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赵邯郸的疑问,虞信温和的笑了起来。
“这是自然,我确实是前来襄助于赵将军的。”
赵邯郸喜上眉梢,十分亲热的握住了虞信的手。
“虞卿,来来来,咱们进去里面好好的谈……”
赵邯郸的话戛然而止。
他无比惊恐的看着已经没入胸口的匕首,嘴巴张得大大的。
或许赵邯郸想要控诉些什么,但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
赵邯郸死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叫了起来,就连虞信身旁的后胜也是如此。
“虞卿,你……”
后胜脸上满是震惊的表情。
虞信用力一挥匕首,将赵邯郸的脑袋割了下来。
鲜血一滴滴的落地,虞信在众人惊恐的表情注视下,往前走了两步。
“贼首赵邯郸业已伏诛,尔等被赵邯郸蛊惑,但本官已向大王请得宽恕。”
“凡归赵国者,一律既往不咎。”
“不归者,将有刺客自邯郸出,万里之外,亦取尔等人头。”
虞信说到这里,突然舌绽春雷,一声大喝:
“还不归去!”
声震校场。
短短的十几秒钟后,队形的边缘,开始有人移动。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离开。
但依然还有人尚未离去。
一个看起来颇为瘦小的男子走上前来,朝着虞信拱手。
“虞卿,赵将军对我有恩,可否让我收敛其尸体?”
虞信注视着对方,道:
“你何人?”
对方面不改色,拱手道:
“代郡赵云。”
虞信笑了起来,将赵邯郸的脑袋扔向赵云。
“人既已死,又何妨入土为安?”
“你收敛他后,尽管前往邯郸我家,告知我家老管事,你在我府中有一席之地!”
赵云没有说话,而是严肃的捧着赵邯郸的脑袋,将这颗脑袋放在身体之上,吃力的抱着尸体离开。
虞信回过头来,正好对上了后胜几乎要喷出火焰的双目。
“虞卿,你这是什么意思?”
虞信表情淡然,从袖子之中拿出一张丝巾,擦干了匕首上的血迹。
后胜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众多齐国侍卫同时上前,将虞信团团包围。
虞信表情轻松的将丝巾扔到地上,随后把匕首收入袖中。
“后兄,我不是说了么,我有一桩涉及到大赵王位的大事情要和这位赵邯郸谈。”
“现在,我们已经谈完了。”
后胜被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虞信,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
虞信之前在临淄,口口声声,话里话外都透着忠于赵王,干掉李建的意思。
再加之虞信的大把金钱攻势,终于取得了齐王的信任,让后胜带着虞信来到这里见赵邯郸。
原本齐王的意思,是让虞信和赵邯郸里外呼应,给李建和赵国制造一些麻烦的。
没想到虞信上来竟然直接就把赵邯郸给杀了。
虞信之所以这么容易得手,当然是因为赵邯郸看到后胜带着虞信一起来的。
后胜越想越气,胖脸上的小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杀机昭然。
虞信表情自如,笑容甚至越发浓郁。
“后兄,你可知你犯下了两个错误。”
“第一,你不该带着我来见赵邯郸。”
“第二,你不该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在杀死赵邯郸之后,遣散了他的部下。”
“方才校场之中,足有上千人见证了我当场杀死赵邯郸,也看到了你就在这里。”
“正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后兄当真做好了杀我的准备吗?”
虞信说到最后,脸上甚至露出了轻蔑的表情。
这种轻蔑的表情,后胜在很多人的脸上看到过。
他们都觉得后胜只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是靠着姐姐才博得如今的地位。
但自从后胜成为了齐国相邦之后,这种轻蔑的表情,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内心伤疤被触及的感觉,几乎让后胜发狂。
他猛的从旁边的侍卫处抢过一把长剑,将剑刃架在了虞信的脖子上。
“虞信,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虞信面临生死危机,但却面不改色,甚至哈哈大笑了起来。
“后兄,你若杀我,将来赵国大兵包围临淄,齐王必诛你全族以平息定国君之怒。”
“你若觉得我在吓唬你,尽管动手便是!”
看着一脸十拿九稳表情的虞信,后胜气得身体颤抖不已。
“你你你……”
你了半天,但后胜手中的这把剑,怎么也砍不下去。
终于,后胜愤愤的放下了手中的剑,朝着虞信怒吼道:
“你现在就走,回你的赵国去,以后临淄也不再欢迎你的到来!”
虞信哈哈大笑,转身就走。
后胜浑身发抖,看着虞信就这么施施然的离开了这座简陋的营寨。
在营寨门口,虞信看到了几十个人。
这些人都是刚刚校场上赵邯郸的下属。
在看到虞信之后,他们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虞信先是一愣,随后目光落在了为首的赵云身上。
“是你召集的他们?”
赵云诚恳的说道:
“回家主的话,臣只不过是想要为家主尽一些力。”
虞信道:
“那你方才为何不带着这些人杀入校场,从后胜手中救我一命?”
赵云极其诚恳的说道:
“臣等不过乌合之众,如何能是那后胜身边精锐的对手?”
“况且臣知家主深谋远虑,自有计划应对后胜。”
虞信哈哈大笑。
“有趣,真是有趣。”
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响起。
片刻后,在众人骇然的注视下,一支人数至少在千人以上的赵军骑兵出现了。
为首的赵国骑将朝着虞信拱手。
“虞卿,事情还顺利否?”
虞信笑呵呵的一指赵云诸人。
“这些都是迷途知返,将来能为我们大赵做贡献的。”
骑将哦了一声,舔了舔嘴唇,目光在赵云等人的身上掠过,明显有几分遗憾表情。
赵云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
“是你!”
赵邯郸起兵,初时声势浩大,短短时间内就聚拢了上万人。
于是赵邯郸信心满满,拉着这支队伍就直奔武阳城。
作为一名靠人脉上位的县令,并无什么领兵经验的赵邯郸天真的以为,只要数量够多,纵然不能取胜,也不会输成什么样子。
但事实是武阳城外,一支千人的赵军骑兵犹如毒蛇一般四处游荡,隐藏在荒野之中,时不时的出来咬上一口。
仅仅三天时间,赵邯郸所谓的一万大军就这么溃散了。
接下来发生的,就是一场似乎永无止境的追杀。
最终,一万人里能成功跟着赵邯郸逃出赵国国境进入齐国境内的,只有不到三百人!
赵云,就是这三百人之一。
赵云一眼就认出来,眼前的这位骑将,就是当日在武阳城中击溃了他们,一路追杀他们的杀神!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一名赵邯郸的同伴双眼一翻,直接晕倒过去。
一阵屎尿臭气随之在空气中飘扬。
骑将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这点本事,也想要学别人造反?”
虞信同样也笑了起来,对着骑将道:
“实不相瞒,原本营寨之中足有上千人之多。”
骑将目光一亮,道:
“所以,还有九百多叛贼?”
虞信耸了耸肩膀:
“或许也有一些是想要回归大赵,但并不想跟随本官回去的。”
骑将冷笑一声,道:
“虞卿乃是大赵重臣,心有大赵之民,怎会不跟随虞卿?”
“要我说,不在此地之人,皆是心怀反意之贼!”
虞信笑道:
“本官并不长于战阵之道,这些事情,将军自行定夺便是。”
骑将笑呵呵的点头,道:
“多谢虞卿信任。对了,此地乃是齐国境内,我等若是在此地大开杀戒,会不会引起一些外交纷争?”
虞信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微笑道:
“赵齐之间乃是盟国,我军越境追击一些反贼,想必齐王和后胜兄是可以理解的。”
“但本官认为,将军自武阳城长途跋涉而来,补给恐怕有所不足。”
“本官的建议是最好能在今天日落前撤军回国,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骑将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了,朝着身边一名军官道:
“你,带着一队百骑护送虞卿回武阳城!”
虞信笑着骑上了马,对着骑将道:
“对了,还不知将军大名?”
骑将微笑道:
“在下李恒,蒙大王赏识,刚刚出任武阳君郡尉不久。”
虞信哦了一声,道:
“不知李将军是出自邯郸李氏,还是五原李氏?”
李恒道:
“大将军李牧,正是在下族兄。”
虞信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那就恭祝李将军多多杀敌,早日晋升!”
蹄声嘚嘚,虞信一行很快远离了这一处营寨。
突然,虞信身边的赵云道:
“烧起来了,家主!”
虞信回头望去,正好看到自己刚刚所处的那一处营寨中,冒起了冲天的浓烟。
虞信耸了耸肩膀,道:
“后胜吾兄心宽体胖,乃是有福之人,想必不会死在这种地方。”
后胜坐在马车之中,目光透过车窗,远远的看着正在燃烧的营寨,胖脸上满是愤恨。
“这些该死的赵国人,竟如此折辱于我。”
“等回到临淄,一定要在大王面前给赵国一个好看!”
后胜心中怒极,立刻传令属下加急赶路,只为早点回归临淄。
几天后,匆忙归来的后胜甚至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冲入大殿之中,哭倒在地。
“大王,这一次可一定要为臣做主啊!”
大殿之中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齐王放下手中的酒杯,有些惊讶的看着后胜。
“你这是……”
后胜跪在地上,用双膝飞速前进,朝着齐王靠拢。
几声惊恐的叫声,挡在后胜面前的舞姬们纷纷让路。
后胜膝行来到齐王面前,哭号道:
“大王,那虞信欺人太甚,蒙骗于臣,竟然一见面就……”
说到这里,后胜刻意哽咽,随后大哭。
齐王看着后胜这般模样,先是愕然,随后慢慢的皱起眉头。
“虞卿杀了赵邯郸是吧?此事寡人已经知道了。”
后胜忙道:
“对啊对啊,这虞信实在是太过……”
齐王打断了后胜的话:
“赵邯郸乃是赵国叛贼,虞信奉赵王之命诛杀叛贼,也是应有之义。”
“你也不必摆出这副模样,来,在一旁坐吧,和寡人还有虞卿喝上两杯。”
后胜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突然脸上的哭泣表情直接僵硬。
虞卿……
喝上两杯?
后胜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极为不妙的情绪。
他有些僵硬的转头,朝着身边看去。
在那里,隔着一名舞姬的白色薄纱,虞信正微笑着举起酒杯,朝后胜致意。
“后兄啊,这杯我敬你!”
后胜嘴巴张得,足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虞信,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而且,还……
后胜猛然跳了起来,怒指虞信:
“虞信,你这卑鄙小人,如何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出尔反尔,我定要将你的卑劣行径公之于众,让你身……”
“够了!”齐王突然一拍桌子,发出了怒吼。
后胜一个激灵,赶忙嗖一声再度跪下,摆出一副哀哀哭泣的模样:
“臣并非故意在君前失仪,臣只是想要给大王揭穿这虞信的真面目,臣……”
齐王忍无可忍,一个耳光重重的扇在了后胜的胖脸上,中止了他接下来的所有话语。
后胜惊恐不堪的捂着脸庞,看着面前的齐王,整个人脑海之中一片混沌。
这位齐国相邦发现,自家的国君侄子好像变得极为陌生。
齐王几乎是在咆哮。
“后胜,你立刻给寡人滚出宫去,回到家里好好的反思一下。”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就滚去给虞卿道歉,再进宫来和寡人说话!”
在齐王的怒吼声中,四名齐国侍卫走了进来,“亲切搀扶”着后胜,离开了大殿。
砰的一声,后胜肥大的身躯从天而降,落在了大殿台阶的最底下。
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后胜整个人都傻眼了。
半晌后,他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在大殿中,齐王满脸笑容,已经举起了酒杯。
“虞卿啊,后胜此人贪婪愚蠢,你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对了,之前你和寡人所说的那件事情,确定是得到了李卿……哦不,定国君的亲口许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