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红血丝的双眼,苍皇地盯着床尾的方向,胸膛因为方才令人恐惧的梦境,急促而剧烈地起伏着,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怔怔地盯了好一会儿,青年才回忆起此刻自已身在何处,渐渐放松僵硬的身体,机械地转头望向房内的景物。
屋内的摆设非常简单,除了他身下的这张床,还有一张吃饭用的小木桌,此刻正被他带来的酒瓶霸占着。
桌边整齐摆放了几把同样款式的木凳,不远处的墙角,一个旧到已经掉漆的红木衣柜静静地立在那里,显得有些孤寂。
在这个奢华不比皇宫逊色多少的逍遥王府内,南苑简直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凤离却毫不嫌弃,不但每日都会过来,宫中与阁中无事的时候,在这里一待便是一整天。
有时候只是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干,细细回想着与男人发生的美好过往,还有那些……并不美好的过往。
凤离心知失忆时的自己有多混蛋,每每想起他对男人的所作所为,心脏的地方便揪疼得厉害。
恨不得一刀砍死自己。
这里是男人在王府内居住最久的地方。
唯有在这里,才可以勉强寻觅到男人离开前残存下的,那点可怜的气息。
他不只一次在脑海中描绘,男人在这里生活的模样。
男人安静地坐在那张小木桌上吃饭的样子,男人打开衣柜寻衣物的样子,男人躺在这张床上睡觉的样子。
听月牙说,他的胃口极差,即便腹中揣着一个孩子,一顿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难怪会那般瘦……
他分明记得失智时的男人胃口极好,用过膳后,还吵着要他买零嘴吃。
若是他没有喝下那杯掺和了忘情散的合卺酒,男人是不是会被他养得圆乎乎的,此刻正躺在他怀里对他笑?
这种设想令凤离心脏又是一悸,修长的手指缓缓按上太阳穴的位置,那里正隐隐作痛,有些难受地低吟出声。
“呃……”
昨夜似乎又喝多了。
凤离并不嗜酒,但从男人离开后的第一日开始,没有酒,晚上便无法入眠。
今日已经是风离开的第十日了。
他发动了阁中遍布于凤国的所有势力,可男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令凤离逐渐消沉的同时,又带着那点悲哀的幻想,行尸走肉般生活下去,勉强撑着不至于崩溃。
凤离一遍一遍这样告诉自己。
没有找到尸体,所以男人一定还活着。
他只是生自己的气了,所以才会躲起来。
等他气消了,一定会回来找他……
曾经的凤离总是认为自己强悍如斯,只要他愿意,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可是此刻,无力的感觉充斥满他的身体,狠狠嘲笑着他的无能。
他弄丢了自己的爱人……
却怎么都找不到他……
凤离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好像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如此煎熬。
更何况那个人此时生死未卜。
凤离不止一次在心中默默祈求,早些让他找到他。
哪怕只是让他知道男人还活着,也好。
爱会令人变得卑微,就连凤离也逃不过这个俗套的定律。
他想见他,可唯有在梦里,他才能见到他。
所以他不仅仅在孤寂的黑夜里喝酒,白日也疯狂地喝酒。
喝醉了,便可以入睡,睡着了,便能见到想念的人。
他方才又如愿以偿地见到男人了。
即便每次皆是美梦开头,噩梦结尾,最后生生惊醒,凤离仍然乐此不彼。
只要能见到他,哪怕是噩梦也好。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男人失智的时候,那时他还没有失忆。
男人虽然变得有些幼稚,怯弱,但十分依赖他,清澈的琥珀色眼眸看向他的时候,总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欢。
一串冰糖葫芦,足以令他笑得露出实实的小虎牙,成熟英俊的脸上活活添上几分天真,可爱得紧。
为了不伤害男人腹中的宝宝,他必须用十足的自制力约束自己,才不至于将他扒光吃抹干净。
痛苦而甜蜜。
画面一转,男人恢复了正常时期的模样,变得十分顺从,隐忍而坚强。
男人身边忽然出现一个恶魔般凶狠的人,残忍辱骂他,一把将他抱起扔到了床上,然后压在他身上毫不怜惜地做.爱。
他疯了一般扑过去,想要阻止伤害男人的恶魔,却扑了空,他竟然触不到他们。
恶魔披散而下的黑发,令他无法看清他的脸,只看到男人拧眉乖顺地匍匐在那个人身下,即使痛得咬破了嘴唇,都一声不吭。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令他撕心裂肺的一幕,喉咙嘶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接着,
恶魔抬了起头。
恶魔竟然生了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笑得邪恶而嘲讽。
凤离顿时明白了,他就是那头恶魔。
他听到恶魔对他说。
凤离,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不是……很讨厌这个木纳的男人么?
既然如此,我帮你杀了他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坚持一会就好
恶魔的手缓缓探上男人脆弱的脖子,用力收紧。
他愤怒地朝他大吼,不许他伤害男人,这不是他想要的!
可他仍然发不出声音。
他绝望地瞪大了双眼,看着男人无力挣脱,因缺氧而逐渐失去力气,最后无神地瘫软在床上。
他梦到男人死了,连带着他们的宝宝。
凤离发现他的梦境越来沉重,他好像……逐渐开始无力承受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真的以为,男人已经死了……
凤离烦乱地晃了晃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来人。”
话落不过片刻,一个身材高大的暗卫推门进来,倏地在床前跪下。
“王爷有何吩咐。”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酒醒后头疼得厉害,凤离有些分不清时间。
“回王爷,此刻已经是申时了。”
“.…………”
凤离拧了拧眉,他竟然从昨夜一觉睡到了下午。
“宫里可有来消息? ”
十日前白泽使臣为何到了城门外,又忽然返回白泽?
自从那日发现风不见了以后,凤离便没有再进过皇宫,这件事还是凤千派人传信过来,他才知晓的。
“回王爷,宫里不曾派人来传信。”
“知道了,你出去吧。”
凤离倦怠地摆了摆手,向来清晰的嗓音,在此刻显得颓唐而沙哑。
“是。”
然而,就在暗卫即将出去的时候,凤离忽然间想到什么似的,眼神一亮,又将他叫住了。
“等等,你去备辆马车,快点。”
马车缓缓行驶,凤离轻轻撩开小窗的帘子,眸光深沉地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象,心中帐然。
“王爷,请问你要去哪里?”
车夫小心翼翼地问道。
自从王妃走后,王爷周身的气场便降到了冰点,虽然没有随意对下人发脾气,但一个阴冷的眼神,便足以令他们吓得浑身发冷了。
“去归云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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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皇宫,东宫。
华丽的大床上,男人身上穿的白色单衣已然被汗水渗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腹部处高高隆起,绸缎般的长发凌乱地铺在身侧,衬得英俊的脸庞苍白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