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林觉骑着马跟林虎两人来到了西北湖畔梁王府前。走上旧王府高高的台阶,两名看门人立刻便认出了姑爷,上前一顿点头哈腰,并禀报了进去。
不久后,林觉被人引着去往后园,说梁王爷在后面的水榭湖面上钓鱼。到了后园湖岸旁,远远看去,只见那湖中的水榭之上,有十几名卫士来回巡逻的身影。还有一人头戴斗笠,正坐在水榭旁边的石头上,手握钓杆,正自垂钓。
林觉沿着木栈道的长廊行至水榭前,看到了站在水榭台阶上的沈昙正自微笑拱手。
“沈统领你好。”林觉拱手笑道。
沈昙忙摆摆手压低声音道:“莫大声,惊走了鱼儿,王爷要怪罪的。公子随我来。”
林觉吐了吐舌头,跟着沈昙进了水榭,两人站在东北角看着下方石头上郭冰那一动不动的身影。夕阳西下,湖面波光粼粼,金光闪闪。纵目远望,远处湖面上一道红色的高墙在绿树之间若隐若现,高墙之内,是一座座红砖碧瓦的高大殿宇。绿树红墙殿宇倒影在湖光水色之中,景色甚是壮美。
林觉忽然想起,那东边的红墙殿宇正是大内皇宫所在之处。这西北湖正是在皇宫西北而得名,湖的对岸就是大内延福宫所在之处。郭冰的旧王府的选址却也是有些意思。不知道他天天住在这里,眼望着那可望而不可及的大内皇宫,心中作何感想。
正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见下方的郭冰身子一动,手中钓竿猛然挥起,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在水面上蹦跳着,鳞片在夕阳下闪烁着金光。
“呵呵呵,跟本王斗智斗勇,终教你上了这钩。咬了本王八条饵,你能跑的了?嘴馋必被捉。哈哈哈。”郭冰起身大笑道。
两名卫士手脚麻利的拿出长杆网兜,将那条大鱼抄入网里。一名卫士掂量了大鱼在手里,笑道:“王爷,怕是有十来斤。好肥的大家伙。”
郭冰呵呵笑道:“西北湖水中饵料充足,能不肥么?不过它生了这么肥,却要成为今晚的盘中餐。”
沈昙拉了拉林觉的衣袖,两人从石阶上缓缓下来,沈昙大声笑道:“王爷,瞧瞧谁来了?”
郭冰抬头看去,看见林觉正满面笑容的走来,忙朝水榭长廊上看去,口中道:“就你一人来了?薇儿呢?”
林觉略有些尴尬,成婚这么久了,郭冰对自己还是这么不待见。新姑爷来了没什么可高兴的,先问问女儿回来没。
林觉上前行礼毕,笑着答道:“薇儿没来,只小婿一人来了。”
郭冰脸上微有失望,自顾上着饵料,理着鱼线。准备继续抛钩钓鱼。林觉想哄一哄老丈人开心,于是笑道:“岳父大人,适才小婿在水榭中看您钓鱼,那场景美如图画,让小婿响起几句诗来。”
郭冰笑道:“什么诗啊,念来听听。”
林觉负手摇头晃脑道:“窗前枫叶晓初落,亭下鲮鱼秋正肥。
安得从君理蓑笠,櫂歌自趁入烟霏。”
沈昙在旁鼓掌道:“还是姑爷才情高,站了一会便写了首好诗来。”
郭冰低声念叨了几句,微笑道:“这诗倒是不错,窗前枫叶晓初落,亭下鲮鱼秋正肥。嗯,与世无争的日子,很是有些意境。”
林觉笑道:“岳父知道我适才心里怎么想的么?我觉得适才岳父全神垂钓的样子很像是一位世外高人。对一切云淡风轻,世间万物胸中均有丘壑,什么也无法蒙蔽您的双目的世外高人。”
郭冰被林觉这又是作诗,又是拍马屁的话弄的心情大好。关键是平日人家拍马屁的也多,但都是些俗套的拍法。自家这个女婿可以写诗来拍马屁,这种感觉可截然不同。
“呵呵呵。你也是会说笑,本王像是世外高人么?本王这是穷极无聊,钓鱼为乐。世间风雨不闻不问罢了。”郭冰扬起钓竿,嗖的一声想,鱼线飞出,落入水面之中。
“说吧,来见我有什么事?你平日可是不爱来我这里的。”郭冰缓声问道。
林觉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笑道:“听采薇说,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打算过几日便回杭州去,不知道是不是。”
郭冰一笑道:“我早就想回杭州了,今年在京城呆的时间太长了。若不是遭遇了旱情,水路不通。走陆路的话,天气太过炎热,你岳母身子也吃不消的话。我们早就回杭州去了。杭州多好,西湖美景,杨柳春风,最是怡人。哎,今年连钱塘大潮都错过了,每年我都要去望潮楼上观潮的。但此时节的凤凰山秋枫如火的景色我可再不想错过了。”
林觉缓缓点头道:“回去杭州也好,京城也不是什么宜居之地。连小婿都住的不太习惯,很想回到杭州呢。”
郭冰呵呵一笑道:“京城是你们这些怀有报负之人呆的地方,我这样的老家伙们适宜去南方杭州养老,你却说这样的话,那可不对。”
林觉拱手笑道:“岳父教训的是。兄长跟您一起回去么?”
郭冰摇头道:“昆儿不回去,他现在禁军当军职,不可擅离。皇上……皇上也说了,让他留在京城。”
林觉愣了愣,低声道:“那王爷回杭州心里放心么?只剩下兄长在这里,怕是个牵挂。”
郭冰转过头来,眼中寒芒一闪,沉声道:“你是何意?”
林觉微笑道:“小婿随口一问而已。”
郭冰冷声道:“有什么好牵挂的?昆儿都快三十了,还用得着我操心么?再说,皇上是他大伯,他在京城还有人敢欺负他不成?你不要自作聪明。”
林觉沉吟不语,心中明白如镜。郭昆被皇上留下来了,他其实也可以跟着郭冰一起回杭州的,但皇上发话让他留下来,那可不是郭冰口中的轻描淡写。这是有让郭昆留下为质的意味。郭冰也应该心知肚明,所以自己一问,他才神态异样。那便是觉察出自己话中有话了。
“我们回杭州后,你要多来和昆儿联系,昆儿行事有些鲁莽,你要多为他出些主意,明白么?”郭冰沉声道。
“小婿遵命!”林觉拱手道。
郭冰点点头,转过头去看着前方波光潋滟的水面,林觉心里有事,正想着如何开口相询,却听郭冰沉声问道:“你那个条例司衙门的差事……如何?”
林觉笑道:“最近较为忙碌,岳父大人也知道为什么忙碌,这不是新法颁布,整个条例司都在为新法的事情忙活。”
郭冰冷笑道:“严正肃和方敦孺倒是积极性挺高的。《常平新法》之后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啊?”
林觉笑道:“今日小婿才得知,似乎是关于劳役的事情。具体的方向尚未发布,我们也还没着手制定新法的条款。”
郭冰点点头道:“很好,还算你有良心,没有向我隐瞒。倘若你隐瞒不说,那可令我太失望了。”
林觉愣了愣,试探的问道:“难道说岳父大人早已知道第二部新法的方向不成?”
郭冰呵呵笑道:“只要本王想知道的,没有什么能瞒过本王。第一部新法一出来,本王便知道严正肃和方敦孺后面要干什么。这两个人似乎越来越来劲了,不知道收手了不成?”
林觉轻声问道:“岳父大人难道对新法有意见不成?听您这口气,似乎不太满意啊。”
郭冰冷笑道:“本王管他变法不变法,他们爱折腾便折腾去,但只要不要涉及到本王便好。他们若把手伸向本王的腰包里,本王可不答应。”
林觉笑道:“《常平新法》是针对百姓的新法,似乎跟王爷没什么干系吧。”
郭冰瞪眼道:“《常平新法》自然跟本王没关系,但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却是跟本王有关了。你不知道他们第二部新法想干什么,本王可是知道的。他们是要捅马蜂窝,那也怪不得别人。我也不会任他们胡折腾。他们去折腾别人倒也罢了,折腾到我头上,我可不搭理他们。”
林觉更是诧异,似乎郭冰已经知道了这第二部新法的而具体措施,从而引起了他的强烈不满。这第二部新法居然涉及到了郭冰这样的人么?今日听严正肃和方先生的话,不是只涉及百姓的劳役之事么?
“林觉,本王劝你早一点离开那个什么条例司衙门,那里迟早要出事。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搞不好你便栽在里边。我给你走走路子,哪怕是个平级调动也可以。大不了外放去当个地方官也是不错的。总之,离开条例司衙门最好。这话我原本也打算跟你说,离开京城前我必是要跟你说的,今日你既然来了,索性跟你说了。总之,条例司这么折腾下去,严正肃和方敦孺迟早要完蛋。他们已经激起了公愤了,你知道么?”郭冰沉声道。
“岳父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婿记得,岳父之前说过,要小婿作为纽带,和严大人方先生结成阵线。现在怎么又这么说了?岳父不打算和严大人方先生他们结交了?”林觉苦笑道。
“可莫要害我了,本王可高攀不起。再也休提此事了,他们倒霉的时候容易连累到本王。你也莫糊涂,早日跟那方敦孺脱离了师徒关系,离他们越远越好,免得被他们牵连。”郭冰摆手道。
林觉越听越是觉得问题严重,郭冰自然不会是信口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