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啦喀啦……”
凃坦眨了眨眼睛, 渐渐锁定了目标。
就在沙发前方,那里有一道白色的光。才刚刚睁开眼睛,凃坦需要适应一下, 适应光源后, 他渐渐看清楚,是一个人蹲在不远处, 左手握着手机开它自带的手电筒照明,右手拿着一根铁丝在捅门锁。如果再适应一阵,他就看得更清楚了:手电筒的光芒散溢下,照亮了拿铁丝的男人的侧脸, 是洪卦, 他蹲在那正用一根铁丝捅卧室的门锁。
哦对。
凃坦想起来了,因为焦银把卧室反锁了。
那么洪卦为什么要拿铁丝悄悄开门?凃坦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连呼吸都保持着匀速,没有惊动洪卦, 表现得还像是在熟睡似的。他悄悄转动了一下身体,这样就能躲过中间阻挡的茶几,仔细观察洪卦的周围。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发现的东西, 洪卦脚边放着一块反光的金属。
是一把菜刀。
悄悄捅门锁,不发出声音, 脚边还放着一把菜刀……
凃坦马上将这些关键线索组织成一个故事。
他的眼睛在旁边瞄, 抓起一把切水果的刀子快步跑了过去, 趁着洪卦没来得及动手,凃坦已经先用小刀抵住了他的脖子。“你想干什么?”他低声说,“这不是该对兄弟干的事情吧?”他踢了踢刀子,鞋底踩着金属发出微弱的声音,凃坦直接对洪卦点明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你没睡?”
“我刚醒。”
洪卦的手往下摸索,想悄悄偷走被凃坦踩住的菜刀,然而凃坦用小刀轻轻划开了他的皮肤,是后颈位置,见血,有威胁性。是警告,但暂时没有杀人的意图。
于是洪卦不敢动了。
“把手举起来。”
“哦。”洪卦乖乖地举起手,左手握着手机,右手捏着铁丝。
凃坦刚要从他手里拿走铁丝,洪卦却突然张口说道:“你真的要阻止我吗?”
“不然呢?”凃坦反问道。
“你可以假装没有看见。”洪卦说,“如果你不想动手,那就回去睡觉。”
“我已经看见了,怎么再假装没看见?”凃坦嘲弄地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们自相残杀?”
“不是自相残杀。”洪卦更正他,“是我想杀他。”
他□□裸地说出了自己的阳谋,当着凃坦的面承认他确实对焦银起了杀心。不,如果仅仅是杀心,那不算什么,谁都难免会有这种极度阴暗的时刻,希冀某个自己仇恨的人能够马上死掉。但是洪卦不一样,他实践了,他找到铁丝悄悄地撬反锁的卧室门,而且拿起了菜刀,显然是打算打开门后直接进去乱刀砍死焦银。
他什么都准备好了,已经开始动手了,是被凃坦提前发现并阻止的。
洪卦曾试图谋杀焦银,只不过没有成功,除了动用菜刀,在此之前他还拿起烟灰缸砸了焦银的头,架不住焦银头铁,没有被当场砸死而已。可是,只要他不说,凃坦真的可以假装没看见,只要他愿意收手,凃坦可以假装不知道,他不会告诉焦银,告诉他洪卦曾经试图动手偷袭杀他。
但是现在洪卦当着凃坦的面说出了他要做的事,他腆着脸承认了。
“对,我要杀他。”洪卦说,“你别拦着我。”
“我怎么可能不拦着你?”直到此刻凃坦仍然压低声音。
他不想把事情闹大。
凃坦对洪卦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知道你是受了刺激,我知道他确实说了一些让你伤心的话,但是我们三个人曾经是好兄弟呀!你真的要杀他?就为了一言不合?”
“凃坦。”洪卦一本正经地喊了他的名字。
凃坦还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即将忏悔。
然而他听到的不是他想听的话。
洪卦说:“我当然不是为了一言不合,也不是一时起意。我是真的已经想清楚了,焦银这个人,非死不可。你看看,他对我们有信任吗?我看见过那个小鬼,你也看见过,但他没看见就马上怀疑我们是胡说,你说你把他当成兄弟,那他有没有把我们当成兄弟?你单方面对他好,他会不会给你记在心上?”
“……”凃坦突然沉默了。
见状,洪卦继续说道:“他心眼多,从以前就是这样,有什么好处他都会斤斤计较,然后包揽最多的东西。你说你让他,我也得让他,让着让着,他什么时候真的把多拿的好处分出来给我们吃过一点?他拿的是他该得的吗?他凭什么理直气壮觉得自己能拿那么多?你才是我们的老大,他算什么东西?”
这句话的意思,就跟挑拨差不多,可着实是挑在了凃坦的心坎上。
他看向洪卦,虽然内心很想要说服他,但嘴里真的讲不出什么有用的话。
所以只好继续听洪卦“讲道理”。
“说真的,他根本就靠不住,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离开这里,他被人抓到,你说他会不会第一时间把我们卖了?”
这时凃坦终于可以插嘴了,他说:“我说了,离开以后我们三个人就此分别,不用再留任何联系方式,以后不要再见面,你不用担心他会出卖你,他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你在哪里。”
“但是你看看他拿了多少东西?我们都是亡命徒,都是靠吃老本活下半辈子,你知道我们不可能融入正常人的生活。”洪卦说,“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们三个人配合,就算以后想重操旧业,你觉得找新人能信任吗?如果真的要干老本行,还不是得想办法再重聚?那我们还是很危险的,因为不知道他有没有背叛我们。”
他压低声音说道:“在黑市,我们的人头多值钱啊……”
凃坦不由得一抖。
他想了想,忍不住说:“可是焦银也被挂了,不是吗?”
“他找别人卖我们呢?”洪卦说,“你知道的,他心眼多。”
凃坦想了很久,还是摇头,他说:“不管怎么样,他也不是非死不可……”
“我们又不是什么好人!”洪卦忍不住低吼了一声,“他死,值得!这就够了!你想清楚,现在焦银就在卧室里睡觉,他刚刚被我开了瓢,现在肯定在床上躺着爬不起来。多难得才有这种好机会啊?现在他受了重伤,这不就是上天要我们现在动手吗?要不这样,你给我帮忙?只要杀了他……他那份,我们两个可以对半分……不,我只要三成。”
凃坦不由得发出冷笑。
讲了半天,兜兜转转还是要抢焦银那份的钱?
洪卦在焦银的冷眼中臊了脸,低声说道:“他本来就不应该拿那么多!这么多年,他除了跟我们一块儿杀人,做了什么有用的事情?他还总是在我们面前摆出智囊的样子,结果呢?他根本就只会出馊主意!要不是他非得住在这里让我们躲起来,要是我们冒一次险直接买票离开,最起码有七成机会能安全出岛,难道那帮凯子还敢在飞机上把我们逮回去?要是我们早点走,根本就不会遇到鬼!他早就该死!”
如果说刚刚洪卦提到钱,让凃坦发出冷笑,那么现在洪卦重新提到鬼,就又搔到了凃坦的痒处。其他的暂且不提,焦银建议他们留下,结果被鬼堵在家里,连外卖都不敢接,这件事还是让凃坦有些怨怼的。但是怨怼归怨怼……
凃坦陷入天人交战中。
但无论如何,他已经有所动摇。
洪卦兴奋地看着他,手慢慢往下面伸,打算悄悄从凃坦的鞋底拿走菜刀。
就在这时,一阵巨响,天亮了。
卧室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焦银猛地按下开关,让室内大放光明。
他阴沉着脸站在门口,与凃坦和洪卦近在咫尺。
“给我!”
洪卦一回过神就知道不好,焦银不知道在门后面站了多久听了多久。于是他马上蹲下来从发愣的凃坦鞋底抢走菜刀,举起来就打算跟焦银硬杠,谁知道焦银突然从背后抽出一根铁棒,举高再挥下,猛地砸中了洪卦的头!洪卦当场就晕倒在地上。然而焦银并没有停手,他握紧铁棒,一下一下反复地殴打着洪卦的脑袋,边砸边骂:“怪我?怪我?是你把鬼带来的!”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洪卦的脑袋被砸破了,飞溅的血洒在了焦银的脸上,让他显得格外恐怖。
而凃坦也终于回过神。
他低头看着这残忍的一幕,注视了几秒钟,突然后退。焦银瞥了一眼,没有去追。因为凃坦并不是往外跑,而是跑到客厅把音响打开。音响是唱家庭卡拉ok用的,他们搬进来的时候就买了,因为以前他们三个都喜欢玩这个。凃坦不再想以前,随便点开一首歌然后将音量调到最大。
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响起,盖住了所有声音。
他握着水果刀跑回来,狠狠捅进洪卦的身体里,他反复捅了几刀,将洪卦刺了个对穿。
这时洪卦的头也已经被焦银用铁棒砸瘪,趴在地上,薄薄的。
看到地上的血,焦银笑了一下,然后看向凃坦。
凃坦毫无畏惧地抬起头:“是他先不顾兄弟情,他先杀你的。”
“对,他不是个东西。”焦银挥起铁棒打断了洪卦的脖子,“你才应该去死。”
凃坦在音乐的掩盖下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