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笑起来:“穆导?你好,幸会幸会。”
穆子川眉间微蹙,大概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夏梦一点机会都不漏地伸手过去,说:“我是夏梦,东煌旗下的经纪人。”
这算不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叫夏梦魂牵梦绕的人啊,终于有一天还是与她狭路相逢了。
夏梦为了见他一面,不知道动用了多少的关系,结果不是石沉大海就是无功而返。直到最近她仍旧以每周一次的频率给他写电邮,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没看。
不过因为对象是他,值得的。要知道,穆子川可是圈内少有的天才,学生时代导演的第一部作品就横扫各大颁奖礼。
一部电影如果能把故事说清就算及格,再有一两个亮点便已精彩,若是能引发思考,甚至在数年后诱发集体回忆,那完完全全就是经典。
穆子川不过而立,手里却捏着几部这样的经典,这样的才华怎能不叫人佩服?只是他近年挖掘的题材较为冷门,票房不温不火,渐渐不受资本青睐。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电影的造星能力仍旧是圈内一流,在加上他善于雕琢演员这一项,足够经纪人们将爱将一波接一波地送去他手里。
经纪人这职业,从本质上说还是个商人,所谓无利不起早,只要看到有一丝挣钱的机会,这帮夏梦们就不会错过。
所以官泓根本犯不着吃醋,因为在夏梦眼里,穆子川就是一张金额比较大的支票。而在她的支票夹里,处在相同分量的其实还有好多张。
如果一定要说穆子川有什么不一样,夏梦想,大概是因为他比较帅?
虽然跟官泓比起来还有一定差距。不过这样的比较其实是不公平的,因为客观来说,官泓从头到脚都是开挂的,其他人再怎么超常发挥,也还是普通人。
神仙跟凡人怎么比,系统管理员和访问者怎么比?想想就知道这题超纲了。
夏梦不过是伸出手,已经脑补出了一车的话。进入正题之前还是要走个神,承认官泓确实是她心中的no.1,今晚这条裙子换得很到位。
穆子川不知道自己的出现,无形中稳固了一对情侣的感情,表情焦急地抬手臂,握手也握得焦急:“你好。”
他要走,仍旧被夏梦给堵住,女人滑稽而意味深长地再说了句:“我是夏梦。”方才说过了不是吗?穆子川想了下,觉得有印象:“那个邱天……”
“对,邱天。”夏梦笑得比蜜甜:“我新签的艺人,很有特色的一个小伙子。特别高兴他能参演穆导的新片,以后还请穆导多多指导他。”
穆子川蹙着的眉心还没解,一双内双但亮堂的眼睛将面前女人上下打量了下,表情不明地道:“分内事。”
夏梦心头的石头落下去,这么一说就是稳了,原本官泓说投资戏的时候,她还怕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呢。
“那看来以后要经常碰面了,真好。我跟邱天一样,也一直都挺喜欢穆导的作品,特别欣赏你对艺术的追求——”
夏梦刚夸上,还没到高`潮呢,被穆子川一个中止的手势所打断。他说:“不好意思,下次再聊,我今天突然有点事,急着要走。”
夏梦愕然:“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吃个饭的吗?”
穆子川说:“不好意思,真的有事,我已经跟官先生打过招呼了。”
夏梦说:“那太可惜了。”她搓着手:“那我送你到门口?”
穆子川说:“不用,你先去吃饭吧,跟投资人聊聊也是经纪人的一大功课。”
夏梦只好从命,道别过后,笑着向他招了招手。没想到刚一转身,预备接着去找盥洗室,穆子川又在后面把她喊住。
“我就说还是送你到门口吧。”夏梦笑容狗腿。
穆子川说:“我是有另一件事。”
“请说。”夏梦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以后能不能麻烦你不要往我邮箱发邮件了?”穆子川咳了声:“你应该同时给很多导演发过吧,有一次你把写着其他导演名的邮件发给我了。”
夏梦一脸丧气地走进餐厅。
“穆子川不来了。”官泓告诉她。顺带挥手赶走了前来服务的侍应生,自己按着西服下摆站起身,将夏梦面前的椅子拉开来:“坐吧。”
夏梦撅着嘴,一脸的闷闷不乐。官泓俯身亲她额头时,她撒娇地抱住他腰,一手勾着他领结,啃他的下巴:“我知道,刚刚碰见了。”
侍应生很自觉地一一退出去,将偌大的一层空间留给两个人。
官泓听见门阖起的声音,方才拎着夏梦坐到自己腿上,他坐到她椅子上:“这么不高兴,是因为没能跟他一起吃饭?”
夏梦将头枕在他肩上,深深叹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摸着他下巴上方才被她小牙啃出的坑:“……你说呢,亲爱的?”
“我说挺好的。本来还有点负罪感呢,”官泓掐着她腰,用一种能随时捏碎她的力气:“现在心情倒是好多了。”
夏梦疼得喊了一声,他立马就松了力气。她勾着他脖子,敛眉道:“他说他有事去忙……原来那些事,是你给他找的?”
官泓点头:“心疼?”
“才不呢。”夏梦热烈地抱着他,说:“我才不想和他吃饭。”
丢人都丢坏了。
“这种特殊的日子,我只想跟你一起度过。”
官泓拉开她肩,一脸狐疑地看向她脸,事出反常必有妖。
夏梦索性跟他额头碰着额头,冰凉的鼻子紧抵在他脸上,说话的时候嘴唇摩挲着嘴唇:“他于我而言,只是一张等待兑现的支票,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官泓捧着她后颈,要品尝她味道似的,用舌头轻轻刷过她的唇。
夏梦感受着自足底升起的战栗,一直麻到砰砰直跳的心。
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第05章
早上七点钟,任夏梦再怎么累,再怎么浑身散架,也不得不屈从体内倔强的生物钟。连续第二天,她闭着眼睛起床穿衣服。
一切准备就绪,床上的官泓睡得正香。
这趟差出的太久,他时差没倒得过来,尽管累得眼底发青,晚上愣是怎么都无法入睡。先是拉着她折腾了半宿,等把她折腾趴下了,又出去接着折腾。
一直磨蹭到差不多天亮,夏梦才察觉他在旁躺下。
夏梦此刻趴在床边,仔细看了会他。不过才二十七岁呢,上学稍微晚点的,这个年龄还在念研究生,还自信地以为找不到女朋友只是因为读书太投入。
他却已经满世界跑,一天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时。以前开玩笑时,他说自己最大的苦恼就是继承家业,她当时还笑他是狗屁倒灶来着。
夏梦在他额头浅浅亲了口,留个纸条告诉他自己去一趟公司。起身的时候愣一下,她为他心疼,谁来心疼她呀,自己不也是累得跟头老黄牛一样?
哪怕昨天破例放纵了一天,还是无时无刻不关注着手机。今天更是无论如何要过去一趟,不然事情堆积到明天,倒霉的还是她自己。
做饭的阿姨已来过,早饭给夏梦装在盒子里。她匆匆提了赶电梯,开车等红灯的时候急急忙忙吃两口。
牛奶,沙拉,三明治,手艺明明已是米其林大厨的级别,吃起来却没多大感觉,夏梦还是更喜欢官泓给她做的那一些。
后视镜里有个戴草帽的发小广告,已经准备将粗糙的名片插`上她车玻璃了,夏梦连忙按了声铃赶走了。
风将那人帽檐掀起来,夏梦这才看见她鼻头的雀斑,两颊的驼红,居然还只是个年轻稚嫩的小女孩。
穿得挺土,满身尘土,一只脚的拇指顶破了布鞋,指甲不知怎么掀去了半扇。
顶多也就十六七吧。
夏梦心口忽然有点堵,她十六七岁的时候在哪呢?那应该是南方潮湿的一个县城,有下不完的雨刮不散的雾,她的整个青春都仿佛浸泡在这股馊水中。
她又一次被妈妈揍得受不了,砸了胖猪储蓄罐,带着十来个钢镚,挤上了通往这座城市的火车。
那时的自己只在电视上看过这座繁华的都市,有十年的高楼,百年的宫殿,千年的历史,是所有人梦寐以求扎根的天堂。
初生牛犊,不仅没有一点点害怕,甚至极其乐观的想,再坏再差也强过吃她妈妈的耳光和那个没有温暖的家。
只是这一次的离家没有送她来到官泓的身边,没有买票的她被铁路公安送进了局里,又因为她年纪小的缘故被扭送回原籍。
再次回来的时候是深夜,没有人接她,她一个人在夏夜的热风里沿着月台走,心却冷得如同经历数九寒天的劲风和暴雪。
有同样无处可去的混混流氓朝她吹口哨,她吓得就像一只刚破壳的鸡,顶着稀癞癞的毛,一边狼狈踉跄一边找妈妈。
结果自然是又回了家。
那次出走她学会了一个道理,嘴硬硬不过现实,饶是家里再怎么可怖,也好过无依无靠地到处流浪。
如果不是后来遇见了官泓,她想,自己说不定还要再回到那个县城。
说不定就算留在了这个天堂,也要像那个戴草帽的姑娘一样,为了生计头顶烈日,却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买不起。
是官泓给了她一个扎根在此的机会,也是他一手给她打造了如此长的梦。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奢望更多,所以一直心存感激,告诉自己,梦还在的时候就美美的做梦,梦醒的时候就安然接受。
毕竟无论她怎么努力,好像总还是走不出那一晚长长的月台。
官泓那样的家庭,是她穷极一生,永远找不到进口的站台。
夏梦偶尔一次的伤感,在回到公司后彻底消失殆尽。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助理还在源源不断地跟她汇报工作。
“东煌除了我是不是没别的人工作了?”话是这么说,夏梦心里很受用,忙碌起来好,起码让人觉得被需要。
她先挑着解决了最紧急的几样事,又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跟早就看中的几张支票继续联络感情。
等一切差不多完成,内线响起,她伸着懒腰看一眼办公桌上的布谷钟,居然已经是早上的十点半了。
“部长,新人来了。”
“好的,让他进来。”
来的人是邱天,夏梦昨晚在跟官泓吃饭时临时订下的安排。
电话挂了没多久,邱天满脸笑地走进来,助理跟在后面给他开的门,又声音清甜地跟他道了一声谢。
夏梦还在想这人谢什么呢,就见邱天把一杯热饮搁在她台上,分外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甜点。
“三分糖的乌龙拿铁加青稞燕麦,常温的,女人喝点热饮好。”邱天拿手擦了下鼻尖,笑嘻嘻的:“还有芝士蛋糕,这家不腻,味道挺好。”
夏梦办公室是单面玻璃,能从内向外看见整个大办公室。此时每人桌上都有一杯饮料和甜点,大伙正高兴地聚在一起分享。
邱天是官泓侄子,自然也是出生名门。
咬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不一定个个都能守住家业,但不管是才俊还是魔王,都能在那样的环境被磨砺出一副好情商。
只要他们愿意,总能让你觉得心情愉快。哪怕孩子气如这位邱天小朋友,一旦没了旁人的庇护,就显现出自己真正的实力了。
夏梦欣然接受,说:“客气了,坐吧。”
邱天大方坐到夏梦对面,翘起腿,两手随意地插兜里,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正来回打量夏梦办公室。
夏梦要助理给他上了一杯水,说:“今天喊你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聊一聊。既然你已经签给我了,就要彼此认识下是不是?”
邱天很是赞同地点点头:“那我就介绍下自己呗,邱天,二十岁,身体健康,父母健在,土生土长本地人,有个小名叫天天。”
“暂时是高中学历,他们给我买了个名校名额,我不高兴念,一心就想着演戏。昨天来的是我叔叔,人挺好,以后有什么麻烦你直接找他,他帮我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