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听到她并不知道卧底是谁,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一颗心悬着,苍白着脸问:“师尊……怎么知道七杀宗有卧底?”
江念:“哦,猜着玩玩。”
陆鸣转身,勉强笑道:“师尊开这样的玩笑,快吓死我了。要是有卧底,师尊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江念瞥他一眼,“送给你做尸傀?”
陆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了不了,我怕自己受不起。”
江念点头,又丢给他一个名单,“这上面的不是九华山卧底,但是比九华山还盼着我们死。”
七杀宗是整个魔道之首,曾用雷霆手段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她与师兄奉行的宗旨就是以杀止杀,无数魔修门派被迫降服,接受七杀宗制定的规则,譬如不可滥杀平民。
在七杀宗崛起后,天下太平许多,仙魔两道的矛盾也没有从前尖锐。
比起九华山,更想对她下杀手的,便是那些面上服了,心底还没服的魔修门派。
其实,诸如百鬼门这样的变态聚集的宗门,才是当时魔道的常态。他们并非像江念一般,走投无路才被迫修魔,而是天生喜欢杀人屠城、嗜血啖肉。
江念知道原来那群魔修是什么玩意,这其中大部分都早被她与裴翦给杀了,但是也有一些伪装得极好、又或是修为太高,涉及的关系太复杂,一时半会还动不得。
她本来不急,想着慢慢玩死那群人,七杀宗初定,她有很长的时间,也有足够的实力,一个一个除掉那些老魔头们。
然而《碎魔》的出现打破了原来的打算。
江念揉了揉眉心,让陆鸣多注意一下这些人的动静,但不要打草惊蛇。
陆鸣是鬼修,驾驭百鬼,还可以借厉鬼操纵尸体,总之,在这方面很擅长。
陆鸣来七杀宗的时间并不长,十几年来一直在江念的羽翼之下潜心修炼,没有像君朝露慕曦儿那般接触过宗门之内的事务。他瞥眼名单,懵懵地问:“不直接杀了他们吗?”
江念扶额:“借你九条命你都杀不了。”
陆鸣神色渐渐变得严肃,想到这是师尊交给自己的第一件大事,顿时开心起来,积极地表示:“我一定监视好他们!我炼了那么多尸傀,就让尸傀在地底挖地道,藏在下面,天天听老家伙在谈论什么阴谋诡计。”
计划通!
江念“嗯”了一声,认真地嘱咐他,一切小心为上。
毕竟现在还活着的老魔头里,随便一个拿出来实力都不会比自己这傻孢子徒弟差。
陆鸣:“师尊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江念摆摆手,示意让他赶紧离开。
陆鸣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眼里水光隐隐,“师尊,我……”
江念:“怎么?”
陆鸣攥紧掌心,下意识望了眼天枢峰的方向,轻轻问:“我有点害怕。”
江念:“害怕的话就不用做了,把名单交给朝露,他知道怎么做,你好好修炼就行。”
陆鸣摇头,“我并非害怕那些老魔头,而是怕辜负了师尊的期望。”
江念好心安慰他,“放心吧,师尊对你压根没抱过什么希望。”
不过就是个好用的充电宝罢辽。
陆鸣:“嘤呜。”
等陆鸣哭唧唧离开,江念瘫在竹椅上,发愁地感慨:“老三太软弱善良了,唉,一点都不像一个魔修,比起杀人,他好像更喜欢刨坟挖地道,我真怕他杀人时会下不了手。”
谢清欢:……
若不是开不了口,他很想让江念不必担心这件事。
实践出真知,经过那场刺杀后,他已经笃定,君朝露慕曦儿陆鸣他们都很适合当魔修,尤其是陆鸣,先用眼泪麻痹敌人,再趁其不备掏出利刃暗算,哭得越狠鲨人越凶,让人防不胜防瑟瑟发抖。
没有谁比他更适合修魔了。
小肥啾跳到江念的掌心,偏头蹭了蹭她的指腹,娇娇软软地“啾”了一声。
江念回神,笑眯眯地揉了揉他的脑袋,问:“你也在担心你三师兄吧?”
谢清欢:……不,他一点都不担心。
江念拿起一颗水灵果,喂给小肥啾吃,看它小口小口慢慢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养毛茸茸果然很治愈,以后她要让柳长老多培育几种又能打又能卖萌的毛茸茸出来。
小肥啾轻轻啄她的手,像是有话对她说。
江念想了想,打个响指 ,“什么事,限你十分钟之内说完。”
小鸟化作清美少年,保持半跪的姿势,出现在江念面前。他仰着脸,秀眉微蹙,“师尊,七杀宗有仙门的卧底?”
除却他,无人知晓陆鸣等人的真实身份,魔尊为何会知道?
他拧眉,双眸漫起水雾,惊疑不定,逐渐心慌。
江念总不能说自己得了本天书吧,想了想,便道:“我掐指算了一算,七杀宗必有内奸!”
谢清欢一怔,“师尊还会掐指算命?”
江念:“嘿嘿。”
谢清欢微微阖眸,心中纠结,忍不住道:“我想那几个卧底,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必要做成尸傀吧?”
江念:“你不知道我们七杀宗的流程吗?先是丢到刑堂让朝露处置,脸蛋长得漂亮的,就给曦儿选去采补,至于不漂亮的,就留给陆鸣炼尸。”她笑容得意:“是不是很节省,很物尽其用!”
谢清欢:“……嗯。”
确实物尽其用,把每一个徒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对上江念的笑,脸色泛白,轻声喊了句“师尊”。
江念:“你这幅模样做什么?总不会你是卧底吧?”不等谢清欢说话,她就挑起少年的下巴,盯着这张脸,“不过你生得这样好看,做成尸傀浪费了。”
她下意识想,做尸傀要埋在土里,脏兮兮的,讲究的小仙男肯定受不了。
“曦儿也不会挑一只皮皮虾回去,嗯,如果你真是卧底,就判你无期徒刑,给我终生做鸟,不许变回人了。”
谢清欢眼睛一亮,“真的?”
江念皱眉,“当然是假的,你这什么表情,终生做鸟你还高兴了不成?”
谢清欢垂下头,日光穿过悬崖斜斜探出的老松照下,他的眉目沉着日光与松影,眼里流转脉脉的光。隔了许久,他才慢慢说:“挺高兴的。”
他抬起脸,定定凝视江念,“做鸟总比做人要容易很多。”
江念凑近,棕色如蜂蜜的眼睛审视着少年。她瞳孔中漫开血色,咒术层层叠叠如莲花绽开。
悬崖之上,方寸之间,她默不作声地望着谢清欢,一个念头之间,就能杀死他无数次。
陆鸣等人伴她数十年,而谢清欢与她相处,不过短短几年。
江念喜欢他,但感情远没有前几个徒弟那么深。如果其他人是卧底,或许她还会犹豫一下,想想别的办法,但如果谢清欢是卧底,她会杀了他的。
她心想,她可以下得去手,毫无迟疑,毫不犹豫。
少年没有畏惧,眉目沉静安然,俊美至极的脸微仰起,静静与她对视。
谢清欢感受到她身上翻腾的杀意,眼底沸起的血海,眼前的少女终不是言笑晏晏的美貌少女,而是一路尸山血海爬到顶峰的魔尊。
凛冽的杀意让谢清欢微微发颤,就像柔软的指腹划过腰椎时,忍不住升起的悸动。
一时间,他的心跳得很快,双眸中只映出江念的身影。
他有些茫然地想,明明自己最讨厌杀戮血腥,为什么还会这样,不由自主想要亲近?
江念看了一会,打个响指,接住小鸟,叹气道:“金丹上的伤不疼吗?又来惹我,是想早死早投胎?”
小肥啾:“啾。”
江念手法熟练,把他从上往下摸了个遍,很快就撸得小鸟浑身酥软地趴在掌心,簌簌颤抖。
她手指戳一下,小肥啾就抖一下,软软乎乎,十分驯服。
江念捧着柔柔软软的一团,不自觉泻出的那点杀意消失在春末澄澈的阳光中,她真诚感慨:“就不该把你变成人,你还是当鸟比较有天赋。”
等到撸鸟撸舒服了,江念抽空看了底下一眼。现在入门试炼已经进行到第二关,破障。
破障路是一条简单山路,不过百余步。
有的少年只走了几步就陷入幻境中,又笑又哭,一脸痴相。
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受到幻阵影响,唯一一个始终保持匀速运动,没半点停顿的,还是凤霸地。
江念捂住脸,身为一具脑袋空空的傀儡,霸地能中什么幻境?
唉,一开始她明明是想要低调、低调啊!
罢了,事情都到这一步,只能第三关的时候她亲自上霸地身,把成绩拉下来一点了。她这样想着,往下看了眼,发现霸地居然停下来,不禁好奇。
作为一具傀儡,难道霸地也有对她影响颇大,让她难以忘怀的往事吗?
江念有一缕神识在霸地神识,便施展一个法诀,泼出茶水在空中汇成一面水镜,镜中实时播放霸地所见之景。
水镜中出现一双柔软雪白的手。
手指染血,血液滴答往下落,像是刚插入谁的心窝。
视线往上,少女半蹲在地上,蜂蜜色的眼眸渐渐弯起,露出温软无害的笑容,“师兄,我做好了第一个傀儡!”
在少女身后,黑袍青年手中执剑,旁边尸山血海。
“裴翦!”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大声说:“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话未说完,寒光一闪,一蓬血花溅开。
青年握剑,剑尖血珠滚落,他站在尸山血海中,身形笔直。
一道青白色的闪电划过,长风鼓起他深黑的衣袍,他低笑三声,说道:“哈哈哈,我命由我,不由天!”
江念记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了。
几百年前,她和师兄联手把傀儡门给铲了,师兄在后面和傀儡门主打架,而她满地捡材料,拿着秘籍现学现造,做好自己的第一具傀儡,霸地。
江念眼前出现了霸地的脸。
霸地微微张大嘴,睁大双眸,一脸呆相。
那时江念并不在意,以为傀儡本来就是如此,现在看到霸地的幻境,才知道这具傀儡一出生,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龙傲天在装逼。
霸地看不懂。
但霸地大受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