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太近了,这种距离下,火器的威力可谓发挥到了极限。发射出的霰弹铁弹子劲道十足,足可穿透辽军身上本就很一般的甲胄。前排数十名骑兵无一幸免,一百多柄王八盒子的齐射,足以形成没有死角的屏障。他们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墙壁上一样,连人带马被打的稀烂。倒在地上的时候,部分辽军骑兵已经不成人形,被霰弹击碎的碎肉和迸溅的血污在空中弥漫翻腾。
在短短的十几息的时间里,火器射出了四轮,两百余名辽军骑兵几乎无一幸免。当火器的轰鸣声结束的时候,韩宗昌身边只剩下了七八名战战兢兢的骑兵,他们和韩宗昌孤零零的策马站在满地的尸体后方,满脸的惊愕和恐惧。
“那是什么?是火器么?传说中的大周出现的那种火器?”韩宗昌呆呆的看着前方升腾的黑色硝烟,脑子里回想起以前搜集到的关于大周出现了厉害火器的传闻。那传闻并不详细,自己也没放在心上,但今日居然是被自己遇到了么?眼前这不是火器是什么?
“韩……韩将军。咱们……咱们快撤吧。”身旁一名骑兵颤声提醒道。
韩宗昌猛然惊醒过来,此时不撤还待何时?等死么?韩宗昌打了个激灵,猛然拨转马头一言不发打马便走。后方,火器齐射造成的黑烟正在消散。一百多名地狱骑士一般的骑兵却已经将王八盒子插入腰间皮囊,他们的手中举起的已经是闪亮的贪狼长刀和连弩。他们并不想浪费太多的弹药,毕竟这东西造价昂贵,能节省便节省。只需解决对方有冲击力的骑兵,剩下的步兵便根本不足为虑。他们要冲上来,自有连弩和长刀伺候,这些已然足够。
韩宗昌哪里还有冲破封锁的想法,火器的威力已经让所有辽兵魂飞魄散,所有目睹了那两百多辽军骑兵在轰鸣中被火器打的身体破碎全部阵亡的惨状的辽军士兵们根本不敢再往前半步,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掉转头往南边逃走。但这便意味着他们必须再一次遭受两侧弓弩的打击。但和火器相比,连弩的攻击已经算是很温和的手段了。起码不会像火器那般的雷霆万钧,那么根本没有幸免的余地。
数千辽军往南溃败,连弩无情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因为混乱和前后队的信息的不对称,导致辽军自己也发生了拥堵和践踏。在逃出百步之外后,韩宗昌的五千辽军已经剩下了不到三千人。超过两千人马就在这长街上的一来一回便永远的丢失了宝贵的性命,更可怕的是,他们连敌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韩宗昌此刻才终于完全明白了过来,对方根本就是设好了圈套等待自己来救援,他们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救援大王府,大王府只是他们的诱饵。于是同时,韩宗昌也隐隐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便是,城外的那些攻城的大周兵马虽然数量庞大,看起来是最大的威胁,但其实……也许城里才是今夜真正的主战场。城外的那些攻城的兵马不过是吸引着守军的注意力,真正的作战行动却是在城里,在这街头巷陌之中。这进入城中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对手,而非城外虎视眈眈的攻城兵马。
韩宗昌猜对了,这正是林觉本来的作战意图。林觉明白,攻城的代价是巨大的,特别是没有攻城器械的攻城兵马,人数还比城中守军少两万的情形下,这种攻城其实便是个笑话。林觉原本想过,自己一旦混入城中,可以夺取城门的控制权,让攻城兵马攻入城中。但不要说这么做的难度有多大,即便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夺取了城门的控制权。己方大军攻入城中,所面临的还是辽军的五万兵马。在兵马数量和战力上都能保证城中的巷战会取胜,最大的可能反而依旧是一场失败。即便胜利,那也是一场惨胜。鉴于此,林觉断然放弃了这个计划,制定了以城外攻城兵马牵制,城内落雁军为主力,采取内部开花,诱敌来清剿,一口口的吃掉对方有生力量的计划。
这个计划的实施需要有前提条件,其一便是制造攻城的声势,必须要让辽军意识到城外的攻城兵马是最大的威胁,必须全力防守城墙。但城外的攻城兵马却又不能真的攻城,那会造成他们极大的伤亡。正因如此,在离开涿州城的时候,林觉为马青山制定了以方阵攻城,龟缩挨打的奇葩战术。这种战法看起来毫无道理,将数万兵马置于对方的打击范围之内,任凭对方狂轰滥炸而不还手,这似乎显得太愚蠢。但正是因为从俘获的辽军将领口中得知析津府的兵力配置以及守城器械的缺乏,让林觉断定,对方的打击力量不会太强。兵马在城下以盾阵龟缩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对方只会有场面上的巨大优势,但实际上攻城兵马的伤亡会很有限。
既然是作战,死伤不可避免,但这死伤必须有价值。重要的是在城外攻城兵马的死伤能带来效果。这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换取更大的战果,那么死伤便也是值得的。
因为有这样的指导思想,所以攻城兵马采取了让人觉得愚蠢且奇怪的被动挨打的战术。这恐怕是古往今来唯一一场被动挨打不还手的攻城之战了。
第二个前提条件便是,城中的兵马一定要战斗力强悍,能够在城中横行无忌,所向披靡。能够将整座城池搅的翻天覆地。能够应付对方大量兵马的围剿。只有一千人手,想要做到这一点,当世兵马之中怕也只有落雁军亲卫营能够做到了。他们不但配备连弩,且有一百五十多人的王八盒子火器。这是他们的杀手锏。这一千多亲卫营骑兵毫不夸张的说,足以抵得过上万精兵。在狭窄的城中地形,对方即便有大量兵力前来清剿,怕也无济于事。而事实上对方并不可能用全部的兵马来围剿林觉的这一千多兵马。林觉就是要让对方以为只需花少量兵马便可肃清城中敌人,让他们派出数量不多不少的兵马来交战,然后一口一口的吃掉他们的有生力量。当对方意识到城中兵马的强悍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抽调太多的兵马来围剿,便会顾此失彼。城外攻城的兵马会立刻从佯攻变成真正的进攻,会让对方左右为难,首尾难顾。
满足这两个条件,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葩计划,这个大量攻城兵马反而作为辅助,城中原本辅助攻城的千人队反而成为了作战主力的奇葩计划便出炉了。
林觉派出小分队四处纵火破坏,制造混乱。然后在中街设伏,等待对方城头救援兵马的到来。以一千人包围五千人,这怕也是绝无仅有之事。能达成这样的作为,除了落雁军亲卫营拥有强悍的战斗力之外,更需要指挥者的魄力和自信。
韩宗昌带着两千残兵往南迅速逃走,但林觉岂会容他们逃脱。这五千人林觉是吃定了。一千骑兵迅速集结,沿着长街冲锋而来。辽军剩下的都是步兵,如何逃得过骑兵的追击,很快便被骑兵追上。接下来便是一场大屠杀。辽军士兵们脑子不清楚的还试图应战,下场当然是被长刀砍杀。一些聪明的早就四散逃入街道两侧的民居巷陌之中,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是一场完全碾压的战斗,自始至终,五千辽军便没有过像样的战斗,一直处于被动挨打和逃命的状态。五千辽兵不久前还气势汹汹而来,但在半个多时辰后,五千辽军只有数百逃散入巷陌之中活命,剩下的尽数被歼灭。
韩宗昌仗着马快,在落雁军骑兵冲杀而至时早已丢盔卸甲的往南城逃去。
不久后,南城城楼上,韩德遂和众将领面带惊愕的听着韩宗昌叙述了他的五千人被伏击歼灭的过程,众人都傻了。五千人啊,只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全部被城中的敌人给葬送了,城中该有多少敌人进来了?一万?两万?还是更多?
“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怎么如此迅速的便将你和五千兵马击败了?”韩德遂厉声喝问道,听到最后,他也没听到韩宗昌说出对方有多少兵马。
韩宗昌面露羞愧之色,他知道,这个尴尬时刻终究是躲不过去,只能如实相告:“他们……他们……应该是一千多骑兵。”
“……”
“……”
众人都傻了。这太尴尬了,五千兵马被一千多敌人包围消灭了?有人暗暗替韩德遂难过。韩大王英雄一世,可惜儿子个个脓包。他已经大义灭亲杀了一个,眼前这个恐怕他也要气的要一刀砍了才解气吧。
“只有一千多人?你这个蠢货!”韩德遂挥手给了韩宗昌一个耳光,气的浑身颤抖。
“爹爹,他们战斗力非常强悍,他们有火器啊。那火器轰鸣之声你们难道没听到么?”韩宗昌捂着脸大声辩解道。
韩德遂喝道:“那又如何?你有五倍于他们的兵马,怕他什么火器?五个打一个,以我大辽兵士的战力,怎会全军覆没?蠢不可及。”
韩宗昌有苦说不出,他很想做一番解释,但他知道自己越是解释,爹爹便越是会愤怒。那些将领们会越是以为自己找理由。所以解释其实没什么用。
“传令,调集五千兵马,老夫要亲自去肃清他们。宗昌,你给我死守城头,再不得掉以轻心。等待老夫回来。”韩德遂沉声说道。
儿子的无能他这个当老子的要去弥补,他是不可能让其他将领去的,否则岂非说自己的儿子没有其他将领有能力,那么韩宗昌这个刚刚任命不久的副枢密使兼南院大军副帅的职务岂非要被人诟病。
韩宗昌闻言忙道:“爹爹,五千人怕是不够,得多带些兵马才成。起码的一万人。对了还得带上盾兵,他们还有连弩和火器,还有……”
“住口!”韩德遂满脸愠怒的何止了他的胡言乱语。他认为,自己这个儿子被吓糊涂了,已经到了胡言乱语凭空夸大对方的实力的地步了。再厉害,那不也只是一千人而已么?他韩德遂出马,还能容他们逍遥?
不过,韩德遂长了个心眼,点兵时他多带了一千人马,而且带的人手全部是骑兵。六千骑兵,岂不要踏平了对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