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妈宝036

夏姜芙双腿使不上劲, 左右手架在丫鬟肩头到的练武场。

长宁侯府六位少爷,除去诗词比试铩羽而归的顾越泽, 以及除名的顾越涵, 剩余四位少爷皆参与了骑射比试,马背上, 四兄弟一身红色劲装, 眉目清朗,刚毅凌厉, 夏姜芙举目望去,嘴角抑不住上扬, “皎皎黑是不是黑, 难掩其俊色。”

顾越皎沉稳内敛, 五官深邃,顾越白他们则英气俊俏得多,四兄弟并肩作战还是头回。

围栏处安置了许多桌椅, 以皇上太后为首,俱目光灼灼望着场上, 夏姜芙上前,漫不经心和秋翠她们道,“六少爷年纪小, 好胜心重,你与大少爷说,让着六少爷些。”

她的话引来不少夫人侧目,便是上座的太后皆转过了视线。

夏姜芙双手搭着丫鬟肩, 风拂过她鬓角的簪花,以及海棠红的长裙,娇艳富贵,惊艳不已,她吸了口气,眼神翻转,流露出抹不屑,再盛装打扮,骨子里的粗俗是藏不住的,京城上下,唯独夏姜芙被人瞧不起,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扬唇轻笑,吩咐宫人给夏姜芙赐座,座位紧邻着承恩侯夫人柳瑜弦。

众所周知,场上除了长宁侯府四位少爷,承恩侯府二位少爷以及柳府几位少爷也备受瞩目,这次比试,与其说是安宁国和南蛮的切磋,不若说是长宁侯府和承恩侯府间的较量。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对太后此举看穿却不说穿,目光暗暗流转于柳瑜弦和夏姜芙身上,抱着副看好戏的神情。

柳瑜弦侧身,落落大方朝夏姜芙笑了笑,顾越皎亲事遇阻,夏姜芙无颜见人,在住所闭门不出,今个儿却一反常态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此行的目的?

“顾侍郎的亲事可有眉目了?”柳瑜弦端坐在椅子上,语气带着丝幸灾乐祸。

夏姜芙双腿自然垂着,脚发胀,她不舒服的调整了下坐姿,让秋翠搬根凳子给她放腿,完了才搭理柳瑜弦道,“皎皎继承我和侯爷的容貌,面若冠玉,气宇轩昂,他的亲事,我不着急。”

呸,不要脸。

柳瑜弦心头哼了句,明明无人肯嫁,偏要称赞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这脸皮,十年如一日的厚。

秋翠放好凳子,轻轻抬着夏姜芙的腿搁在凳子上,在腿下塞了个薄褥,估计嫌凳子硬,膈应脚,柳瑜弦心头再次冷哼,皇上和太后跟前,竟不顾仪态,站无站相,坐无坐相,丢伯爵侯夫人的脸,她道,“顾夫人嫌累,在屋里躺着便是,此处乃练武场,你这般姿态,恐不成体统。”

夏姜芙后背靠着石榴红的靠枕,身上搭着褥子,观其姿态,闲然自得,哪儿是看惊心动魄的比试?

柳瑜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以为夏姜芙再出现,会是唉声叹气的怨妇神情呢!

结果依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她眼神暗了暗,目光投向远处。

夏姜芙离舒服的坐着,秀眉轻抬,笑盈盈道,“皇上和太后在,对与错,他们自有定论。”

意思是,关你柳瑜弦屁事!

柳瑜弦脸色一僵,到底没和夏姜芙争锋相对,夏姜芙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座上的萧应清将二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皱了皱眉,倒也没差宫人提醒夏姜芙收敛些。

这时候,练武场上燃起了烟雾,几十匹马蹬着马蹄一跃而起,朝着远处的箭靶子跑去,四百多米的地儿摆放了五十个箭靶子,谁先骑到十米远的红线边射中三个靶子回来就算谁赢,大家几乎同一时间跑出,很快就落下距离,夏姜芙目不转睛盯着场上,离得远,谁中红心她看不出,但场上混乱她看得一清二楚,一半时,场上的人忽然打了起来,顾越皎他们穿的红色服饰,在场上的举动格外扎眼,围着四兄弟的是几个蓝色服饰和南蛮服饰的汉子,夏姜芙感觉到柳瑜弦身子发紧,想了想,道,“不会是府上二位少爷吧?”

如果是,真可是冤家路窄。

柳瑜弦紧着扶手,眉头紧蹙,规矩是中三个靶子先回来的人,陆宇他们和顾越皎僵持起什么作用,射中靶子回来的路上再作计较不迟,怎这般沉不住气?

听了夏姜芙的话,她侧目道,“规矩没说不能拦着不让射靶,战场无父子,更别论外人了。”

场上混战,打了起来,尤其顾越皎他们周围又围上了许多人,明显早有预谋对付顾越皎他们,秋翠气得跺脚,“夫人,不好,大少爷他们会受伤的。”

刀剑无眼,谁知陆柯他们会不会暗算顾越皎他们,秋翠扯了扯夏姜芙衣衫,紧张不已。

“你这丫鬟倒是忠心,你家夫人都不急,你急什么,切磋武艺,伤着在所难免,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柳瑜弦盯着场上被围住的四匹马,面露喜色,这场比试内里文章大,规矩是皇上定的,没说不能动手,顾越皎他们受伤也只怪自己技不如人,几十号人,总不能全沆瀣一气和顾越皎他们作对吧?

场面上,红服少年差点跌落马匹,一个纵身,坐上了蓝衣人马背,随即从马背上站起,以手撑马,跳回了自己马上,夏姜芙看得双眼放光,“小六总说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今个见识见识也好,受了伤,你家夫人我找皇上讨说法去,好好的比试,非得弄成乌烟瘴气的,平日就算了,南蛮使者在呢,多丢人现眼,泱泱大国,竟不能光明正大取胜,反而要靠些不入流的手段......”

她的口吻清淡,声音不高不低,好似随口嗔怪了句,传到萧应清耳朵里,他眉头拧了拧,场上最先是从承恩侯府马匹围着长宁侯府马匹乱起来的,以多欺少,赢了也胜之不武。

想到夏姜芙护短的性子,那四位受了伤,少不得会指着自己鼻子从头骂到脚,他招来庆公公,小声叮嘱了几句,庆公公会意,清着喉咙,正欲出声终止比试,场上出现了反转,承恩侯府马匹外,围了几匹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裂开道口子,一道红服冲了出去,庆公公怔了怔,小心翼翼看向皇上,这是阻止呢还是继续比试?

红服突出重围,没急着马上离去,而是趁机偷袭,几招后,一道蓝色身影落马,场面一时沸腾起来,柳瑜弦大惊的喊了声柯儿,站起身,上半身探出围栏外,看得胆战心惊,好在陆宇反应及时,快速把他拽回了马背,否则被马蹄踩踏,不死也会伤重,儿子逃过一劫,柳瑜弦不见轻松,回眸瞪着夏姜芙,“背后暗算,贵府的少爷还真是长脸呢。”

“没办法,谁让对方技不如人呢,陆夫人,你坐着吧,场上乱糟糟的,别大声惊呼转移了他们注意。”夏姜芙转着眼眸,气定神闲,极为轻松。

柳瑜弦气得咬牙,指甲刮着手背,快速的泛起了红晕,夏姜芙笑吟吟按了按手背,出声提醒道,“手都红了,陆夫人太会自虐了嘛。”

得意洋洋的口吻听得柳瑜弦想撕烂这张嘴,场上双方僵持,竟无人偷偷奔去红线边射靶子,夏姜芙心头是存着疑惑的,顾陆两府闹,其他人凑什么热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啊,有瞎凑热闹的时间,中靶子后都折回来了。

不能怪夏姜芙这么想,围观的许多夫人小姐都这么认为的,长宁侯府和承恩侯府间的龃龉,其他人参与个什么劲儿,奔着靶子去,没准能捡个漏子,赢了多大的荣耀啊!

然而,场上的人不这么认为,最初,有人想趁着混乱浑水摸鱼,但长宁侯府和承恩侯府是最受皇上重视的一等军侯,这种比赛,若他们这等半吊子赢了不是和两府为敌吗,赢了是体面,体面过后就要遭受来自两府的报复,后果不堪设想,思来想去,加入混战是最好的结果。

起码,不用出头。

南蛮人先回过神,他们是想在场上好好教训教训杀了他们大将军和少将军的顾家人,而且他们看出有人和他们抱着同样的目的,默契的拧成一股围攻顾家人,却不想加入混战的越来越多,继续下去,免不了受伤,不如赢了比试再说。

于是,南蛮人不再恋战,夹着马鞍掉头奔向靶子,顾越皎看出南蛮的意图,凌厉的剑眉一扫,单手摸向后背取出一只箭,朝着身侧的人刺去,方才只是近身肉.搏,如今顾越流以箭为武器,许多人皆害怕起来,到处乱跑。

顾越皎冲出去,顾越武和顾越白其次,而外围的顾越流誓要和陆宇分个高低,不肯离去。

“四弟五弟,你们先去。”两国比试,让南蛮投机取巧赢了就丢脸了。

顾越白和顾越武颔首,追着南蛮人而去。

陆宇看出顾越白他们的意图,分出一股追着二人离开,见顾越皎手握箭头,眼里闪过精光,夹着马背后移。

顾越流正和柳家人打得热火朝天,忽然侧边闪过一道亮光,匕首滑过他手臂,带出腥红的血丝,顾越流右臂一软,胸口挨了柳家人一拳,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陆宇,“你带武器上场?”

骑射比试,互相阻拦已算不上光明磊落,正别论带武器暗算人了。

陆宇阴阴一笑,再次将匕首刺向顾越流,理直气壮道,“规矩没说不准带武器。”

衣衫搁裂,顾越流左手臂又受了一刀,顾越流周围的人感觉情形不对劲,俱往旁边散开,顾越皎将陆宇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中间隔着三个人,他翻转手里的箭头,以箭为剑,利落的刺了过去。

场上响起声尖叫,紧接着马儿失控,四处乱窜,而另一边,顾越白和顾越武追上南蛮,二人挡住他们去路,催促旁边少年射靶,少年面露困惑,但南蛮使者跟前,也知朝廷面子为重,虽不知顾越白他们为何不自己射而让他捡便宜,只得乖乖照做。

三靶皆中,顾越白和顾越武这才错身,取出后背的弓箭,三只箭同时射出,箭离弦,二人掉头就跑,看也不看有没有中靶,回途没遇着阻拦,显而易见,少年得了第一,顾越白第二,顾越武第三。

比试结束。

庆公公宣布完,忽然,蓝衣服饰少年骑马归来,纵身跃下,跪地道,“皇上,场上有人故意暗算,马儿受惊,还请皇上明察。”

伴随话落,又一道阴柔的声音响起,“皇上,查过箭靶的箭了,是郭府三少爷,长宁侯府四少爷和六少爷的箭。”

比起柳家人告状,公公的话要令人诧异得多,多少双眼睛看着,顾越流和陆宇从马背上打到地上,他哪有空闲去射靶?

这结果,里边有猫腻。

☆、妈宝037

想归想, 但无人出声指明,在场的不是傻子, 夏姜芙出了名的护短, 戳穿她儿子作弊铁定会被她记恨上,夏姜芙是个妇人不足为惧, 顾侯爷在京呢。

吹一股枕边风, 多少人要遭殃?

在场的夫人们心知肚明。

因此,众人眼观鼻鼻观心, 竖着耳朵听听皇上怎么说。

皇上大手一挥,声音浑厚有力, “赏。”

得, 又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皇上表了态, 顾越流作弊算是过了明面,四个儿子,两个儿子得了赏, 夏姜芙心头欢喜,起身中规中矩朝皇上施礼, 语气轻快,“臣妇先替小四小六谢过皇上赏赐了。”

笑容艳艳,在光下愈发耀眼, 柳瑜弦握紧了拳头,目光怨毒的瞪着夏姜芙,在夏姜芙望过来之前,她低下了头, 公然包庇长宁侯府人作弊,皇上这心眼偏得也是没谁了。

她心思转了转,看向地上的柳鸣训,后者接收到她的目光,端直脊背,再次叩首,“皇上,有人在场上放暗器伤人,还望皇上明察。”

语音落下,不远处的顾越流灰头灰脸跑了过来,经过柳鸣训跟前,不屑地呸了句,“多大的人了还告状,丢脸。”

顾越流和陆宇的激战众人有目共睹,看他发髻歪歪扭扭,衣衫狼狈,脸灰扑扑的还沾了几根草屑,这回,不等柳瑜弦大惊小怪,夏姜芙不干了,跳到围栏边,急声道,“小六,你怎么弄成这样子了,哪个不长眼的干的,来娘身边,娘替你撑腰。”

闻言,顾越流伸手指着落后两步的陆宇,“还不是他了,藏了匕首暗算我,还恶人先告状,娘,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夏姜芙眼神冷飕飕的射向柳瑜弦,美目圆瞪,愤懑难掩,柳瑜弦气噎,“瞪着我做什么,儿子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整日纵容儿子不学无术,亏得落在陆宇手里受点皮外伤,搁战场,可是丢命的事,夏姜芙还有理瞪她?

夏姜芙敛目,转头招手让顾越流过来,轻轻擦净他的脸,又检查了遍他身上的伤,柔声道,“疼不?”

顾越流拍了拍胸脯,摇头道,“不是很疼。”

夏姜芙嗯了声,交代秋翠请太医,轻声细语,眉色平静,众人不懂夏姜芙葫芦里卖什么药,前边说撑腰后边就当个没事人似的让请大夫,和传言中‘护短的慈母’的性情不符啊,这事估计没完,就在众位等着看好戏的时候,太医来了,为顾越流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夏姜芙轻声细语道了谢。

然后,事情,来了。

夏姜芙不知从哪儿弄了把剑,交给顾越流,“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陆宇用匕首,你就用剑,狠狠教训他一回,要他知道,下回再自作聪明是什么下场。”

四周静悄悄的,安静得针落可闻,不及众人反应,顾越流单手撑着围栏跳进了练武场,对着陆宇就刺了去,动作干脆利落,话都懒得说。

陆宇侧身躲开,怒斥道,“顾越流,你什么意思?”

比试都结束了顾越流来这茬,挑事呢。

“耳朵聋了,没听我娘说啥呢。”有夏姜芙撑腰,顾越流天王老子都不怕,第一招被陆宇躲开,他转身,再次挥剑而向,速度敏捷,陆宇慢了半拍,手臂被割了道口子。

柳瑜弦惊呼,“宇儿,小心。”随即瞪向夏姜芙,“夏氏,你什么意思?”

夏姜芙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母子两还真是一个德行,听不懂人话。

随着场上打起来,其他人后知后觉回过神,南蛮使者输了比赛,心头正郁闷,忽然看安宁国的人窝里斗自相残杀,不懂发生何事,但二人的矫健敏捷的身手让他们惊愕,十二三岁的年纪就有如此身手,假有时日,只怕更英勇威猛。

而且,两人在骑射比试上连只箭都没射出去。

名不见经传的小少年就有如此身手,何况是年纪大的?

总而言之,安宁国卧虎藏龙,人才济济。

南蛮使者面面相觑,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要给他们公主挑个文武双全的驸马以巩固两国友好关系。

陆宇起先还能应付,慢慢就有些吃力了,可恨他的匕首被顾越皎抢了,否则不至于如此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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