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大人,小婿斗胆再问一句。十年前……陆侍郎家中发生的惨案……您可知道内情?还有,容妃膝下的三皇子郭昊是怎么死的?您可否跟小婿谈谈此事。”林觉轻声问道。
王妃面色煞白,连连摇头道:“不,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我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都觉得可能会……和那件事有关。但我不敢胡乱猜测,更不敢去探问。林觉,我所知道的秘密都告诉你了,这一次去求幼容,倘若你觉得必须要拿以前的事情去胁迫她,我也愿意听你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如果这一次王爷过不了这一关,我还念什么旧情?我累了,我想回房歇息了,薇儿,扶娘回房去好么?娘要好好的睡一觉,娘太累了。”
王妃站起身来,扶额皱眉,身子摇摇欲倒。郭采薇忙上前扶住她。林觉起身恭送,王妃在小郡主的陪同下离开船厅,回房而去。
暮色四合,船厅中光线已经黯淡。仆役进来掌灯,问林觉要不要加酒温菜。林觉摆摆手起身出外,来到船尾甲板上负手而立。
太阳已经落山,天空中呈现出肃穆的藏青之色,在西方的天际之巅,有最后一抹红色的晚霞依旧灿烂。但这灿烂只是一瞬,下一刻便消失不见。
起风了,沿海的飓风应该已经登岸,不久便要变天了。从南边吹来的风将大船的风帆鼓荡而起,绷紧的绳索发出了呜呜的嗡鸣之声。风帆猎猎,大船速度加快,船舷两侧水声哗哗,船尾处大船航行的轨迹上波浪翻腾,气势摄人。
林觉站在船尾甲板上,眼望暮色沉沉的四野,思绪难平。他就这样一直站在哪里,知道天色漆黑之时,方才慢慢的走回船楼二楼的住处。
小郡主直到初更时分才安抚好王妃回到房中,却发现林觉正坐在灯下出神。郭采薇在林觉身边坐下,怔怔的看着林觉。
“岳母睡下了?”林觉轻声开口问道。
小郡主点头道:“睡了,娘喝醉了,回房后吐了。”
林觉点点头,伸手轻抚小郡主的肚子,轻声道:“对不住,这种时候,不该让你操心劳神的。反要你承受这些事,我很抱歉。”
小郡主微微一笑道:“我没那么娇贵,再说你也是为了我爹娘着想。爹爹……他冲动了,闹出了这些事来。只是……今日娘说的这些事实在太让人惊叹了,我到现在都觉得难以置信。”
林觉微笑道:“是啊,谁能想到呢?可是,这却是事实啊。容贵妃远非其外表那般柔弱,却是个果决之人。真是不可思议。”
小郡主轻声道:“绿舞妹子……原来是公主身份,比我的身份还高呢。”
林觉看了郭采薇一眼,轻声道:“薇儿不必多想,绿舞只是我身边的小丫鬟,不管她是不是公主,她还是她。况且她的身份也不可能公开。倒是你,不要着了痕迹。待她如昨便是。”
郭采薇轻轻点头,得知绿舞的真实身份后,她的心里确实有些复杂。不过她知道,以绿舞的脾性,多半不会因此做些什么。只是自己的心中有些异样罢了。
“薇儿,有件事我还得跟你说一说。虽然我知道,这时候跟你说这些不太合适。但你我夫妻一体,本不该有所隐瞒。加之此事关乎你爹娘兄长,我更不能不说。”林觉拉着郭采薇的手轻声说道。
郭采薇见林觉说的郑重,手掌反握住林觉的手低声道:“夫君但说便是,无论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无论什么风雨,我们一起扛着便是。薇儿不是那种不能经事之人。”
林觉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有些话我只会跟你商议,因为我知道你是能经受住的。而其他人,则未必能受得住了。我的薇儿是最能跟我交心的人。”
郭采薇噗嗤一笑道:“你越是这么说话,我倒是有些紧张了。倒像是你要说的事很重大似的。你也不必绕弯子,直接跟我说便是。”
林觉点头道:“那好,我不绕弯子了。薇儿今日听了你娘说的往事,心中必是惊诧无比的。我也是如此。但我最感到惊讶的还是你父王当年居然提出了这个掉包的计划,这让我最感到不可置信。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一点。以你父王的身份,他怎么会提出这种荒唐的建议来?薇儿,你不觉得奇怪么?”
郭采薇蹙眉道:“我当然觉得不可思议,之前我便说了,父王这是糊涂了么?怎么可能会提出这样的解决办法?但这是我娘亲口说的,我知道,娘是不会说瞎话的,那么这确实是爹爹的主意。我也没明白爹爹为何这么做。”
林觉轻声道:“是啊,很诡异是么?所以我适才想了很久,我好像找到了答案。”
郭采薇瞪大眼睛道:“你找到了答案?快说来听听?”
林觉咂嘴道:“我也不知道我的答案对不对,我怕说出来会让人觉得耸人听闻。但除了这个答案,我不知道如何去解释岳父当年的举动。所以我想告诉你,和你探讨一下,让你做个评判。”
郭采薇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林觉缓缓起身,在屋中踱步。片刻后站在窗口,看着外边黑沉沉的黑暗开口道:“薇儿,皇族之中的权力之争是很残酷的,历朝历代都有发生。宫闱之变的残酷往往比之外界的争斗还要凶残惨烈。远的不说,想想李唐一朝,玄武门之变,李世民杀了哥哥和弟弟,夺了皇位。这可是人人皆知之事。”
郭采薇皱眉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林觉没有正面回答,兀自轻声续道:“且不论对错,只论事情本身,足可见皇权的争夺有多么的残酷和无情。要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代表了拥有一切的权力。那是值得冒任何风险的东西,为了那个位置,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所以,只要想通了这一点,任何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都顺理成章了。薇儿,我的话你可明白么?”
郭采薇本就聪慧,闻言惊声道:“夫君的意思莫非是……我爹爹此举另有深意?这……我便不懂了。”
林觉回转身来,静静的看着郭采薇道:“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如果容妃娘娘的儿子郭昊没有死的话,现在也已经十八岁了。他是皇子,母亲是皇贵妃,身后又站着老太后。以你之见,他有没有当上太子的可能?”
郭采薇皱眉道:“当然有可能。梅妃之子淮王都有一争之力,更何况是容妃的儿子?某种程度上而言,他的机会反而比淮王更大些。淮王虽有吕相在后,但和太后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林觉点头道:“说的很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倘若郭昊在世,三位皇子之中反而是他的机会更大些。因为太后有左右皇上的能力。这便是问题之所在了。”
郭采薇咬着下唇道:“可是郭昊毕竟是去世了,这种假设有何意义呢?”
林觉自顾问道:“薇儿,我再问你。你爹爹和你父兄有没有染指皇位的资格?”
郭采薇悚然道:“你问这个作甚?”
林觉道:“你我夫妻只是探讨眼前这件事,你只回答我便是。”
郭采薇想了想道:“按理说,我父王和兄长也是嫡系皇亲,先皇的血脉。资格自然是有的。只是……你也知道,这不是论资格的。皇上是长兄,他即位是按照祖制。除非是……那一脉都断了,我父兄才有可能……”
林觉轻拍窗棱,点头道:“说的很对,问题便在这里。王爷和小王爷虽然有资格,但染指皇位的机会却是微乎其微,几乎等同于没有。皇上对王爷百般防范,便是要将这最后的一点可能全部扼杀。在皇位的继承上,没有兄弟骨肉之情,只有赤裸裸的利己。你父兄的处境之所以尴尬,其实便是源于这深层次的微妙缘由。”
小郡主点头表示同意。
林觉轻声续道:“那么换个角度来想。倘若你父兄要想染指皇位,他们能怎么做?我能想到的便是起兵造反,公然争夺皇位。就像历朝历代皇子夺嫡一般,最佳的机会失去,别人坐了宝座,便只能用武力的手段兵戎相见了。然而,这种办法在却是不现实的,在我大周,拥兵反叛的事情是很难发生的,因为王爷无兵权,地方上的兵权也归于朝廷统辖,也很难发生拥兵自重的情形。这一条路走不通,那么还有什么途径能得到皇位呢?”
郭采薇瞪着林觉,夫君居然跟自己公然谈论的是如何夺取皇位的事情,这简直让人发疯。还好这是在自家的船上,四周都是湖水。否则郭采薇会冲上去捂住林觉的嘴巴,让他不要再大谈此事了。这种事是能大肆谈论的么?
“你爹爹,我的岳父大人却另辟蹊径,找到了一个能得到皇位的办法。我疑惑他为何提出那个匪夷所思的建议,置皇族血脉的纯正于不顾。后来我想通了。他要的便是这个结果。薇儿,你想一想,倘若那郭昊活着,他是最有机会得到皇位的那一个。倘若郭昊继承了皇位,大周朝会是怎样的局面。腾笼换鸟,到那时大周朝其实已经不是郭家的天下了,而是外姓的天下。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知道这个秘密的不过是有限的几个人罢了。而王爷便是知情者之一。到那时,这便是王爷手中最大的把柄。他可以用这个把柄做任何事。他可以以此胁迫新皇,谋取大权。他可以通过胁迫那个冒牌皇帝禅位于你父兄,他甚至也可以公开此事,举旗而反。到那时,举旗而反是一定能成功的,因为宝座上的皇上不姓郭,自然得不到支持。总之,他有无数种办法可为之。那时候,主动权在王爷手里,他想怎么干就可以怎么干。最终的结果必然是,皇位易手,你家梁王府这一脉荣登大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