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一会儿,又往盆里扔了些纸钱,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阿娘,青宴也很好。我知道,你一直都知道青宴存在的,你是怕我不能接受他么?阿娘,我没有叫你失望,我把从小戴的护身符都给他了,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阿娘,我学会跳舞了,我也可以和你一样在梅花桩上跳舞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对了,还有功课,我也有认真学。除了女工,我都有好好的学。阿娘,我都学了那么多了,你那么心疼我,一定会怜惜我,不逼学女工的对不对?
还有那块玉佩,你不是说过想认秦岳为义子吗?我替你给他了,在他生辰的时候,你放心罢。阿娘,我也可以为你做事情了。
你看这柱琼花,跟你在的时候一个样,年年都开花呢。如今冷府只有这一株琼花了,阿娘你凑合看好不好?待今后我能做自己的事情了,我在为你种上满院的琼花。”
说到这儿,冷世欢好似又不知该说什么了,低着头不住往盆里扔着纸钱,却没有哭。
又是过了好一会儿,想的什么,又开始对着火盆絮絮叨叨起来:
“阿娘,我当着你的面儿扔了他给的发簪,我喜欢那发簪,可我还是扔了。
阿娘你不是说,因为是整个冷家最尊贵的小姐,没有任何人能与我相提并论么?那么,凭什么冷嫣堇能有和我一样的发簪,阿娘你说是不是?
阿娘,今后我再不要他的东西了,我不稀罕。我今后就用阿娘你给我的那些东西,阿娘你戴着很好看的那些首饰,我带着,会不会跟阿娘一样好看?
可是阿娘,整个冷家除了我,大抵都忘了你的样子了,她们连你爱吃的东西是什么都忘了,你说,除了我,是不是都忘记你了?
我画艺不精,画不出阿娘的美,可我不敢去叫秦岳帮我。阿娘,秦岳他讨厌我,他总是偏袒冷嫣堇,他和冷府其他人一般,心都长偏了。
阿娘,田氏那个女人巴不得我死,姨母一颗心都扑在青宴身上,他的心里也只有冷嫣堇和田氏了。秦邦针对我,秦岳也不喜欢我,清平和月白两位师兄也不理我,冷府里除了阿娘,再没人喜欢我了。
阿娘,你说,阿贞是不也不喜欢我了?她今儿骗我了,骗我说这是他特地打造的,我不喜欢欺骗,也不喜欢背叛。阿娘,你说我该怎么办?”
跪得双腿发麻,有些凌厉的风刮得冷世欢眼睛疼,又说了好些话,空荡荡院中也只有寒风刮过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只得冷世欢一人在自言自语,无人答她话。
“阿娘,我说了那么多的话,你为什么不回答?不是说,灵坛前的祷告,九泉之下的人是能听见的吗?
我说了那么多,阿娘你是不是没听见?你为什么不说话?阿娘你为什么不回答?阿娘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还是说,从你闭眼的那一刻,就已经不要我了?”
越说,鼻音越重,冷世欢的心也越冷:
“阿娘,先前听说,那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姨母还说,要我乖一点,要我乖乖的叫他父亲,如今的我不能使小性子,不能和他对着干,否则阿娘你的死是白费的。
可我还是叫不出口,我觉着我从没了阿娘那一日开始,便没了父亲。”
冷世欢终究是没能忍住,还是泪流满面的哭了起来,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说给冷夫人听后,方挣扎着起身,望着火盆道,将搁在一旁的画像缓缓扔进火盆:
“阿娘,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我如今的样子,我怕有朝一日我到了九泉之下找你你却认不得我了,所以我把我的画像给你烧来了。
阿娘,你一定要记得我的样子,我也记得你的样子,能记住我们的人本就太少,我们自己不要忘记,好不好?”
静静看着那画轴成灰,方拍拍裙上不小心沾上的灰尘。在之后,便出了院门,方见阿贞与秦岳站在门前僵持着什么。
见了冷世欢,秦岳也不曾有过多的表情,只淡淡道:“大小姐,大夫人让你去一趟。天色太晚,今日人多,我是受命来送大小姐过去的。”
大夫人,自然是指楚芊,虽说好奇楚芊为何找自己,却也见不得秦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是以,只看着秦岳轻笑一声,带了浓浓嘲讽道:“受谁的命?老爷的命还是冷家二小姐的命?”
秦岳不曾回答,只沉默不语站在原处,向来都是晓得秦岳就是这性子,冷世欢也不曾多耽搁,吩咐阿贞与半夏先回摘星楼,只道一声:“走罢。”
随后,便跟着秦岳去楚芊的住处。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二人都不曾说话,到了楚芊住处后,秦岳也不曾进去:
“小姐去罢,我在外面等。”
彼时楚芊正在给冷青宴念诗,书香门第最是看中学识的。见了冷世欢,便让人将冷青宴带下去,随意指了处让冷世欢座下后方道:
“哭过了?你如今大了,我也不好说你什么,你对我的那点子情分不过看在我与你母亲是双生姐妹的份上,我也晓得。
今日叫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楚家帮不了你了,凡事得靠你自己。也莫和他对着干,我不是你亲生母亲,你的婚事还在他手里,莫要图一时快意害了自己一辈子。”
冷世欢捧着茶,一直静静听到这儿方才开口:“你从不肯告诉我楚家到底怎么了,舅舅到底怎么了,今日为何又对我说这些。”
面对冷世欢这油盐不进的性子,楚芊是很苦恼的。自己姐姐水一般的人儿,怎的就生了这么一块硬石头:
“楚家没事,冷家是九大世家之一,楚家又如何奈何得了冷家?今日有好几家夫人与我透露结亲之意,我是推拒了,却不知你父亲那儿可点头。
这些日子,别惹你父亲罢。否则,最后苦的也不过是你自己。”
看着楚芊仍旧一口咬定楚家无事,冷世欢着实不大想听下去,只叫一声:“姨母。”
楚芊过门后,冷世欢只叫她夫人,这一声姨母,倒叫的楚芊受宠若惊起来。尚在震惊中,又听得冷世欢道:
“我已经招惹他了,我也不会听他摆布当他手中联姻的棋子。姨母,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看着青宴,不要成为下一个我娘,也不要成为下一个我。”
说罢,也不顾楚芊话究竟有没有说完,便道:“姨母,我今日什么都不想听,你说的明白的,可我不想做。我不让姨母为难,姨母也不要逼我。天色太晚了,姨母早些歇息,我便退下了。”
对于这般一意孤行的冷世欢,楚芊是没办法的。冷燕启说过,不允许她靠冷世欢太近,否则便没收她看着冷世欢长大的权利,却不想,如今冷燕启与她,竟是都与冷世欢不亲近。
再说这边秦岳,送冷世欢回摘星楼的路上也是一言不发。待走到摘星楼前之时,伸手在冷世欢头上拨了两下下,冷世欢正要问他做什么,便见他将手掌摊开:
“大小姐,有树叶。”
不知为何,对着秦岳冷世欢总是控制不住坏脾气,当即便嘟囔一句:“要你管!”
随后,便往摘星楼里走去。待她进了摘星楼,秦岳转过身,便见冷燕启与冷扶宴站在他身后的树下暗处,皆是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秦岳只觉是什么落地的声音,接着整颗心便支离破碎。冷燕启与冷扶宴究竟说了什么他不知道,此刻他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