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太太道:“既然这样,明日咱们一家都去望江楼看热闹,可不许有人不去。”
孙姨娘听了这头,悄悄低了头。
她早上才与钱氏提过,她娘家哥哥叫人传话,让她明日回家里过端午,钱氏当时同意了。现在老太太却这么说,她心里认定是钱氏搬弄了是非,越发嫉愤不甘。
刚才钱氏和薛老太太给青柳的物品,也让她眼红不平了。当初她怀孕,都没有这样的排场,眼下不过是一个外孙媳妇儿,就越过了她,她还是府里两位小姐的亲娘呢,老太太的心,早就偏得没边了。而那钱氏,更是一贯伪善得令人恶心,真想亲手扒下她那张脸皮,让老爷老太太看个清楚!
今晚没坐多久,因钱氏要去张罗明天阖家出动的事宜,青柳又有了身子,老太太便让众人都早些回去休息。
前脚才回到锦绣苑,后脚钱氏和薛老太太赠给青柳的东西就送来了。
薛氏直接让下人送到东厢房中。
青柳看过一遍,将那对石榴籽手镯带起来试了试。
虽也是金镶红宝石,可钱氏的眼光显然比林湛好了不知多少,那镯子戴着不见俗气,只觉得富贵喜庆。
林湛凑头来看看,点头评价道:“不错,就是上面的红石头小了些,镯子也细了点,再加个一指宽就更好看了。”
青柳听了,默不作声地褪下来,连带别的几样,全都小心地收起来。
林湛道:“还有一整副金的呢,媳妇儿你怎么不戴起来看看,虽然那些钗子看着有点轻,没我送你的好看,不过外祖母一片心意,总要戴着试试。”
青柳勉强笑了笑,道:“明天再试吧,我有点累了。”
林湛唔了一声,走过来一手揽腰一手扶腿弯,轻轻松松将她抱起。
青柳忙搂住他的脖子,道:“你做什么呢?”
林湛往床边走,理所当然道:“你不是累了么?我抱你去睡觉,娘说你现在肚子里有孩子,千万不能累到。”
青柳失笑:“这几步路就累到了?”
林湛道:“不然我没事做,媳妇儿你就让我抱吧。”
青柳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湛将她放在床下,她脱了外衣,躺进被子里。
林湛就半蹲在床边看她。
青柳奇道:“你怎么还不睡?”
林湛叹了口气,“媳妇儿,我睡不着,你说孩子怎么来得这么早?明天再来也行啊。”
好歹让他先把昨晚媳妇儿答应了的事干了。
青柳心中奇怪今天和明天有什么区别,突然想起两人昨晚的话,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她拉起被子遮了半张脸,只剩眼睛和额头露在外面,“那、那我也没办法,娘说了,最近都不可以……你要是忍不住,就去隔壁睡吧?”
林湛摇头,“不行,我要抱着你睡。”
“那要怎么办?在这里你又说睡不着。”
林湛皱眉苦想,如何才能把浑身的精力发泄出去,忽然脑中一动,道:“媳妇儿,我翻跟斗给你看吧。”
“啊?”
林湛说干就干,站起来在屋内转了两圈,把桌椅推到墙边,边推边道:“媳妇儿,我跟你说,我翻跟斗最厉害了,整座凌霄峰没人比得过我。”
在师门的时候,若是比武,他和黑脸各有输赢,可若比翻跟斗,那黑脸从来没有赢过他的时候。
当然,黑脸也有拿手的绝活,那小子撒尿撒得特别远,被他们称作尿王!
不过长大后他就翻脸不认人了,听谁提一次尿王就打谁一次,而且打得特别凶残,明明小时候比赛的时候那么起劲,唉……男人心海底针。
青柳都没反应过来,林湛就在屋内小小的空地中翻起来了。
正着的、倒着的、实心的、空心的、双手的、单手的、不用手的……
青柳从一开始目瞪口呆,到后来昏昏欲睡,没多久真的睡了过去,也不知林湛折腾到多晚。
☆、英雄救美
次日吃过早饭, 钱氏就让人先去望江楼布置,等临近中午,一大家子人就乘着马车、骑着马出府。
今日正是端阳节, 街上热闹非凡,薛府的马车为了避开人群, 饶了一大段路,才抵达安阳江边的望江楼。
江边人更多,男女老少成群结队挤在石栏边,翘首等着龙舟大赛。
青柳扶着林湛的手下了马车,被那乌泱泱的脑袋吓了一跳。
好在此处距江边近百米, 人群并未涌过来,还算空旷。
她又抬头看望江楼,这是一座四层的高楼,比平阳县城里最高的酒楼还高了一层。门顶上挂了一幅牌匾,上头龙飞凤舞地写了望江楼几个大字。
匾下楼门大开, 不时有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或独自一个、或三两成群进出其中。
他们一众人到来,惹来了不少关注,江边路人侧头观望,不时交头接耳, 也有书生倚在二楼三楼护栏上,低头好奇地打量。
好在出门前,薛老太太就让女眷们戴上薄纱,此时被人看着, 好歹少了几分尴尬无措。
楼内一个文气的中年人迎了出来,薛老爷带着薛瑜上前打招呼,三人寒暄几句,中年人喊了个童子过来给薛家众人引路。
青柳和林湛走在后面,借着面纱的遮掩小心打量周围。
望江楼内热闹得很,有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的,有观赏他人书写绘画的,还有与人谈论时事朝政的。
有些书生一反平日的斯文秀气,与人争执起来,唾沫横飞脸红脖子粗,一点也不比撒泼打滚、撸袖子打架的俗人矜持。
青柳看得惊奇,她还以为读书人都是如锦娘那样的呢,没想到他们也有这一面。
林湛见媳妇儿看个不停,心里不爽,搂着她的腰往自己身边一带,加快了步伐。
青柳被他一搂,果然不敢再看,低着头只想快点上楼去,省得被人瞧见。
不少书生此时正关注他们一行人,有人看见林湛的动作,当即不屑地哼了一声,“当众搂搂抱抱,败坏家风,有辱斯文!”
他站得远,声音也不大,别人没听见,不过林湛耳尖,听到了。
他扭头盯了那书生一眼。
那书生被他看得浑身一僵,那一下子仿佛寒毛都竖了起来,他下意识往旁边人身后躲去。
等边上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才反应过来,顿时恼羞成怒,脸上涨得通红,虚张声势地又去瞪林湛,却发现薛家众人早已上了楼,连个影子都没落下。
望江楼的格局如宝塔一般,一层比一层小一圈,最底下那层有寻常一个院子大,而最顶上那层,就只放得下几张四方桌。
好在薛家人也不多,这层足够宽敞了。
一共三张桌子,呈品字排开,薛老太太和薛老爷、钱氏、林老爷、薛氏坐正中一张;两位姨娘和三位小姐坐一张;薛瑜则和林湛林鸿两对夫妻坐在一处。
这里地势高,坐着也能看清底下地面上的情况,现在时刻未到,几只细长的龙舟停在水边。岸上,一队队穿着不同颜色长裤、赤着胳膊的健壮男子正在聚合。
青柳看了两眼,林湛伸手在她眼前就是一档,她转过来疑惑地望着他。
林湛不高兴道:“他们都没穿衣服,媳妇儿你别看。”
青柳哭笑不得,隔了近百米远,能看清什么?这人也太小心眼了些。
林鸿掩嘴窃笑,瞧他大哥这样,真没出息,他就无所谓,才不会被吃得死死的。
他心头得意,忍不住扭头看了锦娘一眼,却发现她似乎也盯着江边那些汉子们瞧,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忙绞尽脑汁想了个由头,引着媳妇儿和他说话,才把她的视线勾回来。
暗里偷偷抹了把汗,好险,媳妇儿差点被野汉子勾去了。
薛瑜看着两位堂兄,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见林湛不让她看,青柳没办法,只好把视线转到面前的桌子上。
之前钱氏让下人来布置过,眼下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茶点。
既然是端阳节,自然少不了各类粽子。
盘子上堆了一座粽子塔,不同口味的粽子用不同的彩绳绑着。
甜的有玫瑰蜜豆、蜜汁八宝、羊乳白粽,咸的有火腿蛋黄、瑶柱鲜肉、板栗嫩鸡……
青柳还是来了这里,才知道原来粽子也有这么多花样。
她拿了一个瑶柱鲜肉馅的粽子,这种馅料的她昨晚第一次吃,只一口就鲜得差点连舌头都吞了进去,恨不得一口气吃下三四个。
不过因肚子里有孩子,她可不敢任性,眼下只拿了一个最小的,小口小口吃着。
林湛见她脸颊一鼓一鼓吃得香,也觉得馋了,低头道:“给我咬一口。”
青柳指了指桌上的盘子,“自己拿一个,蓝色绳子的就是了。”
“那些不好吃,我要吃你手上的。”
青柳顿时不舍,因糯米不好克化,她给自己定了规矩,一天只准吃一个,眼下这个又小,吃得再慢也只剩半个了,她还没吃够呢。
林湛见她不说话,默认同意了,低下头来张嘴就是一口。
等他离开,青柳手上只剩两片绿绿的粽叶,一粒米都没剩下。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林湛,只见他囫囵吞枣般嚼了两口,咕噜一声就吞下了。
她愣愣地顺着他的嘴巴、脖子、胸膛,一路看到他的肚子。
她的粽子就在那里……
青柳欲哭无泪。
林湛见媳妇儿盯着他,咂咂嘴,点头评价:“还不错,就是有点小。”
青柳默默转开头,不想理他。
随着一阵炮竹声响,江边陡然更加喧闹起来,比赛马上就开始了。
江面上龙舟已经就位,等锣声一响,几艘船便飞快地冲了出去。
每艘船上除了划船的一二十名汉子,船头还摆了一架硕大的皮鼓,一名壮汉正在那擂鼓,浑厚的鼓声与船浆的步调一致,一下一下仿佛击打在人心头上,惹得围观的人群也激动起来,叫喊声、喝彩声不绝于耳。
薛家众人也被抓住了心神,一个个不自觉站起来围在栏杆边眺望。
楼下的书生们也不高谈阔论了,一个个挤在围栏边,激动得直捏拳头。
龙舟从望江楼正前边水面上划过,向远处驶去,不少人探出身子去看。
正热闹着,突然听到楼下一声尖锐的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