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辞刚要开口问,沈寒就先答道:“你瞧她的身形,简直同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颜清辞这才仔仔细细看着院内打扫的人,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她的背影真的和自己太像了,简直连身高都不曾增减一寸,此刻,颜清辞心里确信这就是与她一母同胞的妹妹。
“你们说的是映池吗?”那道姑看着两人问道。
颜清辞指了指院中的人:“就是她,她是映池吗?”
也不知道为何,那道姑听他们找的就是映池,脸一下沉了下来,也不做回答,只没好气道:“进来吧。”
转身推门进去,那道姑一下夺过颜清绾手中的扫帚,尖厉道:“有人找你,平时也不见你做什么活,这时候倒装起勤快来了,给谁看呀……”
颜清绾一直低垂着头,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似是很局促害怕,发出的声音有也带着哽咽,一下一下弱弱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那声音虽极轻,却让颜清辞浑身一颤,那音色分明与她如出一辙。
这种感觉实在很奇妙,颜清辞瞧着面前的人,一下有了些恍惚,竟觉得世上有两个自己。
终归是亲生姊妹,纵是从未见过面,现下也觉得心紧紧贴近在一起,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颜清辞便有些湿了眼眶。
“小绾……”刚叫出口,颜清辞才反应过来,又急忙改了称呼叫道:“映池。”
面前的少女闻言一下回转过身,颜清辞便瞧见一个遮了白色面纱的人,面纱遮去了她脸上的大部分,只一双眼睛留在外面。
四目相接时,颜清辞不由自主便在心里发出一声惊叹,她的眼睛生得真真是极好看!
颜清辞从出生就被夸好看,尤其是那双潋滟桃花眼,眸光流转间满含情意,看一眼就直要将人的魂都勾了去。世上美女千千万万,却没一双眼眸如她的这般惊艳。
颜清绾的眼睛和颜清辞很像,只是好像更加明媚俏丽,不哭时也泛着惹人的烟波,盯进那双眸里就好像一下落入一片温柔乡。
若是小时候那些人见过颜清绾,就一定再不会夸她是世上眼睛生的最好看的人了,她确信。
颜清辞一步一步走到颜清绾身边,轻轻拉起她的手:“小绾,我是你的姐姐,我来接你回家。”
颜清绾蹙起眉头,眉宇间尽是疑惑,不过还未等她开口,那道姑倒是先出了声,一下大声惊叫道:“妹妹?!你说映池是你妹妹?”
颜清辞朝着她点了点头。
那道姑脸上满是不相信,鄙夷着笑了笑:“你怕不是认错了吧,映池从刚生下来就在清明观了,她是被人扔在路边的,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人?”
颜清辞有些着急:“我真的是她姐姐,不信你看……”说着,便上前几步要扯下颜清绾的面纱,心里想着她们二人既然身形如此像,那脸长得应该也差不多吧。
颜清辞这一下让颜清绾浑身一颤,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浸满惊恐,颜清绾双脚挪动着直往后退去,同时手死死按着面纱。
颜清辞怔愣了一下,便想到父亲之前同她说的,妹妹脸上该是有一大块胎记的,当下便赶紧收回了手。
那道姑见颜清辞哑了言,气焰又烧得更盛,粗声道:“呵,你可不是第一个假装映池的家人要将她领走的,我告诉你那可不能够,观里还一大堆活等着她做呢,你想空手套白狼,没门!”
说完,抬起手拧了一下颜清绾的耳朵,大声呵斥道:“还愣着干嘛!院子扫完了?今晚还想不想吃饭了?!”
颜清绾身形缩了缩,薄弱的肩膀抖了抖,又低垂下头,拿起那把大扫帚费力地在地上扫起来。
颜清辞心中泛起一丝酸楚,瞧那道姑对颜清绾那般颐指气使的样子,便知道她在道观的这十六年里定吃了不少苦。
“请吧!”那道姑对颜清辞和沈寒扬起下巴指了指木门,下了逐客令。
颜清辞心下沉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想着定要将颜清绾接回家去,急得眼角都翻出了泪花。
一直默立在一旁的沈寒身形突然闪了闪,便来到了那道姑面前,手里多了一大摞银票。
“这些钱,带她走,够吗?”
那道姑直直盯着沈寒手里的银票,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忙伸出手去接:“够,够,够!”
那道姑两眼放光数着手里的钱,嘴里啧啧道:“这么多钱,买几十个下人都够了,白白将这个讨人嫌的丫头领走做什么……”
一下又马上闭上了嘴,似是很怕两人后悔,脸上堆满谄媚的笑,朝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就这样将颜清绾带出了清明观。
颜清绾一直懵着,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带她走有什么企图,不过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本就是这世间最卑微的一粒浮尘,飘去了哪又有什么要紧。
颜清辞拍了拍沈寒,一脸的不可思议对他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啦?我爹可给不出这样高的月钱。”
沈寒笑了笑,他确实很有钱,去玉魂楼请他杀人的都是非富即贵,出手阔绰的很,几万两黄金白银买一条人命,他们也不亏。
沈寒眸光闪了闪,在颜清辞耳边低声道:“我确有些小钱,阿辞放心,嫁给我必不会委屈你,日后你就开开心心做个小富婆。”
颜清辞看了一眼身旁的颜清绾,脸色红了红,伸手拍了一下沈寒,让他别说这些不正经的。
颜清绾一直低垂着头跟在颜清辞身后半步的位置,对她和沈寒的打情骂俏也没什么反应,不只这些,颜清辞瞧着她,竟觉得她对这人世间都没什么兴趣,一身素白好似淡出人世之外。
颜清辞轻轻扯过她的手,思忖着如何开口。
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想着便开口道:“我叫颜清辞,原是南州城定南侯府的小姐,不过现在不是了,我爹……不对,我们的爹,前不久卸了官职,他已不再是侯爷了,我们以后就靠着手里商铺还有田地的租款和进贡生活。”
说完,指了指沈寒:“他是沈寒,是我们府中的护卫……”
“也是你的姐夫,马上就是了。”沈寒立即在颜清辞的话音后接道。
颜清辞撇了撇嘴,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叫颜清绾,是我的同胞妹妹……”
颜清辞叹了口气,将当年的事情悉数讲给颜清绾,语气重满是扼腕心疼。
颜清绾听了却不动声色,还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仿佛在听的不是自己的事。
在清明观这十六年,因着她没名没姓的,又偏生成了那个样子,谁都嫌恶她,谁都不将她放在眼里,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她,若是做的不好,轻则一顿责骂,重则拳打脚踢。
所以无论是映池还是颜清绾,对她都没什么所谓,她自觉只是苟活于世,不过雨中浮萍而已,颜清绾这十六年唯一刻在骨子里的便是要听话,别人要她做什么便做什么,她实在是被欺负怕了。
颜清辞瞧着颜清绾一直怯生生地,心底泛起酸楚,这十六年来养成的怯懦自卑的性格怕是一生也无法弥补。
一路无话,三人又按着来路回返,林里拦路的藤蔓已被砍了大半,现下又散了瘴气,走起来比来时容易了许多,傍晚时分便走了出去。
颜清辞远远便瞧见了被他们弃在那里的马车,不由得有点惊讶:“那马竟还在那里没有走!”
沈寒宠溺般笑了笑,将颜清辞扶上了马车。
颜清辞上车冲颜清绾伸出手要将她拉上来,颜清绾愣了愣,许是从没人在意过她,如今这般微不足道的关心都让她有些惶恐。
颜清辞朝她温暖地笑了笑,弓身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好像一下就明白了姐姐的意义,此后的人生她定要好好保护她。
沈寒驾着马车,一路绝尘而去,星夜降临时分,便回到了侯府。
一进院中,便见初一气呼呼跑过来,边跑边喊道:“漂亮姐姐——你去哪啦?怎么不带着我……”
一下站定在颜清辞面前,初一心下就浮起一道惊讶,手在三人身上来回指着,都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了,磕磕巴巴道:“这……这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穿成这样?还有……怎么有两个漂亮姐姐……”
醉禾这时也走过来,见了三人一下就愣住了,看着颜清绾也觉得简直就是另一个颜清辞,不过她仔细瞧了瞧就知道两人的眼睛生得不同。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呀?”醉禾也满是疑惑地问道。
还没等颜清辞开口解释,初一的神情就由惊慌一下换成了嗔怒,气鼓鼓道:“漂亮姐姐你太偏心了!为什么带着沈寒不带我!”
颜清辞直觉得无语,不去理他。
初一抱着胳膊又继续道:“那个什么……淮宁王和漂亮姐姐打小就认识,现下沈寒也与漂亮姐姐更亲近些,那我呢?!本就是我们四个人的话本子,怎么我的戏份这样少?这也太不公平了……哎——哎——”
颜清辞一下拧住他的耳朵:“都说了让你别再看那些不正经的话本子了,好好的一个少年,成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呀,只知道在厨房里围着灶台转,真是没出息。”
初一吃痛,赶紧伸出手揉着自己的耳朵,还不忘嘴里喃喃道:“那话本子还不是从你那翻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