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他也自问够仁义的了。他在宁府称王,贾政荣府鸠占鹊巢,他就算情感上多偏袒赦叔,那也不过请人喝花酒,可从未对荣府事挑过一分错处,两人也算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贾政先犯贱,自然也休怪他翻脸无情!而且像对付贾政这种要脸的,必须不要脸。
这点还是从撒泼打滚求救济粮多一些的贾氏族人身上学到的。
完全被贾珍恍若市井泼妇的言论给弄懵逼了,贾政丝毫没有躲闪,待恍恍惚惚回过神来,看着衣服上还泛着些泡泡的唾沫,直接气昏了过去。
“啪嗒”一声落地,瞬间把屋内其他人给惊回过了神,瞬间祠堂内鸡飞狗跳。
贾史氏的哭嚎声,族人的劝解声,怒骂声,和稀泥声,还有贾珍拉着仇己大叫:“好解气!爽!”等等声音最后汇聚成一句话--找贾敬!
一个时辰后,早就被贾珍派出去找贾敬来救场的贾蓉与贾蔷一左一右“请”贾敬步入了祠堂。
众人先前听见小厮来报便齐齐坤长了脖子,就像那被串起在烤炉前的鸭子一般,不约而同的注视着门口。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
率先跨进门来的两人灰头土脸的,甚至还带着点烧焦的气味。但是他们却视而不见,正亲昵甚至带着些谄媚道:“祖父,您老慢点,来孙儿扶着您。”
“叔祖,您这边请!”
“来,你们让……”贾蓉扭头刚想让族人让路,就见所有人视线都看着他,或者说看着祖父,不由手一抖,眼神下意识的飘眼贾珍,身子不由一僵,待看到一旁还立着的贾赦,心里缓缓松口气。
赦叔祖父还是挺喜欢他的。
赦叔祖父的话他爹还会听几句。
那么,就不会训他太狠了。
贾蓉疾步走到贾珍旁边,行礼之后飞快道来:“父亲,先前我奉命去请祖父。怕自己一个人有点人微言轻,才说动蔷哥跟我一起去的。至于祖父,我们到的时候他正炼丹呢。原先劝不动人,后来赖二传信道十万火急,所以无奈之下,我们把炼丹炉一起搬上了马车,岂料这半路它就爆1炸了。”
所有人:“…………”
一身干净清爽,着青衣道袍的贾敬闻言嘴角一耷:“你还竟觉委屈了不成?”
还搀扶着贾敬的贾蔷当即微不着痕的手松开,真诚道:“自然不比叔祖您对此颇有心得。”
贾敬一噎,回眸扫了眼大侄孙,企图从人黑色灰烬覆盖下的面皮分辨出一抹的认真。
但还没等他注意力集中到自家侄孙,这边族人早已迫不及待的控诉起贾珍与贾赦的罪行来。
贾敬迎着众人的言语,一路走到上座,看着一旁坐着的贾史氏正捂着帕子哭诉“老爷”,眼眸闪了闪,视线微微朝牌位转了一转,而后飞快的入定,喝口茶,继续听人控诉。
见族人各种颠倒黑白,而贾珍不语,仇己更是沉默无言,原本还觉得自己要跟人好好闹一顿,认真说说主1权问题的贾赦受不了,在仇己耳边大呼:“敬哥来了,你还不快把自己的计划跟人说出来啊啊啊啊啊!不要被《红楼》误导了好不好?他没准日后会因为双1修一事归天,但是眼下!他还是很有脑子的好不好?!!我敢保证!”
怕人不相信,贾赦拿出强有力的证据,道:“你知道吗?他就算炼丹,但是因为爆、炸次数多了,他得出总结,练出能一炷香时间后自动爆1炸的火、蒺、藜。这方子只要拿出去,他分分钟升官发财啊!”
仇己垂在膝侧的手不禁紧握成拳。他当然知道了,这方子是他日后被流放保命的护身符。
而贾敬自我的放逐与最后的自甘堕落,比起他这种从小就是“我祖父是国公,堂祖父是国公,爹是将军,堂伯是将军,我贾家超级厉害的,我生来就是来享福,赦儿可以什么都不用干”的纨绔脑子来说,非但让他从前的好友,也让他自己没准难以接受。
贾敬与贾敷是被计划当做双子星培养的。因敷大哥哥发生悲剧事件,在外加外界政治走向,贾家才开始武转文,敬哥被堂祖父从练武场上绑进了书房。
从那开始……
仇己沉浸在回忆中,然后冷不防的袖子被狠狠拽了一下,顿时便一颤。仇己回过神来看看拉着他的贾琏,还没问缘由,便听贾敬漫不经心地问:“赦儿,珍儿,你们难道就不辩解一句?”
贾珍口气带点酸:“有什么好辨的?反正您一心向道,这贾家事不由我做主,难不成他们还打算另外再选一嫡脉来拥立?”
“我也想自己当家做主。”仇己深呼吸一口气,不敢看人眼神,指尖快要掐进掌心嫩肉中:“我要分宗!”
听到这两人的回话,所有族人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激动,纷纷出口想帮助人训子。
贾敬手抚抚拂尘,嘴角一弯:“本道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办了几十年前未办的事情罢了。分呗!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你们各自努力努力,百年后都是一宗一派!”
第22章 一分为三
贾敬如此轻描淡写,让所有人都惊愕的嘴巴里能塞进一个鸭蛋,但让他们更没想到的是,贾敬非但应许了,还特么的速度奇快,在他们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人到户部,半日内办完了分宗手续,昔年煊煊赫赫的贾家一分为三。
“一分为三?”听到这个消息的所有人都不由低头数数,贾赦闹独立要当主支,分出去也算意料之中,剩下的再怎么算也该只有一宗才对啊?难不成还有谁要抛弃树大根深的贾家不成?
荣宁两府是烂成一锅了,可再怎么招头顶国公匾额还没取下,贾代善有救驾之功,只要上皇在不亚于有了块免死金牌,而且敢为天下先扯分宗最初由于荣府,所以……是眼下瞧着有点能耐的贾政?
收到贾家分宗大戏的官僚们想到这个“烂桃子里挑个稍微好一点的”念头,不约而同的嘴角一抽,而后纷纷扭头告诫自家夫人当娘的莫要偏袒,他们当爹的也得是纨绔。否则就贾家就是前车之鉴啊!
而被外人揣摩来揣摩去的贾政迎着被分出来的族人代表希冀目光,顶着一张灰白的脸,眼含刀光剐向屋内的贾敬,贾赦。
贾赦表示自己很无辜,他飘在贾政后头,连送子天王都无暇顾及了,就想把人给弄个半身不遂。
贾政太气人了,都把敬哥气的都跟仇己一样要分宗了。
仇己看着自己手上捏着的文书,又看看贾珍手中的文书,有些哑然的望着贾敬。
贾敬任凭人打量,无视前来要说法问好端端连宁府一起分宗缘由的族老,神色颇为悠闲自得,招手唤来自家两孙儿,道:“现在我们一宗就剩下你们三了,你们怎么相处我不管,再借助宗族事务打扰我炼丹,毁我丹炉,别怪老道不客气!”
边说,贾敬厉光瞪眼贾珍,又回望了眼贾赦,长长吁口气:“你们好自为之。你们送我回道观吧。”
知道后面“你们”两字指的是谁,贾蓉与贾蔷上前应了一声,但视线不约而同的看看一墙之隔的宗祠大堂。如今,几乎所有的族人都云集在外面,想要讨个说法,大哭大闹大骂小声祈求等等皆有。而且屋内还有被推选出来的族人代表与贾政。
“你们啊……”见到两小的“瞻前顾后”,贾敬眼一眯,笑着问道:“赦儿,你说有人闹事闹到家里来了该如何?”
贾氏宗祠在宁府西边,平日黑油大门关了黑油栅栏拦着,但总归化在宁府地盘之中。
“乱棍打出去!”只剩下一天鸠占鹊巢机会的仇己闻言笑眯眯回道:“祖父还有父亲昔年的亲卫老兵我前两日寻了不少过来,个个是好手。打死打残了我担着!”祖父教过:能诉诸武力的少动口,尤其是面对无耻流氓时候。
“这……”
“贾赦,你到底有什么好骄傲自豪的啊!”听到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贾政因贾珍积的怒火还有自己醒来后被告知尘埃落定的分家结果,见人不欲与他们解释反而自我谈论日常琐碎事,顿时脑中紧绷的弦断开,也顾不得来之前贾史氏循循善诱利益最大化,直接面色狰狞,强烈的炮轰着:“你们只不过仗着祖上荣耀耀武扬威罢了。要不是你们好运投身了个长子,你又半路死了哥,如今你们还能说的这般云淡风轻?对着祖宗的牌位,难道都不懂羞愧吗?”
“贾赦!”仇己眸子一沉:“荣府的事情莫要牵扯到宁府!”
“你再乱吠吠,我打死你!”贾珍闻言面色不虞,抢过仇己的话,直接威胁道!他如今正、爽呢,依旧是贾家的族长,但是就管一儿子一侄子,简直舒心得不得了。他眼下恨不得把爹送回去,然后关起门来,畅快的当自己的一家之主。
而贾政偏偏又挑出来,简直贪心!
“你们他妈是不是当算当乞丐啊?”贾珍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己怒火比人还控制不住:“除却你们没有资格受用帝王亲赐的祠堂还有皇族的赠物,其他原先贾家氏族的产业,族内留有的积蓄甚至我们两宗再各自出十万两分宗费,难不成还不够?”
他爹实在是出家太久了,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贵啊!宁府还要还国库欠银啊!
他实在不想祖父揍他屁股蛋让他背《三字经》。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你们肆意践踏贾家荣辱,压根不配为贾家子弟!”贾政咬牙切齿道:“你们让贾家成为笑柄。”
“当我诨号是马棚将军,当你住进荣禧堂的时候难道不是笑柄?”仇己道:“贾政,你无非是嫉妒是不甘罢了,又何必说的如此高洁无辜呢?有本事你升个官看看啊?”
“你……”
“况且现实就这么不公平!”仇己接口道:“有人生来使奴唤婢,有人生来卑微若蝼蚁,按照你这逻辑,他们又该怪谁呢?恨爹不给力,还是恨娘嫁给这么一个爹?接受现实吧!”
“各位族老,你们也接受吧,就如珍儿所言,我们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分手费都给了。
仇己面色冰冷道:“别逼我真把你们打出去!”
“都几年了,你这么还这般熊孩子模样。”贾敬闻言深深叹口气:“如今贾家不比从前了,乱棍打出去也没人护着了,不如交给官府处理吧。反正你我是勋贵,可免责,而且最多一个监督不力,那些曾经借过贾家名号的人,呵呵,听说西北正缺人修筑城墙。”
仇己:“…………”
贾赦:“…………”
屋内的族老:“…………”碰上不要颜面的贵族怎么办?所有的威胁都没用啊!
族老们只得讪讪而归,再商议如何行使,贾政也被人请了出去。屋内终于只剩下所谓的自己人以及围观的千万网友。
网友们只觉自己脑子不够用,压根跟不上大爷们的逻辑思维。
大爷们之一的贾赦呵呵呵冷笑:“跟不上思维,你们还砸陶片砸的爽!”
作为大概星际史上唯一一个黑红到负两亿的网红,贾赦觉得心有点痛。
分宗怎么就招黑了?
律法上又挑不出错处来?
吃瓜路们纷纷掏金币安慰。
贾赦:“…………”
贾赦不理人,视线望向仇己。都怪他,否则眼下他就可以好好拉着贾敬的手八卦--你半天内就户部分好宗了,是不是有猫腻?
第23章 鬼神之道
贾敬似真得了窍入了道门,幽幽扫了眼仇己所在的一侧,但停顿不过一息,转瞬视线定定的看向“贾赦”,嘴角的弧度弯的得体合礼:“今日太晚了,本道也该回去了,到时候再来恭贺你乔迁之喜。”
贾赦这泼皮猴子山大王自小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就算他入了道门,没时时见小堂弟,关注人情感走向,但也不会对其言行陌生。一下子这般硬气,着实令人狐疑。
他非但不阻拦荣府分宗也顺势将宁府卷入漩涡之中,一来是为了试探这堂弟是真硬气还是酒喝多了脑袋糨糊了,二来他也嫌贾氏一族尾大不掉,而且自己儿孙几斤几两他也心中有数,不如断臂求存。只不过这些年来一直得过且过,到头来……也算被硬气的堂弟给气的自己也斩钉截铁了几分。
只觉做事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贾敬挥挥拂尘,示意贾蓉贾蔷两哥俩送他回道观。
还在自我思忖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感觉贾敬说话的语调有些疏离,笑得也颇为意味深长,仇己见人抬腿边走,刚想请人暂且留步,这耳边贾赦锲而不舍的喳喳喳喳:“我敬哥肯定发现你是冒牌货了!谁叫你一点都不怂!一点都不会卖萌!一点都不会有事找哥哥!……听见没,这话外音,我哥让你先处理好荣府家务事才有更他聊天的资格呢!哎!!不对啊,你特么明天就成鬼了啊啊啊啊啊,到头来处理哭哭啼啼的老二一房还有太太都是我的事情啊啊啊啊啊啊!”
贾赦自打有了金手指,人生巅峰倒是没走上,但却耳濡目染了如何表示强烈的感情,说话都自带赦老爷专属感叹表情包。
仇己闻言脚步僵了僵。他信任贾敬,可这份信任不足以让他道出所有的发生的事情。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贾赦说得对,他到底是一个将死之人,只能帮人霸气侧漏三日,无法一世。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贾赦眼下还是个遇强则弱的怂蛋。
怂蛋:“………………”
贾赦向贾珍告辞前又道了句归还欠银与仆从的整顿,贾珍头点的认真,送人出了大堂,便一转身唤道:“去把王姨娘和叶姨娘叫过来。”人生需及时行乐!
丝毫不知自己的话成了耳旁风,仇己带着贾琏回到了荣府,还未靠近自家的黑油大门,入目所望路面上散落了一路的臭鸡蛋烂菜叶子泔水等等,甚至大门上也被人泼了血,血淋淋的往下流。在阳光照耀下,黑红相间的大门刺激着眼球与心脏。
“老爷,”守在荣国府大门的门房见贾家大房来人,有机灵的急忙从角门里跑出来,哭诉道:“老爷,还恕小的看管不力。先前那些族人们因不忿便恶向胆边生,又人多势众,还嚣张无比的道法不责众,小的们与其发生争执还有不少被打伤了。还望老爷您做主啊!”
“恩。”仇己神色淡淡的点了一声:“琏儿,去报官!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还真以为爷好欺负!”不一次性把这帮族人收老实了亦或是彻底的撕破脸皮,否则没准日后有人拿贾氏族人当靶子,不说是否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单单贾赦这压根没二两重的坚毅之心,几杯酒下去没准就功亏一篑。
“好!”贾琏目光扫过干净整洁的荣府的路段,瞧着似有一道城墙阻挡的两段路面,咬牙应道。
原本准备下衙的京兆府伊听到衙役来报贾琏前来报案,差点背过气去。
俗话说“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身为主管京城辖区政务的京兆府伊,他向来颇为乐观,在京城一块匾额下来十个人中有四个勋贵两个权贵剩下沾亲带故两平民的地界,一直以他下属京城县令的遭遇来安慰自己。
起码,他好歹还是四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