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苍被带回暗房当中,此后数天,史进都来逼问虹珠去向,直将傻苍折磨得死去活来,却始终没能让他开口。
这一天,袁腾龙空着双手回来,说狮山二杰已然躲了起来,怎么找也找不到。李保才不禁勃然大怒,骂道:“连这么一点小事也办不好,我还要你做什么!不管上天还是下海,我限你十天之内把王大运抓了来。”袁腾龙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应道:“是。”
李保才又道:“你把使毒蝎掌的那个卖馄饨老头也抓了来,你师弟能不能救回来,全靠他了。”袁腾龙道:“师父。”
“怎么?”
“那老头好像死掉了?我抱着师弟急奔时,看他躺地下,胸口还插着一把刀。”
“你确定是他?”
“我当时跑得很快,看不清楚,但那人是个老头确定无疑。”
李保才不禁又怒气上冲,骂道:“你们两师兄弟,平时如何如何了得,可面对一个双腿残废的家伙,一个武功内力平平的毛头小子,还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岳家姐妹,竟然被人打得如丧家之犬逃得比风还快,丢不丢人哪!”
袁腾龙从来没见过师父发这么大的脾气,手心里满是汗水,低头道:“弟子该死,请师父责罚。”
“责罚是少不了,但目前最要紧的事先把虹珠找出来,以及把你师弟的性命救活,那卖馄饨老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两件事,如果办不好,这黑云堡的大门,你以后就别再踏进一步!”
袁腾龙颤声道:“遵命!”转身出门,传下命令,顿时堡内一千弟子及帮众全体出动追查捕缉。随后又在江湖上发布有偿追缉令,追拿王大运以及不知姓名的卖馄饨老头。
史进道:“老爷息怒,和傻苍打交道这么多天,我凭感觉感知他肯定知道虹珠去向,只是这家伙口紧的很,说什么也不开口,他既然硬的不吃,瞧瞧他吃不吃软的?”李保才嗯了一声道:“再这样打下去,我瞧他肯定捱不了多少天,与其硬来,不如就按你说的来,你现下带他来厅上,好吃好喝招待一番。”史进应道:“是。”
傻苍和邓涛两个人满身血污,被人掺扶着走到厅上,李保才迎上前,请二人坐下,说道:“两位少杰,李某人先前多有得罪,现特设酒席一围向两位赔罪,还请两位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傻苍与邓涛对望一眼,有气无力地道:“不管怎样,我还是那句话,珠子给店小二夺走了。”李保才笑道:“傻苍兄弟,涛哥,今日咱们不提虹珠,只是吃饭喝酒玩乐,哈哈。”拍了拍手掌,立即便有美酒佳肴送上桌来,跟着四位明艳动人秋波流动的二八美女分坐在二人身边劝酒夹菜。二人被折磨多天,又饥又渴,见得美酒美食,那管他安的什么心思,有毒无毒,先吃饱再说,便是死也是个饱死鬼。
酒足饭饱后,四位美女服待傻苍邓涛沐浴更衣,两人被打得有只余半条命,混身无劲,也顾不得害羞,任由她们摆布。洗梳完毕,四名女子分别带他们回房待寝,傻苍与邓涛几天几夜没睡过像样的觉,倒在床上埋头便睡,也不管是否冷落了身旁的佳人。
第二天,李保才一早便过来找他们,笑道:“傻苍,涛哥,怎么样,昨晚美女伺候得舒服罢?”傻苍道:“很好,很好,多谢李堡主招待。”
李保才道:“这算什么,只要兄弟喜欢,比她们还要漂亮还要温柔的姑娘要多少有多少,包令你们天天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乐不思蜀。”邓涛道:“李堡主如此殷勤,无非是想套我们珠子的去向,实是不必花这心思,我们知道的已然全说了出来。”李保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布满忧郁神色,说道:“你俩跟我来。”
二人跟着他在堡内转来弯去,来到一间精致小舍前,推门进去,里面是一小厅,摆着一盏琉璃灯盏,厅虽不大,布置却倒也精雅,只是也如聚义堂一般,全屋皆黑,无一丝亮色。西壁上四幅屏条,绘的是梅兰竹菊四种花卉,东壁上也有四幅,画的是西施、王昭君、貂蝉、周玉环美人图,傻苍心想:“此处定是女子起居之所。”穿过小厅,进入一间暗房,房中挂了一幅海上生明月的图画,明月升起,黑云驱散,渔舟唱晚,这一幅画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是用彩笔绘成的,本该是暗色调的夜月图,却用了鲜艳的色彩填充涂绘,更奇怪的是,散射着清光银辉的明月,却是涂得漆黑,如是发生了月食一般。画的右侧,题着唐诗“望月怀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两人一入房,眼光便落在了这幅画上。李保才道:“两位少杰,你们觉得这画画得怎么样?”
邓涛道:“看到这画,我仿佛置身于海边,清爽海风拂过,银光洒地,如处圣地,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李保才道:“不错,画工虽不怎么样,然而画意神韵却是扑面而来,傻苍兄弟,你觉得呢?”
傻苍道:“此画作出自于女子之手。”
李保才赞道:“不错。”眼望着他,等着他再说下去。
过了良久,一直盯着画幅的傻苍终于嘣出四个字:“此女有病!”后来又加了一句:“不轻!”
邓涛和李保才都是一怔。邓涛望向李保才,只见他脸色由怔变怒,由怒变呆,由呆变哀,由哀变痛,由痛转向平静。
屋子里静悄悄,全无声息。邓涛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良久,良久,傻苍又道:“明月为什么是黑色的?涛哥,你知道吗?”
邓涛摇摇头道:“此画作者心理有问题。”
“不,是身心。”
傻苍又问:“李堡主怎会带我们来看这幅画?”
邓涛回道:“因为这画与他所求有莫大关系,他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傻苍转向李保才,问道:“是这样吗?”
李保才脸上不知是什么神情,横肉一颤一颤,似是激动,又以是悲伤。过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推开暗房东侧一扇门,走了进去。傻苍和邓涛跟着进屋,只闻得檀香淡淡,屋内摆设简单,只一桌一椅一床
椅上坐着一女子,正凝神看书。听得脚步声响,转过头来叫道:“爹爹。”那女子转头的一刹那,傻苍和邓涛的双眼登时直了,再也移不开。
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娇柔婉转之际,美艳不可方物,双眸清澈,明亮而有神,腰身似柳娉婷多姿,房间虽然简陋灰暗,但有此女得在其中,却是令得二人如身处色彩缤纷的天上人间。
女子回头看见邓涛和傻苍,不禁怔了一怔,又叫道:“爹爹!”李保才说道:“柔儿,又在看书呀?”女子看了一眼两名年轻男子,立即低下头,说道:“爹爹,你……你越来越……我都说过不见外人,你还带人进了来,快叫他们出去。”李保才微微笑道:“这次爹爹没那般意思,柔儿先不紧张,坐下来先听爹爹说。”
转头对邓涛和傻苍道:“二位少杰,这位是我的女儿晴柔。”傻苍还未从失态中回过神来,只说道:“嗯嗯,嗯嗯。”邓涛则双眼仍留在少女身上,对李保才的说话只字未闻。
少女微微抬头,见得二人如此无礼,不禁心下恼怒,哼了一声,坐回台前,背向三人。李保才叹了一口气说道:“傻苍,杜公子,我带来你们来这儿,两位俊杰如此聪明,想必已知道我的用意了吧。”
傻苍道:“外面那《海上生明月》图是令爱画的?”李保才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没错,我女儿身子一出生便带有顽疾,多年来求医问药无丝毫好转,而且……”李晴柔突地叫道:“爹爹,别说了,女儿早已认命,早想追随哥哥姐姐而去。”
李保才声音突转严厉,说道:“你走了是解脱,但你有没有想过爹娘,你忍心留下二老就这样走吗?”
“这是我们李家的命,爹爹,你到现在还没看透吗?”李晴柔转过身来。
“不,不,爹爹已然找到逆天改命的法子,一定可以治愈你的顽疾。”
“爹爹,求你别再乱杀无辜了,那些所谓大仙、再世华佗、扁鹊转世等等黄绿医生你已经杀了多少个?我不愿意因为自己,使爹爹手下再多添一条冤魂。”
李保才道:“晴儿,你听我说,这次不是什么医生大夫,眼前两位俊杰,他们就有办法救你,快向二位恩人谢恩。”
李晴柔双眸转向二人,脸上现出疑惑之色。傻苍已然明白一切李保才所做这一切的目的,说道:“李堡主……”
李保才道:“傻苍,邓公子,我如此渴求那枚虹珠,不是贪其珍贵罕见,如我这样的人,什么稀世珍宝未见过?七彩虹珠若不是有特别之处,我要它何用?只因我李家儿女自生来就患有不能见日光的罕见顽疾,一见日光便晕,几天几夜难醒。”
“所以你盖了这么一个黑压压的大城堡?”傻苍问。
李保才点了点头:“如果单是不能见日光,那我对虹珠的渴求不会如此强烈,最要紧的是,他们都活不过二十岁!”
傻苍与邓涛齐齐“啊”了一声,语气中都有惋惜不舍之意。
“三年前,我听说七彩虹珠能治百病,小女的顽疾也不在话下,便发散全部弟子下属去打探,终于年前打探到珠子竟落在香山岳加勤手里!当时心想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但想岳加勤并不是江湖人士,又小女刚过十八岁生日,我这个作父亲的非得在家陪她不可,便派了我最得力的大弟子二弟子去办此事,本是十拿九稳之事,却仍是棋差一差,可那想半路竟杀出这么多个程咬金来!失策啊!”李保才脸上堆满无尽懊恼。
二人听完,都没有作声。
谢霆为救醒恋人张芝芝,锲而不舍追寻十年,李保才为救女儿之命,发散弟子拼命找寻,这颗能解天下百毒,能治天下百病的七彩虹珠,却在自己毫不为意之下吞了下腹,命运真是弄人,如果事先知道这颗珠子于人有如此大的作用,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服食,就被谢霆强行服下,也要开膛破肚取出来。
傻苍与邓涛对望一眼,仍是静静站着。
李保才向女儿道:“柔儿,快向两位大哥求恳,请他们指点虹珠去向。”李晴柔两只如明珠般的眸子有了冀望之色,眼光落在二人脸上,轻柔如水,二人只感沐浴在春风之中,遍体清爽。
李晴柔轻声说道:“两位大哥哥,小妹适才无礼,请不要见怪。”傻苍和邓涛连声道:“不怪,不怪。”
傻苍心想,珠子已然给我吞服了,就现在剖开肚子也未必能找得到,大概率已然消化了,我便有心,也是帮不了你,这个谎,只能继续撒下去。
不等李晴柔开口求恳,傻苍说道:“李堡主,李姑娘,你们的心情我非常了解,也很想帮你们,可是虹珠确实是不在我这儿。”
李保才道:“傻苍兄弟,我相信虹珠不在你身上,你本来与这事无关,全怪我那两个不成材的徒弟把你劫持牵涉进去,我只求你说出虹珠的下落,只要你肯帮我这个忙,李某可以答应你所有要求。”
傻苍道:“对不起,李堡主,李小姐,我帮不了你们。”
李保才道:“我答应你,只要你指出一条路,我可以将家业全送与你,而我出家为僧,永不动刀,天天为兄弟念经诵佛,保佑兄弟长命百岁,多子多福。”话语说到后来,哀求意味甚重。
两父女殷切目光落在傻苍脸上,期望许下的条件能打动他,父亲为了延续女儿性命,将一生奋斗成果一生心血全转手送人,代价再大,也是值得的,而少女在最美的年华凋谢,任换成谁也不甘心,。
见得傻苍脸色深沉如水,李保才抛出更具诱惑力的一句:“傻苍兄弟,只要你肯指出路,不但家业赠与你,小女她也可以……”
傻苍打断他的说话,一字一句说道:“李堡主,你不用再说,我不知道虹珠在那。”
父女二人双眼顿时暗了下来,李保才脸色由期望转为失望,再转至愤怒,突然身形晃动一手一个将二人咽喉抓住提了起来,二人顿时气促,手脚乱踢乱拍,须臾间已然垂了下来,如吊死尸一般,李保才狞笑道:“你们不说,那我现在送你们去见阎王!”
李晴柔叫道:“爹爹!快放了他们。”
李保才双眼通红吼道:“他们不说,他们为什么不说?珠子比你们的命还要重要吗?为什么你们见死不救,为什么不肯救我女儿一命,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杀了你们!”
“爹爹你答应过我什么,就是因为你杀孽太多,上天才把灾难降临到我们头上,这是报应,求求你住手,爹爹,你不能再杀人了。”李晴柔大叫着冲上来扯父亲的手。
听了女儿的说话,李保才从近乎疯狂中清醒过来,将要断气的二人往地上一扔,颓然坐下。李晴柔伏在他膝上,哭道:“爹爹,这是我的命,是我和哥哥姐姐的命,一切都已注定,请爹爹不要纠结,看开些,身体要紧。”
李保才一声喟叹,轻轻摸着女孩儿的头发,替她擦去眼泪,柔声道:“孩子别哭,爹爹不会看着你死,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李晴柔慢慢收了哭声,抽抽咽咽道:“爹爹,孩儿并不怕死,只是我死后,留下你们怎么办好?”
“你不会死的,孩儿,相信爹爹。”
傻苍和邓涛被带回黑暗无边的牢房里,二人舒服不到一天即刻被打回原形,邓涛不住口叹道:“可惜,可惜!”傻苍则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