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胡名叫丁猛,为人颇有几分沉稳,头脑灵活,而且自小在容城长大,对容城各处都十分熟悉。他有妻儿,不过被安置到了临城去,原也不想离家太远,去找生计,是因为得罪了梅良信,在容城混不下去了,临城也没什么合适的活计。
以前八字胡走镖的时候结识了林放,也认识后来接替林放的林松屾,打过交道,知道他们在清源县开了家长风镖局。因为觉得林家父子为人豪爽大气,又想干老本行,自己干没本钱没门路,所以八字胡才带着四个也都很穷,需要找出路的兄弟,一起赶去清源县了。
结果到那儿才知道,先前长风镖局被一场大火给烧了,人都没事,但林家父子不想干了,就把镖局遣散,上京城去了。因为林家大公子生意做得很大,也不需要镖局赚的那些辛苦钱。有人说林松屾如今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当了将军,还娶了个大家小姐,不会再回来了。
八字胡他们五个本来是打算四处看看,结果碰上了秦非白和姚大江,又回容城来了。
秦非白和姚大江在客栈休息,八字胡带着四个兄弟,分头出去打探消息,过了午时才回来。
“白老大,梅良信重金招揽了不少江湖高手,帮他自己和容德明暗中做见不得人的事。容德明那个人,很阴险,心机深,容府守得很严,下人都不能轻易出门的。我打听过了,容德明对外的说法是,容夫人因为失去儿子,得了失心疯,如今正在治病。容夫人应该没死,但她身在何处,境况如何,暂时没法儿确定。”八字胡神色严肃地说。
“我打听到,那个当初出卖容夫人的丫鬟碧荷,已经怀上容德明的孩子,梅莲没有把那孩子给打掉。”小郑说。
“容城官府如何?”秦非白问。
八字胡眼睛闪了闪:“容城这个地界,离京城远,上面管不到,能管到的,上上下下早被太守打点得服服帖帖。容家在打点官府这方面,从来不怕花钱,各方关系都疏通好了。梅莲的妹妹,给容城太守当了第八房小妾。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所以容夫人当初被那对狗男女霸占家产,根本没地儿说理去,只能靠自己,但太难了!白老大,咱们行事可得小心!”
虽然八字胡知道秦非白的身份,但有句话叫做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秦非白这回过来也没带人,姚大江看着不像是会功夫的。容城太守背地里的脏事太多了,秦非白要是跑到太守府去,惊了那个狗官,他说不定能把秦非白给办了!再想办法遮掩!
姚大江叹了一口气:“大哥,我们先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安全离开容城,别的事,出去再办。”
八字胡点头:“是啊!救人之后,速速离开!我们势单力薄,不能硬拼!”他知道姚大江在暗示什么。只要秦非白能回京城,禀明皇上,甚至不需要提前查到什么证据,容城太守,绝对没活路!
秦非白微微皱眉:“好,那就先救人吧。辛苦你们五个,继续盯着容府,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机会混进去。”
当时救人心切,赶路前来,来了之后,才知道容城的形势很不乐观。
京城是天子脚下,虽然等级森严,但只要安分,至少可以得到安全,治安很好,某种程度上还有公平可言。而这种地方,才是真正可怕的。黑恶势力猖獗,官商勾结,恶人一手遮天,被欺负的人无处可伸冤,甚至很多怕是都没命在了。
秦非白武功高强,但江湖之中,高手可不少,他不会轻视。有钱能使鬼推磨,八字胡说的,梅良信重金招揽江湖高手,应该不假。因为如梅良信和容德明这种作恶多端,没有廉耻的小人,应该很怕死,身边肯定有人保护。
救人才是第一重要的,其他的,可以后面再处理。
八字胡五个简单吃了饭,又出去打探消息,监视容府。
秦非白和姚大江都是过路客商打扮,面容普通,很低调。两人身上都带着姚瑶专门给他们准备的一些药物,其中包括易容药。当初都觉得肯定用不上,如今倒真用上了。
两人到一家茶楼里坐了坐,容家发生那样的事,最热闹的茶楼里,竟然没有人敢提起容家,这不正常。但足以说明容德明在容城的势力。
到了入夜时分,八字胡回来了,没有什么新的收获。
夜色幽深,秦非白暗中到容府附近查探,靠近容府围墙,就听到里面有走动的脚步声,又回去了。
容府里面,容德明不在,他外出处理生意,预计后日能回来。
碧荷在给梅莲梳头,奶娘抱着个襁褓进来:“夫人,小姐也不知怎么了,今夜总是哭,不肯睡。”
梅莲看了一眼襁褓里面哇哇大哭的闺女,神色不耐地说:“吵死了!难道还要我哄她吗?要你们有何用!”
奶娘脖子一缩,小声说:“奴婢怕小姐这是病了……”
“病了你就去请大夫!蠢死了!快抱走!”梅莲斥责。
奶娘连忙抱着襁褓快步走了出去。
梅莲不喜欢她亲生的女儿,因为从得知怀孕的头一天开始,她就心心念念想要个儿子,只想要儿子。中间大夫把脉,说可能是闺女,梅莲当时气得要死,重金寻了偏方来,说是吃了可以让肚子里的孩子转性。
背着容德明,梅莲喝了不少苦药汁儿,为了生个儿子很拼了。结果身体喝出问题,孩子早产,生下来还是个体弱多病的闺女。梅莲自己大出血,差点没命。后来吃了不少珍贵的补药,养得身体是差不多了,结果到现在肚子也没有动静,她怀疑就是生闺女伤到了。
当初容德明一直以为梅莲会生儿子,得知是闺女,看都没看一眼,拔腿走了。
一直是奶娘带孩子,梅莲不喂奶,只管喝药调理自己的身子。当初给她偏方的一个远房表姑,被梅良信派人推到河里淹死了。
孩子已经被抱走了,梅莲总觉得耳边一直有哭声,越发烦躁起来,伸手一挥,碧荷手中的梳子掉落在地,她被推了一下,趔趄着差点跌倒,扶着桌子才站定,神色紧张地抱着肚子。
梅莲目光阴沉地看着碧荷的肚子:“三个月了,再过一个月,就能看出是不是儿子了。”
碧荷的身子颤了一下:“是。”
“我既想让你生儿子,又不想让你生儿子。”梅莲阴恻恻地说,“那个姓容的贱人,一胎得男,若你也生出个儿子,岂不是会让老爷觉得,是我生不了儿子,只能生闺女?”
碧荷脸色一白,跪了下来:“夫人,不会的,老爷素来最疼爱夫人的。”
梅莲冷笑:“可是啊,我又想让你生儿子,这样老爷就不会一直惦记着容华英给他生的那个小杂种了!你说是不是?”
碧荷战战兢兢地说:“夫人说得是。”
“起来呀,跪着做什么?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你帮了老爷的大忙,不然老爷要被那个姓容的女人给害了!你放宽心,好好生个儿子,给老爷延续香火,知道吗?”梅莲拉着碧荷的手,把她拉起来,轻轻拍着。
碧荷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不安。
“有个事儿,交给你办吧,咱们也是姐妹,你跟她们那些人不一样,别总是这么畏畏缩缩的,你如今也算半个主子了。”梅莲娇笑着说,“府里其他人,我信不过。明儿一早,你回娘家去一趟,看看你老娘。这里有五百两的银票,你带上,给他们。另外呢,让你大哥帮着,去街上或者破庙里,寻个乞丐过来。”
碧荷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今日在地牢中,梅莲对容华英说的话。她当时以为梅莲虚张声势,只是为了吓唬容华英,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要那样做!
看碧荷的脸色,梅莲冷笑:“怎么?不忍心?你可别忘了,现在谁才是你的主子。你出卖过她一回,是你害了她,最好呢,就是帮我把她打到尘埃里,让她再也不能翻身。不然,若是老爷回来,又念起她的好,把她接出来,我没活路,你更不会有!老爷最爱干净,若是回来知道她被一个脏兮兮的乞丐玷污了,以后,看见她就恶心,这样多好?”
“可……可老爷要是怪罪下来……”碧荷胆战心惊地说。
“咱们这不是为了帮老爷,问出那个小杂种和墨玉令牌的下落吗?这只是手段,我们只要做到了,老爷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我们?况且,你肚子里还有个宝儿呢!”梅莲笑着说,“容华英跟乞丐的事,咱们做得小心点儿,别让人知道。若是老爷不再理她就罢了,万一老爷真还想碰她那脏身子,咱们再说。别怕,让你哥带着乞丐,从小偏门悄悄进府,打点好,别让人看见。事后,我给他重重有赏!他不是很缺钱吗?小事。”
碧荷想起家中那个好赌如命的大哥,不觉眼圈儿一红。她老娘总说让她不能认命当个丫鬟,得想办法往上爬,她又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打算勾引容德明,本来就是想当个姨娘,可惜容德明看不上她。后来发现了容华英秘密做的事,就捅给了容德明,得偿所愿,上了容德明的床,如今给梅莲敬过茶,算是姨娘,但干的还是丫鬟的活儿。
自从怀上身孕,碧荷又喜又怕,每次梅莲看她的肚子,她都心惊胆战的。如今这种事,梅莲非要让她去做,碧荷总觉得梅莲要害她。但容德明不在,她在梅莲手下讨生活,不能不听。
“夫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可要护着奴婢啊!”碧荷哀求,不觉泪流满面。
梅莲笑着点头:“那是自然。”但她心中在想,若是事后被容德明发现,她就一推四五六,说是碧荷自己做的,她不知道。到时候,碧荷最多活到孩子生出来,就可以去死了,甚至都不用她动手!
碧荷一夜没睡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背了个小包袱,从后门出去,拐过两条街巷,进了一个小宅子。
碧荷一出门就被八字胡盯上了,因为他负责监视容府后门附近的区域。八字胡见过碧荷,知道她就是出卖容华英那个丫头,如今当了姨娘的。见她一大早回家,直觉有蹊跷,悄悄地跟上了。
碧荷一进家门,她老娘从厨房里探头出来,见她就眉开眼笑:“闺女回来了!赶紧的,进屋去,别冻着了!你肚子里可是带着个金娃娃呢!”
“大哥呢?”碧荷问了一句。
“昨天又去赌,输光了,在他屋里睡呢!先别叫他,让他多睡会儿,回来得晚,等我把饭做好再喊他!对了闺女,你这回捎了多少钱回来?你哥可是把你上回送回来的钱输光了,家里上上下下全都靠你了!不过我闺女出息,跟了个金山银山的大财主,这点小钱儿,对你也不算什么!”碧荷的娘笑得谄媚。
碧荷一听,就生了怒气:“不是说了不让他再去赌钱吗?我一个当姨娘的,能有多少钱?”
“他是你哥,咱家就靠他传宗接代,这不是不是以前穷怕了吗,他想赚大钱,也是为了这个家,轮不着你说他。再说了,你攀上高枝儿了,你哥如今应酬也不少,好些人巴结他,请他吃酒。男人嘛,出去交朋友,肯定要一起玩几把。你哥若是太小气,那不也是丢你的人?”碧荷的娘梗着脖子说。
碧荷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娘摸了一下她的肚子,眼巴巴地说:“保准是个儿子!那就是容府大少爷了!咱们家的荣华富贵,全靠你肚子里这个宝贝疙瘩了!”
碧荷冷着脸进了她哥朱富的房间,推了他一把。
“干什么?”朱富一身肥肉,哼哼唧唧地睁开眼,一脸不耐烦,见是碧荷,又立刻坐起来,露出跟他娘一样谄媚的笑,“我家金贵的妹子回来啦?让哥看看,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碧荷任由朱富抢走了她带回来的包袱。朱富扯开包袱,从里面摸出一张银票,看了一眼,眼睛一亮!
“大哥,有件事需要你做,事成之后,夫人还有赏钱。”碧荷冷着脸说。
“啥事儿?只要有钱,我都能干!”朱富把银票塞到了他怀里。
碧荷把事情说了,朱富也不问找乞丐要干什么,连连点头应下,饭也不吃,就往外跑。
碧荷也没多留,说完就回去了。说好的让朱富一个时辰之内把人带进府去,到时候她在西北小偏门接。
朱富走着走着,撞上一个人。
“朱公子啊!”八字胡进城前,把他标志性的胡子给剃了,脸上抹得很黑,跟原来判若两人,笑着点头哈腰,“真是失敬了。我是以前梅家镖局的老杨啊!”
朱富一听这声公子,有些飘飘然,虽然想不起老杨是谁,但还是斜着眼点点头。
八字胡很快跟朱富熟络起来,主动提出要请朱富去喝酒。朱富被八字胡恭维着,一时忘了碧荷交代的事,就跟着走了。
酒楼才刚开张,八字胡找了个雅间,几杯酒下肚,朱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八字胡给门口的小郑打了个眼色,小郑匆忙去找秦非白了。
等朱富想起正事,连忙要走,刚出门没多久,就见不远处的巷子里走出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脏兮兮的乞丐,跑过去抓住:“跟我走,给你钱。”拽着就往容府走了。
八字胡和小郑站在不远处看着。
小郑皱眉,压低声音说:“老大,那个白老大真的是咱们大盛国的秦大将军?他跟容夫人什么关系啊?竟然自己装乞丐去救人!”
八字胡低声呵斥:“小心说话!叫上兄弟几个,随时准备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