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婆子两个妇人上前对贾赦行礼,突然就声带哭腔叫:“姑老爷。”神色颇为激动。
贾赦觉得三人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免了三人的礼,让三人在书桌下首的杌子上坐了,才问张珣道:“岳父大人,她们是?”
张珣道:“她们是瑚哥儿落水那日,侍候在瑚哥儿身边的奶嬷嬷和丫鬟。”
贾赦听了,倒吸了一口气,张家能这么快将这三人找来,只怕是一直疑心贾瑚的死因,一直将几人留在身侧吧。
果然张珣接着道:“岚儿自小聪慧,有识人之明,她挑的人,再是没错的。当时瑚哥儿没了之后,岚儿就做主将她们发卖了。但是岚儿又带话给我,让我将她们三人买下,说她相信这三人绝对不会有问题。留着她们,悄悄查访瑚哥儿之死,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说着,不但张珣神色凄然,那三人也是眼中有泪光。
张岚的眼光自然不用说,她给贾琏选的赵嬷嬷,挑到身边没调教几个月就自己撒手人寰,赵嬷嬷依旧对贾琏尽心尽力,忠心不二,没曾眼看长房失势就巴结他人,其品性就可见一斑。
贾赦简单的相了一下张珣带来的三人面相,却是忠诚可靠之人。
贾赦对道:“岚儿果然有远见有决断,想来瑚哥儿落水之事,也该水落石出了。”
张珣带来的三个下人,嬷嬷姓孙,两个丫鬟一曰新雨,一曰初晴。贾赦问道:“当年瑚哥儿落水,不知道孙嬷嬷和哪位下水救的人?”
孙嬷嬷和新雨站起来说:“是奴婢。”
贾赦道:“三位已经不是贾家奴,不用站着回话,请坐下吧。”三人都诧异的看了贾赦一眼,这位姑老爷还是以前的样子,怎么总觉得威仪气度都和记忆中全然不同了。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依言坐下。
三人落座之后,贾赦继续问道:“还请二位细想一下,当年的荷花池有多深,二位下水之后到救起瑚哥儿用了多少时辰?中间可有怪事发生?”
孙嬷嬷和新雨对视一眼,脸上写满惊愣。孙嬷嬷道:“荷花池大约齐奴婢的胸口这么深,奴婢见瑚哥儿好好的直接奔入水中,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也跳进池中,但奴婢明明见瑚哥儿就在眼前,却怎么都抓不住瑚哥儿,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隔着,瑚哥儿在水中挣扎,奴婢却看得见摸不着。”
时隔十二年,孙嬷嬷回忆起旧事,脸上仍然写满惊恐和疑惑,甚至身子都有些发颤。
那叫新雨的丫鬟如今已是个妇人,新雨也道:“奴婢和孙嬷嬷感觉一样,明明看见瑚哥儿就在眼前,却怎么都抓不到。这感觉也没隔多大会儿,隔在奴婢和瑚哥儿中间那看不见的墙就消失了,奴婢和孙嬷嬷一起抓住了瑚哥儿,将瑚哥儿抱出水面的时候,瑚哥儿已经……”说着,新雨又拭了眼角的泪,看得出来,这三人对贾瑚感情都很深。
贾赦听了孙嬷嬷和新雨的陈述,沉思了一下,又问:“请两位认真回忆一下,二位将瑚哥儿抱起来后,瑚哥儿身上可有奇怪之处。比如……比如原本不属于荷花池的水草、苔藓、或者瑚哥儿口鼻之中是否控出荷花池没有的东西?”
贾赦说完,孙嬷嬷和新雨都摇了摇头,但有神色惊愕。孙嬷嬷道:“那些东西都不曾见,但是有一样事很奇怪。当时瑚哥儿衣衫齐整的落入水中,我们将其抱起来的时候,瑚哥儿的发冠、抹额、衣裳、鞋袜、臂镯、寄名符、长生锁等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一件肚兜,后来遍寻荷花池,这些东西也没找到。”
贾赦听了,霍地一下站起来,极为激动的说:“那瑚哥儿身上可有擦伤?”
孙嬷嬷和新雨听了,更加惊愕,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贾赦颓然的坐下,神色凄然的说:“原来如此,怪道凭岚儿的精明没查出可疑之处。”
张珣忙问贾赦难道知道贾瑚的死因了?
贾赦点点头,将今日挖出的两个小小玄铁柱拿出来说:“就是这个,今日才从昔日的荷花池两端的堤岸上挖出来。”
张珣接过玄铁柱看了又看,他对古董、文物颇有研究,能看出这东西是古物,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问贾赦道:“这是什么?”
“定水针。”
“定水针,定水针是什么?”张珣只觉闻所未闻。
贾赦道:“岳父大人可听说过镇水神兽?”
张珣点头道:“自然听说过,将神兽投入江河,则可保江河不泛滥。这和这一对铁柱有何关系?”
“这定水针也是用来治水的,却是埋于桥梁两端的桩基之下作为镇桩之用,埋有定水针的桥,遇到洪涝发水,桥轻易也不会被洪水冲垮,水退之后坚固如初。这对定水针上刻水波符文,又上了年头,吸收天地精华,已经有了极强的灵力,甚至可以做术士的法器。
瑚哥儿当年不足四岁,眼净,受这对定水针的影响,能看见荷花池上架起了一座桥。想来瑚哥儿见了新桥欣喜,就高兴的奔上了桥,但那桥并非真实存在,而是这定水针上的灵力所化,所以瑚哥儿掉入江河之中。”贾赦脸色悲愤的说。
“江河?不是荷花池吗?”张珣不解的问。
贾赦喝了一口茶,强压心中的愤怒解释道:“常人看到瑚哥儿掉进了荷花池,但是瑚哥儿上了这对定水针原来所在的那座桥,就掉了那座桥下的江河中。或许这对定水针原本所埋的桥桩,是架在一条水流湍急的河面上的。所以瑚哥儿身上的发冠、衣帽、鞋袜等物,都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这也是为什么瑚哥儿被救起来后,身上只余肚兜,而身上的衣物饰品皆寻不着。
瑚哥儿身上的擦伤,也是因为河水太急,许是在河底或者岸边的岩石上撞伤的。孙嬷嬷和新雨姑娘之所以能看见瑚哥儿,却抓不住他,是因为你们是在荷花池里救人,而当时瑚哥儿当时在另一条河中。所以,当年在荷花池边上埋定水针的人,就是凶手。三位不放回忆一下,瑚哥儿落水前,是否有人修过荷花池的堤岸?”
这下孙嬷嬷也顾不得身份规矩了,突地一下站起来,怒容满面的道:“怎么没有?当年那荷花池四周建了堤岸,也修了石栏杆,就在瑚哥儿落水前,那石栏杆不知道怎么就松了。姑老爷这么一提,老奴也想起来了,那松动的栏杆正是在荷花池正对着的两岸。”
原来,当年有人故意破坏了荷花池堤岸上的石栏杆,然后借着修复石栏杆之机,将定水针埋入。所以贾瑚看见荷花池上会有一座桥,奔了上去,导致落水。
真相往往就是这么残酷,这对定水针上灵力充沛,但是根本不是什么邪物,而是极好的瑞物。
若是邪物,往往散发煞气,凭贾赦肉眼观气的本事,贾赦刚穿越过来就能发现。根本不需要后面一系列的巧合,追杀一僧一道,雷符霹松了马棚的顶梁柱,才发现被镇压在马棚下面的贾瑚,进而发现这一对定水针。
马棚的秽气不但镇压了贾瑚之魂,还压住了定水针原本的瑞气,好比给一盏灯罩上了黑色不透光的灯罩,即便贾赦有肉眼观气的本事,也没瞧出马棚里埋着这样的东西。
贾赦上朝递请罪折子那日,贾赦原本想着若是散朝得早,自己就去各大古董铺子看看,能不能替自己寻几件趁手的法器。不想王子腾故意寻衅,叫工部左侍郎许升瞧见,许升因此请贾赦救治中邪的许晖。
贾赦心善救了许晖,许家知恩图报留贾赦用午膳,贾赦才在回府后恰巧碰上一僧一道破坏自己布的引气阵,进而放出被镇压的贾瑚。
若是贾赦那日见死不救,只怕一僧一道来荣国府的时候,贾赦正在不知哪间古董店挑东西,错过和一僧一道那场斗法,马棚的柱子不松动,自然发现不了贾瑚,贾瑚之死的真相,不知道要尘蒙到几时。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尘封十二年的秘密能揭开,顾然源于贾王氏之恶之贪,也源于王子腾之跋扈,更源于贾赦之善。
可见杀人的,从来不是什么凶器,而是人心。人心坏了,手持定水针这样的瑞器也可杀人。
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新雨听得似懂非懂。犹豫了一下,新雨还是大着胆子问贾赦道:“姑老爷,若是这对定水针能幻化出一座桥,而且从桥上掉下去,还会掉入另一条不知名的江河,为什么只有瑚哥儿掉进去了?我和孙嬷嬷却没事?”
贾赦道:“这些东西并非人人可见,许是瑚哥儿人小,阳气不足,眼又净,便恰巧看见了定水针之灵;许是……”说到这里,贾赦满脸悲愤,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若是有人用瑚哥儿的生辰八字下了诅咒,削弱了瑚哥儿的阳气,瑚哥儿看到那桥的几率也会大大增加。无论如何,瑚哥儿之死绝非意外,而是死于非命!”
说到此处,孙嬷嬷低声啜泣起来,她奶瑚哥儿到四岁,是把瑚哥儿当亲生孩子在疼,得知瑚哥儿之死的真相,叫她如何不伤心?
不独孙嬷嬷如此,新雨和初晴也满脸悲戚,张珣和贾赦亦是一脸哀伤。贾瑚那样的孩子,做了十二年的恶鬼,不过几段消业经文就让他恢复了本性,天真活泼,孝敬父亲,爱护弟妹,长得也那样出挑,谁不爱呢?当初有多爱,现在就有多难过。
因张珣次日还要去衙门,厘清当年之事后,贾赦并没有久留张珣,而是画了几道安神符分送众人,又画了三道平安福分送孙嬷嬷等三人,便亲送张珣回复。张珣夫妻上了年纪,原本就眠浅,陡然得知贾瑚之死是人为,只怕更加彻夜难眠,有了安神符相助,也叫人放心些。
贾赦是现代人,并不习惯古人那样早睡早起的作息,送完张珣回府,还梳理了一遍贾瑚之事,才去就寝。
定水针,只是被人利用害死贾瑚的工具,当年荷花池的栏杆是谁破坏的,定水针这样的法器是谁给贾府中人的,这法子又是谁出的,都还待贾赦一一查清。
第25章
有了方向, 贾瑚的事就好查了。当年的下人虽然被贾赦打发了不少, 但是真正身上煞气重的都被收了监。
有了南洼村村民状告周瑞,周瑞被判秋后问斩的先例, 当年被贾家豪奴欺压的贫民受到鼓舞,纷纷站出来指证其他人, 当年那些依附贾府作恶的奴才也难逃法网, 如今还关在顺天府大牢。
次日, 贾赦到衙门指证这些人戕害幼主。
其时,奴才害主是死罪, 这些人为了脱罪,难免相互攀咬起来, 都不用顺天府知府费什么功夫,张三指责李四破坏了荷花池的栏杆;李四又指责王五将定水针埋入了荷花池堤岸;最终,所有人都众口一词的说是得了周瑞的指示和好处。
又是周瑞!
可是此案审到周瑞夫妻时,却戛然而止了。周瑞已经判了问斩, 左右是死,无论怎么审,都只认是自己一人所为,再不肯将背后指使之人供出。
周瑞一家是王家家生子,后随贾王氏嫁入贾家, 还有父母兄弟等家人性命捏在王子腾手里,防的就是周瑞替贾王氏办事不尽心,这不过是王家拿捏下人的常用手段。
这次贾瑚之事东窗事发,周瑞夫妻自知必死无疑, 不如抗下所有罪责,倒能为族人挣一条生路;若是招供,王家必然不会放弃周瑞的其他家人、族人。因此,线索就此而断。查到周瑞头上,贾赦已经断定贾瑚之事乃二房主使,可惜没有证据,暂时不能将二房绳之于法。
审毕,周瑞从秋后问斩改判剐刑,周瑞家的从收监改判秋后问斩。其他帮凶还身负他罪责数罪并罚,有判问斩的,流刑的,收监的,不足而论。
周瑞夫妻这些年搜刮的、贪墨的家资除归还苦主,并付罚金外,还有现金、现银并其他器具、古董、田地等折卖后,共得银九万七千八百六十四两。本朝律法,奴才的一身一命都是主子的,钱财自然也是主子的,因而这些钱财都判还给贾家。
贾赦拿到这笔沾满血腥罪恶钱,心中五味杂陈,当日捐了五千两到京城各处善堂,又预留一万五千两备冬日施粥之用。其他的,贾赦也不打算入库,将来天灾人祸,再还于民生吧。
周瑞家财落入贾赦之手的事很快就传入了贾王氏耳中。贾王氏一是震惊周瑞竟然背着自己搜刮了这样大笔的财物;二是觉得周瑞就是其罪当诛,他的钱财也该算作自己的嫁妆,要还也应该还给自己。于是那头衙门判决下来,贾王氏竟先哭到荣庆堂讨说法,求做主了。
而长房这边,自从贾赦让邢夫人称病不再去荣庆堂立规矩,长房就每日晨昏定省时候打发个婆子去荣庆堂说一声,这几日二房的几位主子就没踏入正院一步。这日了结了周瑞,贾赦腾出手来,觉得有些话也该说开了,于是带着邢夫人、贾琏和贾瑚来到荣庆堂。
门上的婆子见贾赦一家都来了,忙停下嗑瓜子,拍拍手站起来就要入内通报。贾赦见那婆子神色慌张鬼祟,贾赦心想:荣庆堂这么怕自己干什么?于是贾赦快步上前,轻拍了一下那婆子的肩膀,那婆子就不能动了。
贾赦又往内走,早捏了两张符纸在手,打帘子的小丫头见了贾赦也跟见鬼似的一脸慌张,贾赦两张符纸扔出,符纸长眼睛一般粘在小丫头身上,打帘子的小丫头也不能出声了。贾赦倒要看看贾母房中又在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
贾赦本来觉得自己是来讨公道的,谁知走到贾母房外,就听见一出唱作俱佳的恶人先告状:
只听贾王氏在荣庆堂内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做得不好,大老爷处处针对我。这许多年,我替大太太掌家,也没有厚此薄彼,也没有苛待了谁,我为了这个家鞠躬尽瘁,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但是大老爷自从得了老国公爷梦传玄法,那是直将我们二房当成了仇人,又是故意布置阵法让马棚秽气往我们住的耳房里灌;又是二话不说将库房换锁;府里伏侍了多少年的老人说打发就打发,说报官就报官,外头多少人家都传咱们家刻薄寡恩,咱们府上多少年极善之家的名声,就叫大老爷给毁了;珠儿好好一门亲事,也因此久久定不下来。
这些都罢了,府上的爵位是大老爷袭着,他愿意怎么当家就怎么当家。对周瑞一家管教不严,让那狗材犯下放印子钱,逼人致死的大罪,是我的疏忽,那奴才也死有余辜。但是周瑞是我陪房,官府既然判了周瑞极刑,财物除退还苦主和部分罚没外,余者归还主家,那也是归还给我才是。大老爷就是有一千一万个道理,也没有拿兄弟媳妇嫁妆的道理。”
贾赦早知道贾王氏是个什么东西,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倒是不意外。邢夫人和贾琏都气得脸色铁青。
尤其是贾琏,以前父亲百事不管,二叔和二伯母都对贾琏极好,就是后来贾赦立起来了,处处针对二房,贾琏还隐隐觉得二叔夫妻也没那么坏,如今叫贾琏听见贾王氏这番指鹿为马、搬弄是非的真面目,才回过味来,二叔夫妻对自己的好,不过是要捧杀自己罢了,贾琏只觉自己以前简直是个傻子。
至于贾瑚,鬼都有一些人不具备的感应能力,虽然贾瑚只记得自己看见一座桥,上桥后掉进了荷花池里,却能准确的感应到贾王氏沾了和自己之死有关的因果,更是一张脸青绿青绿的。
贾琏少年心情,眼看就要掀帘子入内分辩,被贾赦瞪了一眼,贾赦又对贾琏摇了摇头。贾琏愣了一下,忍住冲动,驻足又听。
果然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自从贾赦接管了账房,账房的人也全都换了贾赦的亲信,正院除了买办、大厨房供应的份例不缺外,果然正房其他主子奴才都只有每月的月钱。这可苦了金尊玉贵的贾珠、贾元春兄妹。
珠儿要读书,请先生,交束脩,笔墨纸砚样样要钱;贾王氏要养胎也是钱;元春是贾母按将来参选培养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衣裳首饰,更是花钱,那点月钱哪里够?还有政儿的清客相公,自从那日贾赦大闹贾政书房后,就把贾政的八个清客全撵了,请清客的银子这一项也缢了,现在二房花钱真真处处捉襟见肘。
既然是查抄周瑞家还剩了九万多两,周瑞是贾王氏的陪房,这笔钱给王夫人,也够二房用些时日了。
因而贾母道:“这话原也有理,这些时日,真是委屈你们了。我这就叫人去将贾恩侯传来,就是他翅膀硬了,不愿听我的了,也没有这么苛待亲生兄弟的,再怎么着,周瑞的家财是你的陪嫁,归还家主的银子该当归你;珠儿的笔墨束脩、元春的衣裳首饰,定要增加份例,也该从官中出。”
这下贾琏不但知道了二婶的真面目,也知道了祖母待自己和珠大哥大是不同,自己散养到十二岁,以前贾母可一分没替自己争取过笔墨束脩,贾琏一张俊脸气得通红,又倔强的努力让自己不表现出难过的样子。
贾赦拍了拍贾琏的肩膀,才掀开帘子,踏步入内。贾母和贾王氏见贾赦、邢夫人、贾琏鱼贯而入,皆是一愣,当然入内的还有一个她们看不见的贾瑚。
贾母道:“你们怎么进来的?也不通传就这么大喇喇的进来,你们当我房里是什么地方?!外面的丫鬟婆子都是死的吗?”
贾赦笑道:“自然是走进来的,这荣国府内,难道还有不许我来的地方不成?”说完,贾赦又转身瞥了贾王氏一眼说:“刚才听贾王氏说我打发府中违法乱纪的下人是刻薄寡恩,坏了咱们府上的名声。难道咱们府上的名声不是被周瑞这等奴才仗势欺人、害死人命的败类败坏的吗?”
自从贾赦亲自指挥拆了马棚,挖出定水针,贾王氏就坐卧不安,如今听贾赦连一句“二弟妹”都不称呼自己了,直接称贾王氏,心中越发担忧,脸色有些发白。
贾母见贾王氏一张脸吓得煞白,就算不心疼贾王氏她还心疼贾王氏腹中的孙子呢,因此贾母对贾赦道:“贾恩侯!你越发出息了,堂堂男人竟学会听墙角了。”
贾赦自己寻了凳子坐下,又命邢夫人和贾琏也坐了,才道:“今日我来,是跟老太太说一件事的,恰巧听到贾王氏那些指鹿为马的满嘴胡话,我还嫌脏了我的耳朵,谁稀得听?!”说到这里,贾赦蔑视的瞥了贾王氏一眼。
贾王氏见了贾赦的眼神,恨不得挖了贾赦的眼睛,但她偏看见贾赦就不由自主的胆怯,什么都不敢做。
贾母比贾王氏也好不了多少,一听见贾赦有事要说,她就一阵肝儿颤,不知道贾赦又想到什么事来折腾人。“你又要做什么?”
贾赦满脸寒冰的道:“三日之内,贾存周和贾王氏给我搬出荣禧堂,若是迟了一日,必叫他们日日不得安生!既然老太太说要留他们在身边服侍,我就当报答老太太的养育之恩,许他们搬来荣庆堂就近孝敬老太太。若是他们要单独的院落住着,那就等今日琏儿搬回东院之后,他们去住琏儿的院子。害死父亲长子嫡孙的东西,不配住在荣禧堂!”
贾母听了这话也怒不可竭:“贾恩侯,你疯了!我如今还活着,我还是荣国公夫人,只要这贾府还是荣国府,就是我说了算,我让政儿住荣禧堂,他就住荣禧堂!还有,当年瑚哥儿落水时,身边跟着他自己奶娘丫鬟,还有其他洒扫婆子看见他落了水,和政儿夫妻何干?瑚哥儿是我亲孙子,他没了我也心疼,但也不是叫你拿来排挤兄弟的借口!”
贾王氏自从知道定水针重见天日就心下不安,如今见有贾母撑腰,也提起勇气道:“是啊,大哥,瑚哥儿那样伶俐的孩子没了,别说你和先大嫂心疼,就是我这个做婶娘的每每想起,也是满心难过。但是你也不能将瑚哥儿之死浑赖到我们头上啊,这杀人害命是多大的罪名,大哥岂能这样冤枉人。”说着掏出手帕拭泪。
贾赦心道:这演技,换到几百年后,演员的诞生那帮人都没一个是你对手。于是冷哼一声说:“贾王氏,你敢指天发誓说瑚哥儿之死与你无关?”
贾王氏心道:这种时候我但凡有半点犹豫,便是露了怯,和承认当年的事与我有关也没分别。左右周瑞已经认下所有罪名,我此刻绝不能自曝其短。因而贾王氏将心一横,十分笃定的道:“若是瑚哥儿之死与我有关,叫瑚哥儿日日来找我,我日夜不得安宁!”
贾王氏这誓立得很巧:当真问心无愧的人立誓,有拿自己性命立的,有拿家人孩子立的,左右问心无愧,自然不怕报应。但是贾王氏问心有愧啊,既不敢拿自己起誓,更不敢带儿女一句。
贾王氏心想:当年贾瑚死后,那荷花池闹了几日的鬼,自己的得高人指点,建了马棚,镇压了贾瑚的鬼魂,府中闹鬼的事才算消停了。如今十二年过去了,马棚拆了之后,也没听说再闹鬼,只怕那贾瑚早就魂飞魄散了,自然不会来纠缠我,我起这样一个誓言最好。
贾王氏自以为自己这个誓言立得巧,却不想贾瑚正在她脚边抬脸看她。
但凡鬼神,最忌讳被挑衅。有些阳气足,平日不会撞鬼的人,若是言语不敬被鬼魂听见,也会降低自身运势,然后就会见鬼。何况贾王氏一来沾有害死贾瑚的因果,二来身怀有孕,比平日感应更加强。刚起完誓,就觉得脚边有什么抱住了她的腿。
贾王氏低头看时,只见一个娃娃青面青眼,但是依稀能看出是贾瑚的模样,抱着她的腿说:“二婶,我会日日来找你的。”说着,贾瑚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