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纯不由看了一眼赵二郎,感叹道:“少年人就是有活力呀。”
傅庭涵深以为然的点头。
北宫纯见了不由挑眉,上下打量傅庭涵笑道:“傅大公子也是少年人,怎么如此老成?”
傅庭涵道:“我心老了。”
北宫纯并不相信,他目光落在靠着粮袋睡着的赵含章身上,再看向傅庭涵,轻轻一笑,“心老的人可不会来支援管城,而傅大公子能追随赵郡守到这里,心更不老。”
在北宫纯看来,傅庭涵别的不看,仅仅他愿意屈居赵含章之下,随她征战南北就是世间难得的开明人了。
而开明的人心都不会老。
一进入管城,赵含章便睁开了眼睛,她听到了百姓欢呼的声音。
于是她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骑马跟在车后的傅庭涵,往左右一看,夹道欢迎的百姓正在高兴地冲他们挥手,她立即展颜欢笑,也挥手示意。
傅庭涵看了忍不住一笑,紧追两步,“要不要骑马?”
这段时间一直在马上,这会儿她靠着粮袋,可以摊开手脚,后腰有垫,哪里会再上马遭罪?
因此立即摇头拒绝。
管城百姓对前来支援的赵家军非常热情,所以哪怕赵含章是坐着粮车进城,大半个身子都窝在了粮袋里,但依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虽然管城被围,但百姓们对外面的消息却并不闭塞,这一定程度上归功于北宫纯。
他被困在管城,偏他又不是管城本地的官员,他是被朝廷调来援助管城的。
结果管城的驻军参将带着一帮手下跑没影了,管城县令战死,他来时直接接手整座城池。
但他对管城不熟,管城的百姓对他更是陌生。
随着被围时日越长,城中百姓情绪愈加的躁郁,他不得不把更多的情况公之于众,好安抚百姓,同时也为了能够得到民心,最好上下一心抗击匈奴。
比如,朝廷迟迟不派援军,他就说,朝廷现在正在努力的为大家招兵买马,等他们招到了兵马,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比如,何刺史一退再退,退到了陈县,他就说,现在整个豫州北境就遗留下了我们管城,此是管城上下一心的结果,只等何刺史点好大军,我们管城就可以与他南北夹击,一举击溃匈奴,城中每一个百姓都是功臣;
又比如,何刺史广告天下,提汝南郡丞赵含章为副将,同时升她为汝南郡守,使她成为了天下第一女官,他就说,西平赵含章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曾经打败过匈奴刘景,她为副将,匈奴的好日子就不长了……
可以说,北宫纯受了老大委屈了,明知他们被抛弃在后方了,还是得昧着良心使劲儿说朝廷和豫州的好话,生怕百姓生乱。
而今,就连北宫纯自己都没想到,管城会来援军,还是赵含章亲自过来的。
但百姓们想到了呀,在北宫纯的洗脑下,他们坚信援兵一定会到,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看,现在援军不就到了吗?
还是北宫将军说的特别厉害的,大晋唯一的女官赵含章带的兵,所以她虽然窝在粮车里,却依旧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不过……“赵将军为何坐在粮车里,而不是骑在马上?”
“呀,不会是受伤了吧?”
“伤得厉害吗?”
“好像是伤到了腿,看着动弹不得了。”
众人听了感动不已,有人直接落泪,“赵将军为我等牺牲良多呀。”
“看来北宫将军没骗我们,豫州的确没放弃我们,要知道赵将军她现在可是豫州副将,仅在何刺史之下。”
“不知道赵将军伤得严重吗?是不是得吃些好东西补一补?”
“我家有鸡蛋。”
“我家有羊!”
于是,待赵含章等一行人才在县衙落脚,还未来得及就未来的局势进行探讨,县衙外面就来了一群百姓,全是给她送粮送菜和送肉的百姓。
赵含章听到外面的流言,虽然不明白她怎么就重伤不治了,但依旧感动于百姓们的心意,然后让秋武把东西都退回去,“城中缺粮,我们怎好与百姓抢吃的?”
这样的话北宫纯都是第一次听说。
他自认比大晋绝大多数的朝臣都爱护百姓,但在他心里,士兵依旧排在百姓之前,要是有一天,两者只能选其一,他一定选择的是保全他的士兵,而不是百姓。
也就没有所谓的和百姓争抢食物的说法了。
赵含章说完还特意叮嘱一句,“告诉他们,我平安得很,活蹦乱跳的,一点儿伤也没有。”
傅庭涵:“你出去走一圈都比他说十句的说服力强,何苦为难他呢?”
但赵含章懒劲发作,就是不想动弹呀。
她正要回话,听荷小跑着进来禀报道:“女郎,二郎君他们回来了。”
赵含章一听,立即起身,“行,我出去走一走,北宫将军一起吗?我路上遇到一队匈奴,俘虏了不少。”
她道:“你也知道,我赵家军人数不多,因此不敢收太多俘虏。”
北宫纯一听,立即起身,“好,我与你去见一见。”
第362章 互相欣赏
和赵含章不一样,她会担心队伍中胡人多了发生兵变,北宫纯却不担心,在他看来,会投降的人,不论是将还是兵都可用。
他和赵含章道:“我不怕胡人多,在西凉,我们时常和鲜卑打仗,但我们输了,有将士会投降鲜卑;我们赢了,鲜卑的将士也会投降,总不能把投降的人都杀了,所以投降来的人我们都用。”
赵含章:“北宫将军就不怕他们当中有细作吗?”
北宫纯不在意的道:“那要看怎么用他们了,在我看来,去甄别他们是否忠心要花费的心思远在怎么用他们之上,代价也更高。”
赵含章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她这个来自现代民族大一统的后人都比不上北宫纯有心胸。
她若有所思起来,再次出来见到程达等一众羯胡时,她就拿定了主意,不放他们离开了。
赵含章问宋队主,“一路上可还顺利?”
他们队伍中有不少受伤的百姓,加上要带这么多俘虏,宋队主一路上也是绷紧了神经,但听见赵含章问,他还是点头道:“顺利。”
赵含章便挑了挑嘴唇,让他下去休息,然后将程达和魏右几个羯胡队主什长叫来说话。
“你们可问过其他羯胡士兵的心意?是愿意留下,还是离开?”
程达试探性的问道:“赵将军真愿意放我们离开?”
赵含章点头,“不过为了不使他们变成乱军劫掠我中原百姓,也不让他们再回到匈奴汉国从军,我们要过一段时间再放人离开。”
这是正常的操作,但……
程达问道:“他们的吃用怎么办?”
赵含章道:“依照惯例,我记得管城有矿山的。”
她惋惜道:“可惜现在城中缺粮,不知道矿山还开矿吗,我回头问一问北宫将军。”
那要是不开矿,他们这些俘虏会不会被清理掉?甚至直接被做成口粮?
程达几人心脏蹦蹦跳,对这些上位者的人品不是很信任。
于是赵含章离开后,他们立即回头找同袍们道:“我等已经决定跟着赵含章,你们要不要也留下?”
“队主,我们不回家了?”
“家里的人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我们出去,要么是被重新编入军中,还是和晋人打仗;要么是在路上饿死,”程达压低了声音道:“我问过了,管城被我们围了二十多天,城中没多少粮食了,现在外面还都是匈奴人,他们要是突围不了,是不会放我们离开的,到时候我们活着就是费粮食。”
“赵将军不是说会放我们离开吗?”
程达就拍了他一巴掌,“上面的人说话能信吗?以前陛下收我们的时候还说将来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呢,他现在当了皇帝,我们不还是被匈奴人驱使的奴隶吗?”
大家觉得程达说得对,于是略一思索后都同意直接投奔赵含章,好歹先保住性命再说。
反正给谁当奴隶不是当呢?
为谁冲锋陷阵不是打仗呢?
现阶段能活着最重要。
于是一群人找上赵含章,一脸被她折服的忠诚模样,表示她对他们那么好,他们愿意留下追随赵含章,为她马革裹尸。
刚见识了赵含章是怎么威胁程达和魏右的傅庭涵:……
赵含章一脸感动的收下他们,立即让秋武去安排好他们,该给的甲衣给上,该给的武器给上,该做的背景调查也都做上。
尤其是家庭背景调查这一项,因为很细致,所以赵含章让傅庭涵去帮忙。
傅庭涵倒是没意见,信息收集一类的事一向是他做的,不过……“你现在不怕他们在你军中反动了?”
赵含章自信满满的道:“北宫纯说得对,我发现我胆子还是太小了,他们都是很重要的力量,为什么只取用少部分,而不是将触手能得到的力量都收拢呢?”
傅庭涵:“不担心尾大不掉了?”
赵含章摇头,“羯胡一直是匈奴的从属,之前是我太谨慎了,我想,我真心待他们,他们也会真心回报我的。”
傅庭涵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然后问道:“你打算怎么表达真心?”
赵含章表达真心的方法就是一视同仁,给他们和晋军一样的待遇,一起训练,一起擦刀具,之后也要一起上战场。
当然,在此之前,她一什一什的找过去和他们谈话,说了一下现在她赵家军的待遇,这和朝廷给士兵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不过现在也没有统一的朝廷待遇就是了。
赵含章一走,一群羯胡就凑到了一起,“军籍也能有地?”
“她说了会分地,应该是真的吧?”
“那不是给她耕作的吗,怎么听她的意思,那些地是属于我们家人的,而且还不用纳税。”
“假的吧,军籍低贱,从未听说过军籍不用缴纳税赋的。”
“管他真假,反正我们也不走了,不饿死就行。”
“也是,现在我们在外头,能不能活着和她到西平去都不一定呢。”
话是这样说,但大家心底还是升起了一丝希望,对赵家军有了丁点归属感。
北宫纯看着这些俘虏短短一夜间身上的精气神就不一样了,不由和黄安道:“她虽是女子,但实在是领兵的良将啊,豫州在她的手里,比在何刺史手里强。”
想到了什么,北宫纯冷笑:“苟晞想要拿捏住她,只怕不容易。”
他已经知道赵含章要和苟晞合作大反攻,虽然她没有说请动苟晞的代价,但想也知道,苟晞不会这么轻易答应出兵,很显然,赵含章付出了极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