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认识才好呢!陈楠嘴上说着,心下却是暗喜,连带嗓音都掺杂上一抹明显的欢快:“你最宠爱的曾孙子,可帅气了!有印象没?”
重复先前的动作,老爷子皮肤干裂的手指搭在轮椅边微微发颤,有些无措地仰面看陈楠。
“大伯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吗?!”楚冰河素来性子直,“啪”一声把啃完的烤红薯皮扔进垃圾桶。
知道这侄子是个知名作家,走哪儿都有万千粉丝捧,遑论他爸爸有钱有势,活脱脱一二世祖。陈楠不敢和他对视,颇心虚地松开先前作拍状掐在老爷子后背的手:“冰河怎么了?”
“你们怎么问了所有人,不问我家柚子姑娘啊!”
楚冰河换到纪苒柚旁边坐下,邪气十足地舔了舔唇角:“还是之前问过了?我赌五毛不认识。”
“我赌一块认识。”纪苒柚直接招呼他一脚。
陈楠心里松口气,再次出声问老爷子:“她你认识吗?”
五分敷衍,五分不愿。
老爷子顺着目光望过去,电影倒带般的速度掠过她腕上奶白色的镯子、镯子上暗红的玛瑙,玛瑙上的人脸,人脸上的眼睛。
一个是年华正好的娇花,一个是苍苍迟暮的枯树。一个是温软的绮丽,一个是将燃尽的柴禾。
他就这么定定地注视着她……
没有点头,没有摇头。
没有发声,没有说话。
一秒,两秒,三秒。
“哎呀柚子没事儿,反正祖爷爷是谁也没认出来。”
“哈哈柚子姑娘记得支付宝,晚一天利息必须翻倍,鬼知道今年敬业福好不好弃,我会不会又脑抽去买被骗几百块。”
“……”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没结果,七七八八出声安慰的时候——
老爷子手指扬了扬,费力地朝纪苒柚咧开嘴:“今年……你多大……了啊?”
心里倏地注进一股血脉相通的暖流。
纪苒柚走到老爷子身边,很大声地冲着他耳朵道:“我快二十了。”
老爷子一脸未知。
这时,护工从楼下上来,见状,进房间给老爷子找出一幅助听器,又拿了一个聚声的塑料喇叭过来。
一边给老爷子塞助听器,他一边解释:“最近政-府不少头头都来慰问老干-部,老爷子见人不少,看动作都知道你们在问认识不认识,可真的要说什么的话……”
熟练地将两个设备调到适宜频道,护工对着老爷子举起聚声喇叭:“她说她快二十了。”
眼睛明显亮一下,老爷子慢慢悠悠地点头,又问:“在哪上……大学?”
尽管喇叭聚声效果不好,可纪苒柚站得近,还是冷不丁被吓到。她咽了咽口水,转身去关门:“就在c市,我念西大。”
这边她话音刚落,那边的护工就举着喇叭传话:“她说她在c市,念的是西大,收分可高的好大学呢!”
“是挺好。”这样交流毫无障碍,老爷子嘴角的弧度愈大,右手费劲去圈住左手手指,上上下下滑动,“那……等你……你快嫁人……了……”
说不清楚话,老爷子自己也急:“我要……要……给你买……这个……这个……戒……”
“戒”半天没有“戒”出来,楚冰河第一个反应过来,起身抡过护工手里的话筒:“是不是戒指!”
“嗯……”老爷子给了他一道赞赏的目光。
可楚冰河一点也不想要:“我都快三十了老祖宗不闻不问的,柚子你还没满二十,老祖宗就催得不行……”
他俊眉一挑,“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白皙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纪苒柚勾指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赧然地回:“该把男票带过来?”
“除了男票你还知道什么!都要过年了就不能安分点?别秀恩爱啊亲!”
楚冰河受到暴击,想敲妹妹头的爪子却被老妈中途拦下。他只得悻悻哼个鼻音:“说明老爷子想要你快成家,成家要当贤妻良母,中午你洗碗。”
本着女孩子要娇养的原则,过年过节家里吃团圆饭的日子里,楚冰河无一例外要拴上围裙。
今年好不容易有个借口,他自然赶紧甩锅。
“……”
纪苒柚一头黑线尚未擦掉,陈楠老婆从厕所里出来,惊诧道:“天哪!一转眼柚子都谈男朋友了!你家这么有钱还在乎老爷子的戒指钱吗?老爷子工资本来就不多,还要七七八八开销,哪儿来的闲钱啊!”
硬生生插完一段编排,她才开始八卦:“柚子男朋友哪儿人啊?大学同学还是高中同学啊?谈了几年了啊?”
“应该是大学同学吧,之前都没听说过。”
陈贝接话:“柚子争气,我家陈莲只顾着读书,拿了一个什么奖学金,可没那功夫谈恋爱呢!而且大学男生毛躁小伙心性都还不稳,不如将来去社会上找的那些……柚子你男朋友家里父母健在吗?做什么的?会给他买车买房吗?”
“现在c市房价可不低呢!”
“……”
不想多说,纪苒柚一律以甜笑和“不太清楚”含混而过。
老爷子的工资本和津贴通通在陈家兄妹手上,哪儿还有闲钱剩下。大家都把戒指当成玩笑。
吃过晚饭后,老爷子把纪苒柚单独叫去房间也没人在意,一大家在楼下打-牌的打-牌,看电视的看电视,“稀里哗啦”的麻将声和三兄弟的“左手右手慢动作”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