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
四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头戴纱帽,身段曼妙的女子跑了过来。
观棋没看自家主子,反而第一时间看向了顾悸。看到贺公子唇角扬起的瞬间,观棋下意识就是一颤。
钱串感觉到他的动作,靠过去悄声道:“这人你认识啊?”
观棋没说话,只是喉结上下滚了滚。别管认不认识,这女子的性命恐怕已然危殆。
那姑娘跑到近前,撩开纱帘露出了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容。
她仿佛也知道惭愧,垂眸绞着帕子:“沈郎,我,我是姝儿。”
在贺渊麒的记忆中,梁南姝不是盛气凌人就是面目狰狞,如此楚楚可怜倒还是第一次见。
顾悸目光玩味的划过她姣好的面容:“既然沈世子有客来访,那我……”
话还没说完,沈无祇就坚定的握住了他的手。
“梁南姝,你以下犯上,可知该当何罪?”
梁南姝蓦地抬眸,一滴眼泪夺眶而出。
但沈无祇的嗓音陌冷如冰,依旧不假辞色:“我乃敕封世子,你何敢与我攀谈亲近。”
梁南姝满目惊惶,连嘴唇都颤抖了起来。
顾悸此时却嗓音慵懒的调笑:“沈世子当真不懂怜香惜玉,梁小姐风尘仆仆投奔于你,可不是来听你训斥的。”
观棋心中一凛,立刻跪地拱手:“此人乃罪臣之女,属下这就将她押解回京!”
“唉。”顾悸忽然叹了口气:“梁太师为天下请命,实乃忠义之士,我等怎可落井下石。”
观棋腹诽,您是没落井下石,可一道‘甜品’差点没把梁太师肠子吓裂。
梁南姝泪落连连的看向顾悸,本以为会看到怜悯,未曾想对方眼中却是讽刺。
她心头一紧,可顾悸的眸光却恍然一遍盛满温柔,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钱串,你去叫落珠出来,好生扶梁小姐去厢房休息。”
钱串小心翼翼的看了沈无祇一眼,见世子爷没反对,便拔腿跑进了庄子。
将梁南姝安顿好后,两人回了房。
顾悸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抬手正要喝,沈无祇却将茶杯拿走了。
“你明知梁南姝心怀叵测,为何还要留她?”
梁太师全家下狱,偏偏嫡女一人逃出生天,不仅如此,还轻而易举的寻到了他的住处。
若不是有人刻意安排,梁南姝一个深闺女子怎会有这般能耐。
顾悸坐下,撑着头斜倚在桌旁:“既然你也清楚她是受人指使,为何不将人留下顺藤摸瓜?”
沈无祇沉默的看着他,神情已经说明了答案。
顾悸噗嗤一笑:“你怕我吃醋啊,沈郎。”
这个称呼让沈无祇的脸色愈沉,顾悸却伸手抱住他的腰,仰头撒娇:“等你哪一日领个外室回来,再让你看看我真正吃醋的模样。”
沈无祇垂眸看着他,捏了捏他的耳朵:“那我必然是见不到了。”
顾悸站起身,挑眉一笑:“你吃醋的模样倒是挺好看的。”
说完这话他就朝门口走去,结果却被沈无祇一把捞了回来,按在桌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大约一刻钟后,顾悸整理着腰带从内室走了出来。
“梁小姐安顿的如何了?”
观棋上前躬身回话:“已在东厢房住下了。”
他微点了下头,观棋却没有挪步让开。顾悸见状:“怎么,有话跟我说?”
观棋低着头:“义仓中有人蛊惑民心,说世子既能做准备便是料到会有灾情,那又为何不提前告知,无端让百姓枉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蛊惑民心的,正是方云峥。”
难怪沈无祇那日从义仓回来,只草草一句并未与他深说。
顾悸冷笑一声,不愧是前世的夫妻,跟梁南姝找死都能凑上一双。
他脚步悠闲向东厢房走去:“知晓了,这便去为你家主子出气。”
等人走远后,观棋才全身放松直起腰来。
钱串正好看见他长舒一口气,疑惑的道:“我怎么感觉你很怕我家少爷呢?”
“贺公子身上……”观棋斟酌再三,选择据实相告:“没有人味儿。”
“你才没有人味儿呢!”钱串一下就急了,指着他道:“你敢说少爷坏话,我这就去跟你家主子告状!”
观棋伸手一扯,像提小鸡崽子一样把人拽回了小厨房。
顾悸敲响了东厢房的门,是落珠来开的:“贺公子。”
“你去将窗户敞开,给梁小姐透透气。”
落珠不想服侍梁南姝,委屈的瘪了瘪嘴,但还是去照做了。
门窗全开,外男才能与未出阁的女子同屋说话:“梁小姐,这庄子简陋,你若有要添置的直接告诉落珠便可。”
梁南姝见是他来,失落的同时又抱有几分希冀:“公子,可是沈世子让你来看我的?”
顾悸有些为难的蹙了下眉:“梁小姐还是先安心住着,切勿思虑过甚。”
贺渊麒这张脸极其具有欺骗性,一双鹿眼长在巴掌大的脸上,只眨眨眼都有几分纯真之态,若是再温声说话,怕是无人会起提防之心。
梁南姝一听这话又要垂泪,而窗户旁的落珠则嫌弃的咧了下嘴。
“如今我也不求沈世子心意转圜,只望他能寻回家父。”梁南姝用帕子擦着眼泪:“如此也好回京面圣,陈情宽恕。”
顾悸先是理解般的点了点头,又反问道:“只是不知梁太师为何会突然来此,若是清楚原由,沈世子也好具体找寻。”
梁南姝胸前蓦地一梗,连假哭都忘了继续了。
“大、大抵是皇上旨意,小女也不清楚到底为何。”
顾悸叹出一口气:“既是如此,令尊恐怕一时半会是找不到了。”
梁南姝急了,紧紧捏住手里的帕子:“小女曾听家母提过两句,似乎是与晋王逆党有关。”
顾悸闻言大惊起身:“此事事关重大,我这就去通报知府!”
梁南姝比他更惊:“公子,你——”
她拦都拦不及,顾悸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屋檐下的梁南姝胸膛起伏,目露阴狠。一个商籍贱民也敢坏她的事,待爹爹找回定叫这姓贺的生不如死。
顾悸府衙,周知府一听自己管辖的地界上竟藏有晋王逆党,当场背生冷汗。
他记得连轿子都没坐,跟顾悸快马加鞭去了庄子。
“主子,贺公子让您去东厢房一趟。”观棋躬身道。
沈无祇不欲见梁南姝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不去。”
观棋并未起身:“贺公子说若您不去,他便要受梁南姝的欺负了。”
别说是主子,观棋对这句话先是八百个不信。但沈无祇还是放下了东西,负手出了里间。
顾悸料想的不错,周知府往这一坐,梁南姝就不承认自己说过逆党的事了。
“贺公子恐怕是耳误,偏还劳驾知府大人一趟,您千万别责怪于他……”
“如何耳误。”沈无祇寒雪般冰冷的嗓音响了起来:“你说晋王一事时,本世子在场听的清清楚楚。”
周知府有点懵,他怔愣的看向梁南姝,又看向顾悸。
前者满眼伤心的看着沈无祇,而后者却更委屈无辜,只见顾悸慢慢地抬起眼,泪水浸满眼眶却欲落未落。
尽管知道是装的,但沈无祇心口还是掠过一阵怒意。
于是他看向梁南姝的目光愈发冰冷:“渊麒信了你的话才请来知府大人,可你为了一己私欲,竟是要拖连整个胜安府犯下重罪。”
“梁南姝,你居心何在?”
梁南姝差点把手里的帕子扯碎,但神情却依旧泫然欲泣:“我与贺公子无冤无仇,何故要陷害于他?”
沈无祇移开双目,满眼绝冷:“你是与他无冤无仇,但皇上派梁太师来胜安府,如今踪迹全无,多半是落于逆党之手。”
“无论太师是否受到胁迫,在逆党的授意下张榜昭天下书,已然是不赦大罪。”
这段话说完,顾悸已经快忍不住要放声大笑了。
他低头颤抖,看的周知府气的五内俱焚。
他重重地一拍桌子:“本官这就派人找寻梁太师,若还无踪迹,也必定要上书阐明此事!”
此时顾悸也一抹眼睛站起身来:“周大人,我贺家愿出五百两白银,发动百姓一同寻找。”
周知府感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贤侄深明大义,本官甚慰。”
有了这五百两白银,能走路的都会出去找人,谁还有时间听方云峥那些煽动人心的鬼话。
周知府火急火燎的走了,梁南姝则是从刚才就气的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可她还是要扮上可怜:“沈郎,你为何要偏帮于他,我分明未曾……”
“你若还不知自重,本世子现在就派人将你捆回上京。”
见他半点情面也不留,梁南姝心里彻底打起了鼓。沈无祇这般难以接近,那件大事必然是做不成了。
沈无祇这边拉着顾悸就要离开,但顾悸却不迈步子。
“我与梁小姐有误会,还是要说清了再走。”
沈无祇知道他又要使坏,偏还纵容的陪着。
顾悸看向梁南姝,并未错过她眼底一晃而过的阴狠。
“梁小姐,你合该与我有冤有仇。”
梁南姝死死的盯着他:“你何必阴阳怪气,有话直说便是!”
“你爹就是我弄死的,”顾悸露出怜爱的表情,看似温柔却满含蔑然:“我直说了,你能拿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