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人声喧闹,尤树凑近,声线很低,“小柔,你躲我两次,我会受伤的。”
他明明说得小声,姜劲柔却听得清晰。
从她的角度望去,男人眼眸如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淬着冷光,眼角那颗泪痣最适合委屈。
方才在台上霸气控场的人,此刻又变成了乖巧模样,只有恶魔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
姜恶魔轻咳一声,莫名感觉两颊升温,“我、我没躲。”
他俩还没和好呢!她牢牢记住这一点,面对尤树没像以往一样热情。虽然在心里暗骂自己好龟毛,简直残忍又无理取闹。
尤树不知她腹诽,接收到的是她表现出来的淡淡冷漠。纵使两人之间有着多年相处的基础,他辨不清她的想法,也在猜。
周围人声渐近,不想惹人注意,姜劲柔转身步出礼堂。
夜晚校园里格外宁静,她曾和尤树走过这里,一时也辨不清东西南北。久违的茫然袭来,姜劲柔习惯性伸手摸兜,想起早已失踪的电子烟又作罢,她本就没什么烟瘾。
两旁的路越走越陌生,她出门没带包,丁宁也没给她电话,姜劲柔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大不了绕校园巡游一圈。
手臂忽然被拉了一下,尤树轻声道,“那边是教学区。”
姜劲柔:“”
难怪越走人越少。
想往回走,尤树宛如一棵大树杵在那儿,她一时竟迈不开脚步。
尤树收回目光,转身往前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姜劲柔忽然轻松许多。
场面迅速调转过来,尤树在前方领路,姜劲柔跟着他的影子走。有股躁动用从脚底升起,趁他不注意,悄悄踩他的影子。
尤树脚步顿了顿,姜劲柔随即收回试探的脚。
男人继续走,一双脚又紧跟着,亦步亦趋。
姜劲柔忘记自己刚才是怎么离开礼堂的了,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他们开始无言的那个晚上。尤树一路跟在她身后,也是看着这样冰冷的月光和背影吗?氛围忽而变得有些神秘与伤感。
这些天姜劲柔思绪一片混乱,现在她理清楚了。
她生气不是因为尤树,她在跟自个儿赌气。倘若自己够强大,便不会为尤树担心,甚至还可以跟着他一起揍吕景川(不管任何原因的那种)。她尝过太多的苦,生怕连累尤树也受罪。
可是,听到尤树嘴里说出她和吕景川可能会被传绯闻,她为什么那么生气呢?
像往常一样沉默,不理会不反驳?姜劲柔头一回发现自己做不到。
偏偏不准尤树误会她。
姜劲柔脑袋里嗡嗡的,她果然还是个凡人。
尤树一路在留意身后的影子有没跟上来。
最近忙着望月f1的发布,他一直没空去找姜劲柔。她也没给他发信息,这种情况很反常。
姜劲柔向来对他宽容、近乎无限的包容。尤树在想,是不是自己生出了更近一步的欲念,他想要的更多,被她觉察了吗?
砰砰的心跳声中,尤树按了按胸口,他的心在跃跃欲试。
“小柔。”
姜劲柔只顾低头走路,差点一头撞在他背上。
晚上篮球场仍旧热闹。
尤树微笑着看他,他笑起来时,嘴角会有两个小括弧。姜劲柔猛咽了口唾沫,心神摇荡,仿佛周围变成了夏日午后充满阳光的篮球场。
姜劲柔相信,任何人只要被他专注凝视,便会被他强硬又温柔地锁住。
尤树,年轻优秀,相貌俊朗。姜劲柔参与过选秀类节目的筹办,此刻要她来打分,他绝对满分。
等等!她神游到哪儿去了。
篮球落在地上的咚咚声,姜劲柔总算冷静下来,恢复了谈判专用的面具脸。
对,现在的场景,堪比以往每次大型谈判会。
“小柔,我”尤树开口,没说几个字便开始咳嗽。
姜劲柔看他脸色,难怪他看起来这么疲惫,正想问他哪儿不舒服,手机响起。
丁宁没找着她,约好在礼堂门口见。
两人继续往礼堂方向走。
“今晚你讲得很好。”姜劲柔说完,心口变得顺畅许多,果然跟尤树要讲真心话才行。
尤树轻轻“嗯”了一声,又清咳了一下。
看到他眉宇间的隐动,姜劲柔问,“你”
“没事,”尤树先回答,“今晚说太多话了,嗓子有点不舒服。”
“原来姜望月那么厉害,我是不是全世界拥有第一台望月f1的人?”
她的提问终于拨开他心头的乌云,尤树笑了出声,“是。”
它的设计灵感也来源于你。
“姜望月每天在家里闲置,会不会太屈才了?”姜劲柔问,它还能做些什么?
“你希望它能做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开发。”
“大树,你刚刚这话听起来很像霸总。”
“小柔。”
“嗯?”
“刚刚你叫我了。”
终于听到一句日思夜想的“大树”,尤树想问,他们算是和好了吗?
姜劲柔肯定会回他一句,“我们有不好过吗?”
她看起来瘦了一圈,肯定又废寝忘食地工作,他看着心疼。
“你们下一站去吐鲁番?”尤树决定问她最感兴趣的话题——工作。
姜劲柔知道肯定是巨鹏透露的秘密。不过即将启程,作为《盛夏光年》第一季的最后一站,目的地并没有再瞒着嘉宾。
“我能跟你申请支援吗?”姜劲柔问,“以海城对思疆,公对公的形式。”
她听到望月f1依旧需要大量的数据支持,“我向领导申请,请你们带样机进组大规模地测试,接受检验。”
“你听得很细心。”尤树不知想到什么,笑得更灿烂。
姜劲柔摸摸鼻尖,白皙的脸透着一点红,“你总是重申那几样参数,听多了自然就懂。”
“小柔姐!”丁宁用力招手,跑了过来。
“树神好!”小姑娘跟着大家一起叫尤树。
“找到康惟深了吗?”他问。
丁宁笑笑,“拍到了背影。”
姜劲柔眼神示意:这是康惟深的一号站姐。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
“你直接回宿舍吧,我和丁宁顺路,打个车就行。”
尤树不能暴露自己不常住宿舍这件事,微笑道,“到家了告诉我。”
片刻后,那笑颜又悄悄染上些许黯然。
等下次有机会,两人再把话说开吧。现在她准备离开也好,不然他总担心她要走。
出租车上。
姜劲柔捕捉到丁宁有意无意扫来的目光,“怎么了?”
“今晚贸贸然带你来听树神讲座,他不高兴了吗?”
“没啊。”
“那就是你不开心了?”
姜劲柔怔了怔,“我也没不开心呐。”
丁宁长长“哦”了一声,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晚她跟尤树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以前只要姜劲柔和尤树站在一起,仿佛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结界,谁也不能分开他们。而刚才,尤树跟姜劲柔之间,就像隔着一个马里亚纳。
“马里亚纳?”
“世界上最深的海沟,”丁宁做了个投掷的动作,“将一块砖头投进马里亚纳海沟,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沉入海底,可深了。”
姜劲柔噤声:“”
她和尤树,刚才算是和好了吧?
她总不能再发信息问他这个问题,他肯定会回复:【我们之间有不好过吗?】
送完丁宁,回到润府,电梯缓缓阖上,姜劲柔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栖栖,你在哪儿?”她给尤可栖打电话。
“刚遛完狗。”尤可栖跑了不少步,还在喘着气。
“韩山呢?”
“他回家了,晚点儿才回来。”尤可栖问,“小柔姐,你跟我哥怎么了?”
“没怎么啊,就是想你了。”姜劲柔用手背压了压前额,她差点忘记了,这可是尤大树的同胞妹妹。
尤可栖多聪明啊,她知道姜劲柔有什么事会第一时间跟尤树分享。一旦越过尤树找了她,肯定是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尤树向姜劲柔表白了?这么一琢磨,尤可栖忽而激动起来。这些年来,她作为眼睛雪亮的群众,眼看着亲哥暗恋多年未果,她比谁都着急。
“我今天去听大树的宣讲会了,他和思疆,都很出色。”
姜劲柔想起尤树曾在几年前跟自己聊过思疆,是她太不上心,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尤树已经是一家独角兽公司的创始人了,她还以为他只是个成绩斐然的博士生。
“栖栖,我……发现自己好像不太了解尤树了。”
姜劲柔此话一出,尤可栖立即紧张起来,“别啊,你是我们最最最好的朋友。”
姜劲柔扑哧笑出声,“可是我们都在各自成长啊。”
“尤大树很多事情没说,是有理由的,”尤可栖把mini放在一旁,狗也不遛了,必须先安抚好未来嫂子,“我告诉你个秘密,尤大树以前可怕黑了。”
“怕黑?”
“对啊,家里不能熄灯。天色一暗,他绝不出门。后来才治好了。”尤可栖轻描淡写,这是兄妹俩共同的应激后遗症。
“怎么治的?”
“摁着脑袋面对久而久之就抗敏了呗。”
明明尤可栖什么也没说,姜劲柔心里很难过。她也怕黑,知道人直面内心恐惧时的无助,与任何矫情无关。
“像这种小事,他是不会告诉你的。我哥啊,特爱面子。”尤可栖无奈笑笑,尤其在姜劲柔面前,他想做她的超人。
还有思疆,他肯定想的是在上市的那一天,直接把全部股份赠予姜劲柔。越是轻描淡写,越是深刻努力。
“尤大树,真的是个傻瓜。”想到治疗时要吃到的苦,姜劲柔鼻梁发酸。
“对,超级大傻瓜。”尤可栖悄悄腹诽一句:还是个妥妥的老婆奴。
“怎么你也说他傻?”
“平时对我,三句离不开:不要哭啦、不准熬夜、按时吃饭。对你呢,则是:小柔、小柔、小柔”尤可栖学着尤树的口吻。
“你要指天,他会毫不犹豫跑去为你摘星星。我才是他亲妹妹,他更疼你呢。小柔姐,所以你得多疼疼我。”
姜劲柔笑出了声。
“你还觉得自己不了解尤大树吗?”尤可栖语重心长,“小柔姐,他心里有你。”
姜劲柔想,她心里也有他啊,不然这些天怎么会想太多。
“大树只擅长学习和做研究,”尤可栖和他流着同样的血,最清楚不过,“他每次想的是自己可能会失去什么,所以不敢去冒险。”
“可是……小柔姐,你的思维方式却总是积极,想的是自己将得到什么。你们俩是互补的。”
尤可栖的话宛如教堂里的钟声,一字一字,清晰地在姜劲柔耳内回荡。
这就是尤树和姜劲柔的最大区别,他俩是互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