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她恐怕也不会放心下来,但是先前元春派人悄然入了宫中,道此事没准来源于帝,敦促各方归还欠款。毕竟先前户部曾经多次追缴,每一次到最后都是老臣哭诉养家不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有甚至直言乃父祖之意,先辈一走,他们毫不知情,像贾家便这般道过好几次,可最后竟然让那个孽子直接毁了一切!
越想贾史氏便觉得心里憋得一股火气,她今日若不借助孽子仰仗的所谓宗法好生磋磨人一顿,对不起她当年半只脚踏进的鬼门关!
“老大,珍哥儿,既然老太爷都显灵了,归还欠款一事的确要尽快办理!”贾史氏瞥着满堂还跪着一脸犹豫要不要起身的各房家主们,站直了身子,道:“莫要辜负了皇恩,也对不起我们贾家一贾两国公的荣耀!”
“太太您说的是!”贾政见状顺势起身,搀扶贾史氏重新坐下,振振有词道:“我贾家先辈出生入死才换来今日子孙的庇佑。若是连这最基本的一点都做不到,何谈为人子为人孙又如何做一个忠君爱国的臣子?是我们做子孙的有愧啊!”
“老爷这话说的有礼。”一直眼光独到博贾政爱好获得不少好处的贾家五房贾代理当即附和了一句,并且还颇为贴心的替人解压:“不过这两府的欠款应该与我们贾氏族人无关。两位大老爷既然继承家主爵位,总不会昧着良心分摊到贾氏宗族上来吧?”
“还钱的时候我就是家主了?”仇己啧啧了一声,自我感叹道:“不过说来也巧,我早就还清荣府的欠款了。这点还望大家不要担忧,至于宁府--”
“我马上就会还的!”贾珍笃定道:“百万两没道理赦叔能拿出来,我拿不出来。”虽然他对自家家产没个具体数,但观贾赦给的轻松,便料想自家也定然不差的。毕竟昔年荣府老太太赚钱了也没望一路扶持过来的妯娌。只不过他祖母好心发财同时不忘自己宗妇身份,一半充当族资,用来抚恤老弱病残。
而且说句难听的话,他们宁府主子还少呢!看看荣府在宝玉身上花的钱财,都够他养五个蓉儿。
仇己一笑:“说完了欠款,如今我们也说说其他的!”
故意拉长了语调,仇己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贾政,最后逡巡着屋内族人的脸色,眉头不自禁皱成一个川。
被扫过的族人身子下意识的紧绷起来,脑中一片空白。
长时间的静默让原本就有些肃穆阴森的室内显得愈发有些冷意。而且伴随窗外呼啸而来的寒风,让空气愈发僵滞。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嗅着浓重的檀香味,贾政抬头刚想依计行事,无意间撞见祭坛上的牌位,看着先父荣国公贾代善之牌,忍不住心中一酸。若是当年人没有早亡,在母亲还有他的努力下,恐怕就不会让贾赦这个无能的嫡长子占据了爵位。
一想起自己丢失的爵位还有礼法上的大义,贾政感觉自己心口狠狠被人剐了一刀,旋即面红脖子粗,捏紧了双拳。
“咳咳咳咳,”一直在关注贾赦神色打算见招拆招的贾史氏刚打算示意贾政抛出“荣禧堂”诱饵,便瞧见人愠怒的面庞,呆愣了不过一瞬,瞬间捂着帕子轻咳了几声,打断了满室的尴尬,放下帕子的时候手肘轻轻碰了碰贾政。
迎着贾史氏的提醒,贾政不啻于夺命利剑一般,瞬间戳进了心窝,回过了神,咬咬牙,铿锵有力的快人快语:“大哥,你也别暗嘲了。如今这祠堂内,对着诸位先人,我这个当弟弟的也明确说一句。是,按着礼法你该居住荣禧堂,但是---”
陡然飙高了音调,贾政压下心中的不舍与怨恨,尽量心情气和道:“但是我昔年搬入荣禧堂也是为了就近孝顺太太。而且有些事情……哎……不说也罢,如今既然大哥有怨,做弟弟的自然从命。只望你以后能够孝顺母亲,莫要千金买笑,努力浪子回头。”
感觉自己对付贾政完全是天然礼法正义的仇己闻言嘴角一扯:“我现在正浪子回头呢!而且老二你也别扯这些废话,身在宗祠之内,你眼下不过也是普通的族人罢了。当然,我也是。贾家的嫡脉乃宁府珍儿一脉,我们这些都是旁枝。”
贾政:“…………”
“我寻思着要不自己也当回主脉?毕竟树大分枝嘛!”
第20章 矛盾分歧
祠堂内所有人:“………………”
飘在半空中的贾赦顿时感觉自己双肩背负泰山,一下子把他从飘然状态给啪叽一声碾到地面,被压成纸片人。
“祖父,祖母,爹,还有大伯父,那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不是赦儿!求明鉴啊啊啊啊!”贾赦恨不得能一锤敲死仇己,换自己上!
他是讨厌贾氏族人,可是分宗一词他连脑子喝多了精1虫上1身都没敢想过。这世上大多只有舔着脸厚着皮巴不得细说祖上五百年是一家来联宗的,哪有在老祖宗面前没事闹个分宗啊!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
荣宁两公发家全靠自己,留守在金陵的两老太太更是自强自立,抛头露面,卖菜卖茶卖饭一点点自己经营起来贾家的家产,还有余钱送子嗣去学堂读书。
就这样全靠自己的情况下,两兄弟发家后面对前来攀附的亲朋旧友贾氏族人也依旧照顾得妥帖,不过因为宗族一词。即使对他们来说,贾家有的族人曾经觊觎过两可怜女人的产业;曾经想要以兄弟两死亡霸占均分他们的家产,曾经……
然而,宗族制度就这么神奇。
在被族人有眼色的推居长的宁公为族长后,所有的恩恩怨怨便这么烟消云散。
荣宁两公带着一帮血缘亲近的族人在京城定居,开设学堂,帮人安家立业,远在金陵的族人也官府上下打点,提供庇佑。
有先祖的事例在眼前,贾赦觉得自己就算被后人骂作圣母大包子,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挑动宗族制度。
因为他没胆哇!
因为仇己只上三天身!
因为到头来承担后果的只有他!
贾赦颤抖着小心脏,用爬的速度飘到仇己脚下,拽着人的裤腿,哀求道:“你……”
仇己神色冷冷撇眼一副苦大仇深的贾赦。
贾赦被这眼神一扫,顿时瘪了一会,抬头瞅瞅香烟袅袅背后的排位,沉声道:“我……我知道你是好心,贾家从根子里烂了。这点我看过书也是知晓的,没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埋怨你多事。可是你想想……”
贾赦自认为够苦口婆心了,劝道:“可是你想想,我不是你啊!分宗后,我就一无所靠,说句难听的,出门打架都没个兄弟帮衬。我要是有你这般能耐,亦或是我儿子是个成材的,分分钟就考个探花亦或是当个首富,爷有钱有权有人脉,压根不用在意是否哪天就被人小巷子里套麻袋了。那随便你分宗啊!”
“你说的很有道理!”仇己腹诽回了一句,目光依旧在族人身上打转。
贾赦说得这些他都考虑过。
但如今好歹算有了金手指,阿斗贾赦付不起,还可以挑着贾琏扶一扶。
而且依贾赦先前闹出的“显灵”一事,为了他以后能够安心寻死,贾赦还是做个“孤臣”比较安全。
就算当今貌似不喜欢贾赦,但他也不傻。只养一个纨绔贾赦还是养数个惹是生非有贰臣之心的开国勋贵家族,这两者最好取舍不过。
况且,也不是他狠心,而是贾氏这些族人说难听点,狗改不了吃屎。当初老太爷们权衡种种,以为拿到族长之位就可以遏制族人恶念,开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路,到如今也算“姑息养奸”,因为他们当初为了体现“跟着他们有肉吃”,对曾经欺负过他们的族人也未下狠手,雷声大雨点小的放过。
心怀侥幸之心,也不怪会出现扯着荣宁两府国公匾额恣意妄为,违反乱纪,狐假虎威的族人。
所以,就算眼下贾赦怂,他也定要把自己从泥潭里脱出来。另起炉灶,没准日后还能留一分贾家薪火。
“但是还得分!稍后跟你再细说。”
贾赦:“妈的智障!我!不!听!就不听!”
贾赦头左右扭成麻花,字正腔圆一字一顿强调自己的一见,但还没说完见仇己一抬手屏蔽他,一时间怒发冲冠,火冒三丈,只觉得自己先前太好说话了。
仇己用的他的身份,却不替他考虑,不替他想想他到底有多少能耐,直接就拔苗助长,简直是……强逼他当心机boy。
仇己太直男癌了,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却真不替他考虑考虑。
麻蛋!
贾赦越想越气,直接揪着仇己的衣襟直接的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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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阵的刮过,甚至掀起“贾赦”衣摆,见状恍若被雷劈到了的族人一惊,回过了神。左右对视了一眼,又视线扫过上首贾史氏的震惊,和贾珍的愕然,纷纷心中有了底-不过是贾赦马1尿喝多了,伤了脑子。
况且,就算这件事贾赦与贾史氏等人率先通过了气,他们也万万不可能同意的。在大树底下荫蔽太久了,谁会愿意一穷二白担惊受怕的重新开始?
有了共同的利益,族人们纷纷上前厉声喝骂。
率先开口的乃是从荣府分出去的昔年庶子贾代儒,捏捏有些气抖的山羊胡子,喘气厉声道:“贾恩侯,贾家主,容老朽托声大,在父亲在大哥面前在唤你一声大侄子,怕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仇己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郑重道:“的确如此,因为我要带着祖父父亲牌位一起走。”
众人:“…………”
仇己一脸无辜的背诵道:“宗族制度的核心在于嫡长子继承制!”荣府嫡长一脉另立一宗,自然要一起了。
第21章 分宗撕逼
此话一出口,无亚于把除却嫡子的宁府一房外,所有人都得罪了。气的最狠的莫过于被分出去的荣府庶子。
想想他们,当年也是老太爷的儿子,而且说句难听的话,他们的娘没准出身背景比金陵老家的商人许氏尊贵体面的多呢!只不过许氏抢占了先机罢了。
以贾代儒为首的庶子叔叔们率先对“贾赦”从头到尾以鸡蛋里挑骨头找茬之态,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仗着嫡长之尊肆意践踏荣府两代人辛辛苦苦攒下的功劳,对不起国对不起家!”
“在祠堂之内无视一群长辈,甚至无视同胞兄弟,对母不尊不孝!毫无人性!”
“妄图分裂贾家,削落贾家在氏族中的影响力,简直其心可诛!”
“…………”
听着纷纷上前的叔叔们讨伐贾赦,贾政待人说够了,蹙着眉头,深深叹口气,手指指贾赦,又是一甩袖,无奈道:“大哥,虽说要兄友弟恭,可是兄不剃也莫怪小弟无理了。瞧瞧你这冥顽不灵的模样,所仰仗的不过是个长子罢了!可你想想,这世间真绝对嫡长子继承制了?远得不说,近的你看看珍哥儿他们一家?”
贾珍虽是嫡长子,但是其父贾敬却不是宁公贾代化的长子。其长子贾敷因见义勇为救助马蹄下的幼儿,不甚自己被踩伤,留下病根,英年早逝。但幸运的是还留有遗腹子。论理这遗腹子贾蔷才是宁府正儿八经的嫡长孙。
可结果呢?
贾珍早就把贾蔷早早的分家出去,用的借口还是桃色绯闻。
呵呵!
一想起贾蔷的遭遇,贾政眼眸一沉,带着抹杀气瞥了眼贾赦。若知晓贾赦今日会如此赶尽杀绝,肆意妄为,那么当年就该……就该……
唯恐自己情绪外泄,贾政缓缓的闭上眼眸。在外人看来,就是不忍看贾赦这上蹿下跳的丑陋面孔。
对此,仇己无所谓。
阿飘贾赦已经眼珠子瞪出来,怨念化成实体,不揪着仇己一摆刮风,而是冲着贾政而去,直接飘在人背后,一次次坚持不懈的撩起头发,想以此为白绫,把人直接掐死一了百了。
贾政忒狠,敷大哥哥病亡是两府人的痛。
他能被祖父如此宠溺,放言除却天潢贵胄,在外行走把天捅了都没关系的缘由很大缘由还是在敷大哥哥的死因上。
教导人温良恭俭让当个好孩子又如何?一个随父进京的四品官纨绔子便随意夺了性命。
祖父还有堂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生的理智筹划都化为了虚无,剩下的岁月里对着他无限宠爱。
贾政紧蹙着眉头,伸手揉了揉脖颈,感觉上面像被两三只蚂蚁在啃噬一般,咬完这头就奔另一头,让他痒得难受却又无法对症下药。
贾珍这边早已气得阴沉下脸,怒喝的猛拍桌子:“贾政,合着你是这么觉得的?”
“珍哥儿,你的长幼之礼呢!”一直坐在一旁的贾史氏不善的喝了一句。
贾珍:“………………”
贾珍视线向左一转,看向坐在他左手边的贾史氏,两眼的怒火化为了火苗:“贾史氏,贾政,你们他妈的不要给脸不要脸!”
“你!”母子俩听贾珍如此粗鄙的言语异口同声道,但却被点燃了怒火像个爆竹一般的贾珍给拦截下来。
贾珍摔杯拍桌:“贾史氏,不要以为我随琏儿他们唤你一声老祖宗,你还真他们把自己当祖宗了。本来荣府的事情,爷也没多少心情多少兴趣管,反正你们闹上天了,老子也可以甩口说句“去城外找我爹!”
可你们偏偏忒不要脸了!我宁府怎么招了啊?贾政,你睁眼瞎啊?你考个十来年连个童生都中不了的还敢跟我爹相比?我爹当年可是勋贵中头一个考中进士的!你也不撒泡尿照自己一下,算什么东西!在宗祠里,没听先前赦叔说的啊,你们,你们荣府也不过是个旁支!”
贾珍喘了一口气,继续噼里啪啦炮轰着:“宗祠之内除了宗妇还有谁在里面议事的?老子对你贾史氏也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吧?你个头发长的女人就觉得我好欺负了?贾政,你还有脸问我长幼?呸,看看你自己的尊卑长幼都学到够肚子里去了,还有脸问我?”
狠吸了一口气,贾珍舌尖一转,吐出口唾沫,直接对准贾政。
真的,不提宁府还好,一提,就算没眼睛的也知晓贾政这坏心眼的是想把他拉下水!
他又不是贾赦,真万事混不吝,天塌了还有娘顶着,地陷了还有儿子上。他十岁就一手族长一手宁府爵位,手握一府生杀大权,更是要处理些族内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就算傻,这些年教的学费也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