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员会的通知,是韩婷亲手交给顾骜的。 她给顾骜透底的时候,说的措辞跟叶纨的小道消息差不多。
不过事情并没有这样算完。
韩婷又非常负责任地问起了顾骜的志愿:“本来对口实习都是部里直接安排的,我看你挺有主见,也有才华,尊重一下你自己的意见。”
顾骜挺感动,觉得韩老师太关照自己了:“那我有什么选择呢?”
韩婷显然是做过功课、回答得轻车熟路:“这次接收的部门很多。但军方和国防那些口子,不是你能去的。剩下的主要是宣传、对外贸易,还有其他各个实业部门的外事局;这几个我觉得你都能胜任,看你自己倾向了。”
“宣传部门我不考虑了。”顾骜先否决了一个,他虽然写了两篇牛逼社论,成了典型,但自己的斤两自己清楚,那都是真要是常年在叽歪战线战斗,肚里根本没货。
然后,他下意识问:“对外贸易部门,是商务……呃,对外经贸部么?”
“哪来的对外经贸部,是对外贸易部。”韩婷诧异地纠正,想不通那个错误的名称,是怎么被顾骜捏造出来的。
顾骜其实也有印象,被韩婷一提醒,马改口了。
前世的他,确实知道03年之前,商务部的前身叫对外经贸部。但并没有考据过这个对外经贸部又是哪一年出现的。
目前看来,至少1979年只有对外贸易部,没有“经”字。
韩婷稍微给他解释了几句贸易部的职权,顾骜听懂了其与后来商务部的区别:
对外贸易部是个只负责管理实体货物进出口贸易的衙门,而不管任何对外服务贸易、乃至技术合作、知识产权合作。
这么一来,没多少空间给他这个前世的理工科生发挥了,他又不是念国贸的。
顾骜还是倾向于搞点儿有技术含量的事情。
他自然而然想到一个例子:“韩老师。您也知道的,我曾经参与过制氦机国产化的项目,假如将来国家发现这项技术属于国际领先、有对外技术授权的价值。那么相关的组织工作,应该是哪个部门负责牵头的呢?”
顾骜当然知道“膜法制氦机”的技术是国际领先的,但国内如今连专利法都没有,所以他只能用假设的语气问。
也幸亏改开之前国内非常闭塞,老爹的厂子造出原型机后都没对外卖过、只是根据央订单做了一套而已,也没人发表过相关论,所以至今外国人都还不知道这个技术的存在,也才没有被抢注。
(当然,即使被抢注了,只要国国内直到84年都没有专利法,那么国产货还是可以在国内卖的,只是出口可能有障碍。)
韩婷想都没想:“对外技术合作?那要看具体是哪个部门的技术了。目前国家从一机部到四机部,都有外事局。一轻部二轻部有涉外司。你爸那个厂是一机部管的吧,那得找一机部外事局。”
这种管理模式,外行人看了恐怕都会觉得有些混乱,但当时国内事实是如此。
也正是后来央意识到了这里的政出数门,才把对外贸易部与各个工业部的对外技术合作管理单位合并,于1982年组成了外经贸部。
顾骜便下了决心:“那我可以在一机部外事局实习么?学校没规定在那里实习,将来毕业后一定要在那里工作吧?”
韩婷:“没规定,不过你也别想太多,资历是自己的,如果能实习和工作一个单位,升迁也快。你不会想浪费前途吧?”
顾骜:“没这个意思,我随便问问政策。”
韩婷:“那好,我按这个给你开介绍信了。”
顾骜非常感激:“谢谢。”
韩婷一张一弛地摆了个脸色:“你也别松懈。这只是先把意向定了。跟越南人的战争结束之前,你的实习机会还是挂在外交部这边的。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完成最后一程任务。我们外交部只有调走的人,可没有逃兵!”
顾骜表示理解。
鹰派的最后一班岗还没站完呢。
……
次日一大早,顾骜小心翼翼地赶到府右街。
按通知和介绍信说的,找到街东侧的一扇不起眼小门。
这扇门不起眼到了什么程度呢?以至于后世的百度/高德地图都不屑于标。
谷歌地图虽然敢,但标了不该标东西的地图app,是可以肉身和谐的。
门口站着几个警卫团的同志,顾骜把证件和通知递了过去,他们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又看了看顾骜的长相,似乎诧异于顾骜的年轻。
于是,让顾骜在这里等着。
不一会儿,门口积攒了三五个一起等候的人,顾骜晚来的那几个,随便哪一个拉出来,年纪至少顾骜老一倍。
其一个年近五旬、满脸风霜的汉子,一看顾骜这么年轻,不屑地哼了一声,似乎耻于跟乳臭未干的人为伍。
也在这时,门里面转出来另一个警卫员,跟守门验证件的那几个低语了几句。
守门的警卫指了指顾骜这群人,然后里面出来那人礼貌地说:“让大家请跟我走,进去后一定要跟紧了,不能乱走。”
顾骜看看左右,其他人一点都不意外,应该是来过这儿,所以都他有经验。
他心暗忖:看样子要来这里,哪怕证件齐全,也得等专门的卫兵陪着走,不能自己逛。
顾骜在雕梁画栋池馆楼台间转了一会儿,晕乎乎有些记不清来路时,终于被领到了一间大会议厅。
看着会议厅的椅子和杯子布置,顾骜估计会有百人参加,而且不像是讨论什么事儿的,而是级单方面传达一些精神指示。
因为会议还没开始,领导自然没到。刚才看顾骜很不屑的那个五旬老者,进来后逮住一个认识的工作人员,开始申诉:
“**,我前天反映的情况,首长看到了么?我们在外交战线为国争光干得这么扬眉吐气,怎么说转业转业了呢?”
被老者缠住问话那人,像是领导的秘书,苦口婆心地解释:
“黄司长,首长真的看了,你们的情况他都了解。但这确实是国家需要——这不今天才请大家来,先统一一下思想、解释一下原因的么。
不光你们要转,首长也会跟着转的,这不是针对谁。我个人非常理解您的难处——我自己都才刚来几天、国wu院这边入职手续都没办完,又要去军-委重新办,谁想折腾呢。”
老黄像是泄了气,叹道:“这能一样么,你刚清华大学毕业的,都没手呢,调哪儿都是干……我们这把老骨头,离了外交部,又不能跟回军委,到了其他地方,还得重新学业务。”
顾骜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了一会儿,觉得这年轻秘书虽然略微眯着眼,但却掩饰不住双眸隐涵的湛然神采。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直视,只是微微致意。
那秘书也看到了顾骜,同样露出了诧异的眼神,似乎是惊讶于今天这会议室里居然有他还年轻的人,于是朝顾骜点了点头。
躲到一旁的顾骜,仅凭刚才刮到的这一耳朵只言片语,大致推断出了情况:难怪自己这种小喽啰也有资格越那么多级、参加这种会议了。
原来,今天是一个对即将被安排人员的安抚/解释会议,并不实际解决什么问题。100个人是听,101个人也是听,便不吝多加一张椅子一个杯子,让他敬陪末座。
像是一个aoe魔法覆盖下来,他也被扫到了一点边角,掉了点儿血。
然后己方大佬反手接了一个群疗,虽然不是给顾骜加血的,但谁让他站在魔法范围内呢,所以顺便加到了血。
但是,这也注定了他在会是一句话也不能说的,连交朋友混脸熟都不行。
大约又等了半个小时,领导走了进来,端坐在主座,开始这场动员的茶话会。
具体内容当然是国家机密,不能写出来的。
但无非是劝勉大家不要有包袱,不要舍不得,以首长的现身说法,强调要服从国家安排。
期间小声质疑的人自然也有,都是跟刚才的老黄那样,强调自己了年纪,学不了其他部门的业务技能。不过都被强行安抚了下来。
首长时间宝贵,前后只讲了15分钟,最后宣布,让秘书带大家去别的地方处理善后工作,大家对转业后具体岗位去向有意见的,可以再安排。
秘书清了清嗓子:“请大家稍安勿躁,一会儿有车接大家去京西宾馆,那里会有接收部委的同志,负责讨论具体安排。”
“为什么不在这里y-i次忄说完呢?”有些不理解的部队口同志,较随性不讲程序,轻声问了。
秘书得体地解释:“这里是国wu院的办公场地,首长既然都转去军-委了,再占用国wu院的场地处理善后工作,名不正言不顺,大家去京西宾馆吧。”
紫禁城里再小的事情,涉及到名分定位,那都不是小事,一点越界都不能有。大家便接受了这个设定。
顾骜也跟着被塞了车。
一路送到京西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