”所以柯祺一直以为自己终究是要和谢瑾华和离的。在这个世界上,异性恋总是占了总人口的绝大多数。

谢瑾华又眨了眨眼睛。打开到一半的大门啪得关上了。

别人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和柯弟已经成婚了。谢瑾华站在门内如此想到。

雪果做起来很麻烦,虽刘金氏天还没亮就开始做准备了,却一直到傍晚还没有做好。

雪果其实是没有馅儿的,但刘金氏从柯祺那里知道谢瑾华爱吃甜的,就不光做了一些传统样式的雪果,还很有创新精神地分别做了一些芝麻馅、豆沙馅、蜜枣馅等带馅儿的雪果,费了不少的功夫。

最后一道工序叫点霜。因为厨房里的空间太小,刘金氏就把雪果放在特质的器皿里,在堂屋晾了一排又一排。谢瑾华看着那么多雪果,晚饭时就特意少吃了好几口,因为他是要留着肚子吃雪果哒!

等刘金氏点完霜,她笑着说:“这一屉送去先生那里吧,这一屉送给厉小哥他们。这一屉得拿去邻居家分一分。”村人们有做了新花样就要给大家送几个的习惯,刘金氏不能忽略这种基础的交际往来。

谢瑾华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雪果少了三屉,他还一个都没吃呢!

不过,谢瑾华面上装得很好,完全没叫人看出来,他的心已经和那些雪果难舍难分了。

剩下的雪果自然也不都是给谢瑾华吃的,刘园得吃几个吧,刘亚得吃几个吧,就算柯祺不爱吃甜食,但传统的雪果并没有很甜,于是柯祺也要吃几个。谢瑾华想多吃几个,结果他的肚子已经饱了。

晚上,谢瑾华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柯祺做了好多好多雪果,把整间屋子都堆满了,足够谢瑾华吃上很久的。

清晨醒来时,谢瑾华高兴地对柯祺说:“昨夜梦到了你!”

“?”

“是一个很快乐的梦,你做了叫我快活的事。”

“!”

难道是春梦吗?如果谢瑾华已经弯了,那我要不要礼貌性地也弯一下下?柯祺其实还没有彻底清醒,他的脑子里就像是被塞进了一团又一团的浆糊。于是,他就在这种状态下很努力地思考着问题。

第七十四章

清醒过来的柯祺忍不住要用脑袋撞枕头。

“我一定不是一位怪蜀黍。”柯祺在心里对自己如此说道, 仿佛这样义正言辞的话语能重新加固他的节操。不过,谢瑾华那话确实容易叫人误解, 柯祺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后,还是忍不住想问个清楚。

于是, 撞完枕头后, 柯祺盘腿坐在了炕上, 小声地问:“你那个……具体都梦见什么了?”

谢瑾华这回也彻底清醒了。他觉得自己肯定不能把梦直白地说出来。因为, 柯祺平日里就爱在一些小事上管着他,比如说总让他多吃米饭少吃点心,偶尔话语中还把他当个孩子,要是柯祺知道他梦到了一堆雪果, 岂不是更要把他当孩子看待了?谢瑾华觉得自己那身为哥哥的威严还可以抢救一下。

自诩比柯祺成熟的谢瑾华便闪烁其词地说:“也没梦见什么吧,只是梦到你了而已。”

“那在梦里头, 我都对你做了些什么?”柯祺追问道。

谢瑾华眼神飘忽地说:“没、没做什么。”他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

柯祺似乎被谢瑾华的动作吸引住了, 盯着他的嘴唇看了一会儿,又心虚地转开,试探性地问:“我有没有……抱抱你?”他虽然看似是一副镇定的模样,其实内心极度复杂, 于是说话的语气干巴巴的。

谢瑾华只略想了想, 就顺着柯祺的话应了下来。他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副很纯良的模样, 道:“抱了的。”他们睡觉时常抱在一块,在梦里多抱一回也没什么,总比暴露了他梦到一堆雪果这个事实好。

柯祺只觉得平地一声雷把他炸得头晕目眩。

谢瑾华已经低头穿衣服了。

柯祺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咽了咽口水,说:“那……我、我们亲、亲了没有?”

谢瑾华系着扣子的手就是一顿。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原来柯弟竟是这样的柯弟?原来柯弟希望自己梦到亲他的场景?原来柯弟一直都在觊觎我的美色?咦,原来我果真是天生丽质而不自知吗?

柯弟太闷骚了,想要逼出他一两句真心话,还真是不容易啊!

谢瑾华拍了拍柯祺的肩膀,说:“这回没有梦到,我下回尽量吧。你莫要失望。”

柯祺默默倒回床上,重新用被子遮了脸。很好,他竟然无意识把谢瑾华掰弯了。这种“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你却忽然想上我”的剧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在,自从知道自己和谢瑾华是真成亲以后,柯祺对此事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料,虽不敢真往这处想,但不是没想过,因此他现在的心情还受理智控制。

“就像是高中里被女生暗恋的男老师,我现在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等他成年再说。”柯祺立刻在心里制定好了行动方针。他肯定不能拒绝谢瑾华的心意,但未成年就该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

谢瑾华见柯祺在躺尸,就以为柯祺是失望了,便掀开柯祺脸上的被子,说:“好啦,我每回睡前都想一想你,说不定很快就能在梦里亲亲你了。柯弟,快起来吧,我们不是说好了今日要写戏本的吗?”

戏本就是戏曲剧本。柯祺和谢瑾华商量了一天,早已有了腹稿,再花一天应该就能写好了。他们写的这出戏就叫《行善记》,讲的自然是郝大善人的故事。他们也没有刻意丑化那位善人,自然是那位善人曾经做了什么,戏本就写什么。只不过柯祺故意给戏本中主角安排了“贾”这个姓,是贾善人。

谢瑾华觉得自家的柯弟真是一个机灵促狭鬼。

戏本写完,谢瑾华就叫了厉阳来跟前说话,叫他去找个戏班子。

厉阳苦着脸说:“主子,这时候该上哪儿去请戏班子啊?城里有名的戏班子肯定早就被人订下了,什么仙霞班、彩韵班、六灵班肯定早两个月就被大户们包了,正月里每日都赶着场去贵人家里唱戏,我们总不好和他们抢人。更别说什么吉祥班、金庆班的,那更为有名,宫里的娘娘都爱点他们的戏。”

厉阳这长相粗犷的少年故意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怨妇模样,那真是叫人没眼看。

正月里恰好是宴请听戏的时候,稍微有名一点的戏班子都已经不得闲了。要是谢瑾华借上庆阳侯府的势,那么他说不定还能借到一两个戏班子。但谢瑾华在这方面向来谨慎,肯定不愿意仗势欺人。

谢瑾华对着厉阳向来是有几分纵容的,笑道:“谁叫你去请那些一等一的戏班子了,你快去寻个野班子来。哦,你肯定是不熟悉野班子的,那就先在村子里找人问一问,使点银子叫个人给你带个路。”

所谓野班子,自然是上不得正经台面的班子,里头很多人都有别的营生,不是正经唱戏的。但野班子便宜,凑个二两银子,能请他们来唱上十天的戏,因此小村子里往往都会请野班子来热闹一下。

此时的娱乐活动很不丰富,如果有村子凑钱让戏班子来唱戏了,那真是会惊动方圆百里的!假使落泉村里要连唱十天的戏,那么附近十几个村子的人哪怕要举着火把走夜路,都会拖家带口来听戏。

更何况柯祺还不仅想叫人在落泉村里摆台子,其余的村子也是要轮着去的。

如此唱上大半个月,保管“假”善人的事能传得人尽皆知。

厉阳赶紧说:“好勒,这事包在我身上吧。我这就去寻人了。”

刘亚在一旁隐隐听明白了,凑到柯祺面前,道:“表哥,好表哥,你是想要给村子里包戏吗?快说说你想点什么戏?大闹天宫好不好?”野班子会唱的戏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有些的都唱了几十年了。

柯祺摇了摇头:“这回叫人唱一出新戏。”

虽是新戏,但唱戏的都有真功夫,野班子也不甚讲究,排个新戏都用不了三五天的功夫。

刘亚注意到了柯祺手里的戏本,连忙用双手接过来,非常虔诚地翻开第一页。他见戏本内的字写得极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说:“这一定是表哥哥写的吧?表哥哥的字真好看,比表哥的字好看。”

柯祺毫不留情地在刘亚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道:“还真就是我写的。”

刘亚以前是专门跟在柯祺身边的,闻言诧异地说:“表哥你的字和几个月前截然不同了。”

“那是因为谢哥哥教得好。”柯祺忍不住对着刘亚吹了起来,“这戏本之所以是我抄录的,是因为我不愿意叫谢哥哥的字流出去。他的字,是要给懂得欣赏的高雅人欣赏的,可不是用来做这种杂事的。”

谢瑾华被柯祺吹得浑身不自在,道:“哪里就有你说得那样夸张了。”

“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啊。”柯祺连忙对着谢瑾华说道。

刘亚见状,脸又红了。他忽然觉得他娘说得很对,他年纪还小,就不该总往表哥、表嫂跟前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表哥、表嫂之间的相处,他总是特别容易害羞,大约就是因为他年纪还小吧。

野班子很快就找好了,戏台子也搭起来了。

因是正月里要唱的戏,《行善记》默认了是欢乐大团圆的喜剧结尾,所以故事在贾善人迎娶继室拜堂成亲后戛然而止。然而,这故事里有个重要的角色是贾善人的原配,柯祺在戏本里把叶正平的存在模糊了,只注重讲贾善人家里的事,原配如何落得胎,她生的女儿如何落得病根,她劝善人要顾家时如何被骂作没良心……等贾善人病了后,她又如何散尽家财为他看病,后来又如何在佛前发愿并自请和离,这些都还原得很生动具体。所以,虽是喜剧收尾,但继室日后要过什么日子也不难想象了。

野班子唱戏有个讲究,那就是特别注重哭戏。

哪怕是大闹天宫这种戏,野班子都要生硬地安插进去一个小仙女唱个哭戏,还必须要哭上好久。人们默认了这种哭戏是用来讨赏的。当戏子跪在台上哭,看戏的人就必须要打赏她,这个打赏一二铜板,那个打赏三五铜板。如果打赏的份额不够,那么戏子会继续哭下去。这算是野班子的额外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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