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没有天赋护身,我放出炎阳火,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不会。相信我,我有自己的办法。”
“好。”
这一日,萧怜依胜楚衣所授,自日光和黄沙的灼热中吸取力量,将体力酝酿到了极限。
入夜,依然是起舞不息。
那月光投在地上,形只影单,却与另一个世上的影子刚好凑成一对。
胜楚衣牵着她的手,两日两夜间不曾分离,带动她飞旋,再飞旋,“出剑,还要在快一点!手还不够稳!身子要更轻一些。”
萧怜咬牙,再次出剑,飞身跃出时,周遭的气息却是一荡,牵着她的那只手,悄然松开了。
胜楚衣将手背在身后,悠悠转身,水柔果然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他身后不远处。
“胜楚衣,你在干什么?”
“教她舞剑。”胜楚衣坦荡道。
“她都快死了,你教她这个做什么?”水柔阴郁着脸,怀疑地打量他。
“怜怜一生的心愿,就是能看到我为她舞剑,如今人之将死,却不能相见,楚衣便只好将平生最为得意的剑舞传她,一了她的夙愿。”
水柔听了,将信将疑,阴沉的眼中神色稍缓,“你会舞剑?”
“是。”
水柔向他走了几步,“那么,你可愿来日也为我舞剑?”
胜楚衣神情有些凉薄,“好啊,荣幸之至。”
水柔思忖了,试探地将他重新打量一番,“你会舞剑?那你的剑呢?”
“很多年以前就断了。”胜楚衣淡淡道。
“因何而断?”
“因为个孩子。”
“哦……”水柔始终觉得眼前这个人并非她所看到的这么简单,却想不通他到底还有什么更大的秘密她不知道。
鲛人,海皇血脉,本就是已经天大的不凡。
万里黄沙中,从来就不会有鲛人来这里送死。
所以,胜楚衣是她所见过的活物中最美好的一个。
完美的容貌,悠长的生命,一个鲛人!可以赏心悦目地陪她很久很久,而不会像普通的男子那样,用不了十年的光景就颓然老矣。
她目光穿透空间,看着那一面的萧怜,还有沙丘下方被搬运过来的龙骨,安哼了一声,“不自量力!”
水柔忽然两眼一阴,“胜楚衣,我改变注意了,我现在就要萧怜死。”
胜楚衣眼中凶光一现,旋即恢复平和,“沙主,说好了三日。”
“事先,的确说好了三日,可是你的女人,好像并没有坦然赴死之心,反而,还妄图想要与我对抗到底。”
“他们搬运那些龙骨,只是为了一求安心。”
“她以为,有这些龙骨在,我就奈何不得她?”水柔转身,浅金色的眼睛凝望着他,“胜楚衣,我的耐心用完了,你已与她耳鬓厮磨了两日,我看腻了,我现在就要她死!”
胜楚衣袖底的手指微微一紧,声音有些沉,“沙主,我们有约定,三日为期!”
“我反悔了,”水柔歪着头看他,“胜楚衣,你太天真了,我是个妖魔啊,你居然跟妖魔讲约定,我让你们两个最后缠绵恩爱一番,你已经应该感恩戴德才对了啊!”
她衣袖一挥,卷起狂沙,消失在原地。
萧怜在那一头,加进了搬运龙骨的速度,两日来却依然只运来一些小块的碎片和牙齿。
“只怕这些远远不够削弱沙魔的力量。”
海云上累得披头散发,“不行了,女皇陛下您也不去看看,那些埋在沙子下面的肋骨有多长,我跟弄尘挖了半天都挖不到头,还有头骨,都不知道在哪里。我跟你说,这玩意,若说辟邪,一定要头骨才是最凶最厉害的,你搞这些牙齿,顶多就是吓一吓沙漠里的小怪物。”
弄尘怼了他一下,“你能不能不整天乌鸦嘴信口开河,能不能不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说的没错啊,这沙漠里,不知有多少闻所未闻的妖魔鬼怪,那天看到的多手多眼的泡泡怪,只怕还是个小的。但是饶是那个东西,这些破牙齿,碎骨头,也抵挡不了多久。”
萧怜不吭声,从两人之间穿过去,拾了地上那把辰宿的剑,“时不我待,尽力而为便是。你们两个,现在想要离开还来得及。”
海云上哼了一声,“我才不走呢,你这个女人,整天出尔反尔,一会儿放我走,一会儿一句话就把我给抓回来。这次我学乖了,不走了,省得白高兴一场。”
萧怜也懒得理他一个话痨,凝眉悉心体会左手上的乙木生。
刚才胜楚衣忽然放开她,必是出了差错,只怕,是要提前动手了。
这时,周遭的沙漠中,不再如之前一般死寂,开始有东西蠢蠢欲动。
三人一狼立刻退到了龙骨围成的防御圈中,背向而立,警惕地望着四周。
那些隐藏在黄沙之下的东西,果然被龙骨拒之其外,便缓缓绕着圈子,开始越来越躁动。
萧怜拍了拍银风,“他在哪儿?”
银风原地转了个圈,坐了下来,仰头看着她身后。
萧怜便笑了笑,胜楚衣该是就立在她身后。
于是手中绿光渐浓,悉心体会乙木生的力量远远不断的输送向另一个空间。
“楚郎,你在吗?”
“我在。”
“我准备好了。”
“你还差一日的日光储备,如今提前发难,只能竭力一搏了。”
“我不怕。”
“好!”
他将手送进她泛着绿光的小手中,牵起她另一只持着辰宿那把剑的手腕,在她耳边轻声道:“霜白剑起苍生叹,怜怜,你今日为我手中之剑,替我荡破虚空,有劳了!”
萧怜唇角绽出数日来罕见的笑容,“好!”
一双人,在两个世界,以同一个姿势舞起,萧怜周身炎阳火起,借了日光,蓄足了全部力量,正要一剑劈出!
整个沙漠上空,骤然响起一个空灵的女子声音,“原来你们两个腻歪了两日,就琢磨出这么个法子?是不是太小看我这黄沙之主了?”
原本一片宁静,晴空郎朗的沙漠中,骤然四面黑色的沙暴腾空而起,四面八方如山一般,隆隆而来,速度之快,迅速将龙骨中的人淹没其中。
黑暗中,狂风肆虐,稍有不稳,就会被风沙卷到天上!
萧怜的两只手,没有一刻的放松,一面,紧紧握着胜楚衣的手,另一面,紧紧握着那把剑。
“萧怜,你就这么信任胜楚衣?难道你就没想过,也没问过,他失踪的这半个月到底都干了什么?”水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想知道。”
“呵呵呵……!”水柔轻笑,“你还真是天真啊,要不要我给你看看?毕竟说出来,实在难以启齿。”
原本一片漆黑之中,萧怜的眼前骤然一亮,便是一片芳草如茵的绿洲,花丛间,有人在缠绵,纠缠旖旎,如海浪波澜起伏不绝,声息绮丽香艳,鸾凤和鸣。
“这就是你的胜楚衣过去半个月的美好时光,与我的美好时光。”
萧怜闭上眼,“你说谎!”
“说谎?既然我在说谎,那为什么你不敢看了?你认得他的背影对不对?说实话,他的脊背真是漂亮啊,可惜被我留下了许多血痕,真是让人心痛。”
“闭嘴!”萧怜怒吼!
“哎哟,你生气了?你知道我没有说谎,对不对?虽然海市蜃楼是我的拿手好戏,可若是没有亲眼见过,如何会有如此逼真的情景给你看呢?他在欢好时,是何姿态,你最清楚不过了,对不对?”
萧怜握着胜楚衣的那只手,就有些松动了,那一边的人似是感觉到她的动摇,反而反手将她的手抓得更紧。
水柔的声音越来越近,“萧怜,你那花花世界中,男人无穷无尽,其实不论别的,就是跟你深入险境的这两个,我看也很不错,你为什么偏偏要抓着胜楚衣这个负心汉不放呢?”
萧怜咬牙道:“把我身边这两个男人给你,换他!”
水柔轻笑,“哎哟,你还真是无情啊,他们两个对你忠心耿耿,你却拿来换负心人。说实话,我若不是要靠胜楚衣的海皇血脉替我滋养鲛珠,才不会这么巴巴地非他不可呢。”
这时,许久没有声息的乙木生那一端,猛的传来胜楚衣一声怒吼,“萧怜!不要同她讲话!”他似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将这一句话送出来,之后就再没有声息了。
萧怜一个猛醒,重新攥紧胜楚衣的手,挥剑向黑暗中刺去!
那里面空无一物。
空中回荡着水柔的笑声,“你可真意思,以剑刺黄沙,如抽刀断水,徒劳啊!”
她话音方落,黑暗中股大力轰然而起,直接将萧怜击飞出去。
萧怜左手一空,四下去抓,却再也找不到胜楚衣的手了。
“胜楚衣——!”
无边黑暗中,一阵彻底的绝望!
她将他丢了!
接着,身上被重重一击!
萧怜再次飞了出去!
该是有不知多少实体的东西,在黄沙上向她移来,有尖牙咔嚓咔嚓作响,有无数细小的脚沙沙作响,还有咕嘟咕嘟的气泡声,光滑的鳞片摩擦沙地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形形色色,伴随着某些沉重的呼吸,黑暗中,该是布满了妖魔鬼怪。
水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萧怜,我给过你和胜楚衣机会,可惜你们并不懂珍惜,反而一心想要重新在一起。这万里黄沙中,我就是天,就是一切,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凭什么跟我抢!跟我斗!”
“你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一个肉体凡胎的人!朝生夕死,蝼蚁蜉蝣罢了,你凭什么占有那么好的男人!你不配!”
萧怜刚刚连受两次重击,也弄不清自己到底伤了哪里,口中一片腥甜,勉强站起来,耳边那些怪物的声音更加迫近。
“是的,我不配,可我至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与他心心相映,我为他生儿育女!而你是什么东西!你拿什么给他?你的心在哪里?你拿什么给他生孩子?哈哈哈哈哈……!”
萧怜忽然笑得开心,水柔便气得发疯!“萧怜!你死到临头!”
“是你死到临头!”萧怜爬起来,傲然昂头,一只有力的手,牢牢的握住了她的左手,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透过乙木生如海啸一般汹涌而来,从她身体中横贯而过,直注右手所持的剑锋之上!
萧怜周身,炎阳天火再起,凄冷的剑映出灼灼的火光!
霜白剑起苍生叹!
飞旋而起的长剑横扫周遭一切妖魔鬼怪,劈空而下!
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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