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达无力的扶着城墙,嗓子干得要冒烟。他低着头,翻着眼睛,看着远处山头上的那个飘浮在空中的汉字,露出无奈的苦笑。这个蓦然出现的援军曾经一度鼓起了士气,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场真正的苦战。司马懿像是发了疯,接连攻打了两天两夜,房陵几度告急,不得已之下,他只得派人升起双兔战旗向山头上求援。不知道是实在太远,对方看不清,还是对方不肯救,反正山头上除了那个汉字不分曰夜的在空中飘荡之外,没有看到一个援兵。
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不到援兵,城里的人再度陷入绝境,在司马懿不计代价的猛攻下,快要撑不住了。孟达已经感受到那种绝望的气氛下隐藏的危险暗流,他虽然不知道究竟来自于谁,但他能感觉得到。
他是几次背叛故主的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到部下即将背叛的危险味道?
然而对于这种还没有发作的危险,他只能预先提防,却不能先下手为强。没有真凭实据就杀人,只会激起更多的恐惧,加速自己的灭亡。
看着那个“汉”字,孟达嘴里发苦。他相信,这是自己酿下的苦酒,只能由自己喝下。不管对面有没有真正的援军,他相信自己都看不到了。他自己做的事,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也不会奢望能瞒过诸葛亮。诸葛亮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不过了。从建安十六年认识诸葛亮开始,到现在十八年,他们之间的互相了解远非常人可比。
所以他没有奢望真能回到蜀汉,正如诸葛亮也从来没有奢望他能够真正的回蜀汉一样,这都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互相利用,本就是官场上的惯例。
不过,现在看起来他孟达要输了。司马懿来得太快,又不计代价的猛攻,不攻克房陵誓不罢休。他的部下人心不稳,援军又指望不上,除了决一死战,他只有坐以待毙。
他相信,司马懿不会再给他投降的机会。当初他投降曹魏,到洛阳拜见魏文帝曹丕时,司马懿就建议把他扣留在洛阳,而不是让他回到新城。现在魏文帝已经死了,夏侯尚也死了,司马懿又抓住了这个绝佳的借口,怎么可能不斩草除根。
老天,我命休矣。孟达看向巍峨的秦岭,忽然悲从中来。飘泊万里,我再也看不到家乡了。
……
魏军中军大帐,司马懿沉默的坐在案后,一手托着腮,死死的盯着跪在他面前的胡遵。胡遵奉命镇守木兰塞,不料一支蜀汉军队从他背后杀了出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一把火将木兰塞烧成灰烬。
木兰塞被攻破,胡遵的三千人只回来两百多,连胡遵本人都受了伤。那洵口的结果会如何就不言而喻了,区别只在于是被打败还是被劝降,以申仪那种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心理,投降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换句话,蜀汉的援军很快就会到,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万人,看起来不多,可是司马懿自己清楚,经过这半个月的猛攻,他的损失也非常惊人。三万大军现在折损近一万,久攻不下,士气低落,更要命的是,他的粮草已经告罄了。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立刻撤军,饿着肚子回襄阳,虽说狼狈一点,还不至于崩溃。只是这样一来,他这一次就是彻底的惨败而归。之前击败诸葛瑾的战功将成为一个笑话。他面对的将是无数人或惋惜,或鄙视的目光。前者如陈群,或者如张郃。
另一条路:继续猛攻,在蜀汉援军到来之前攻克房陵。他知道孟达准备了很长时间,房陵的粮食很充足。只要他攻克房陵,不仅可以得到粮食的补充,还可以恢复士气,然后据城而守,击败蜀军只是意料之中的事。蜀军领兵的将军是诸葛乔,那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这个办法风险很大,但是一旦成功,回报也非常丰厚。更重要的是,经过半个月的猛攻,房陵离破城只有一步之遥。两天两夜的攻击不仅击溃了房陵城里因为援军到来而激起的士气,而且破坏了房陵的城防,他相信,只要再咬牙攻击一天甚至半天,他就可能进入房陵城。
战,还是撤,这是盘旋在司马懿心头的两只乌鸦,聒噪得他心神不宁。
“胡将军,你先下去休息吧。”司马师见父亲沉默不语,知道他正在权衡利弊。他不想让胡遵等人发现父亲的犹豫,立刻把他们赶了出去。胡遵一声也不敢吭,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子元,是战,还是撤?”
“战亦可,撤亦可。”司马师淡淡的说道:“要战,就不计后果,赌一把,胜负由天定。要撤,就立刻撤。纵有一时的蹉跎,只要父亲还活得好好的,还怕没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司马懿瞥了司马师一眼,笑了。他知道司马师已经完全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也考虑到了两种方案的后果,甚至猜到了接下来的一切。他很满意。在这种他都有些犹豫不决的情况下,司马师却能有这样的冷静和决断,这是非常难得的品质。
“等夏侯尚的丧期过了,为父就替你迎娶夏侯徽。”
“一切全听父亲安排。”司马师想了想,又问道:“父亲,诸葛亮陈兵汉中已经将近一年,孟达选择在这个时候起兵,自然是替诸葛亮吸引我军的兵力。我们要不要通知朝廷,提醒夏侯懋小心?”
司马懿摇摇头:“曹子丹在洛阳呆得太久了,还是让他活动活动,回他的关中去吧。”
司马师正要再说,突然有人来报,吴军援兵已经到三十里之外,正在迅速赶来。
司马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拳握得紧紧的,眼睛瞪得溜圆。司马师也变了脸色,厉声吼道:“多少人?谁领的兵?”
“看战旗,应该是潘璋,人数大概在五千人左右。”
司马懿父子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不可能!”
五千人攻破三千人防守的安桥塞,哪怕领兵的是东吴的悍将潘璋,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司马懿愣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子元,我疏忽了。”
“是的,我们的确疏忽了。”司马师也反应过来了,苦笑一声:“一定是西山的那些蜀汉军赶到了安桥塞。如果没有他们从背后袭击,靳东流不会丢失安桥塞。”
司马懿长叹一声:“必然如此。不知道这人是谁,可是我敢断言,此人将来必然是我们的劲敌。”
司马师点点头:“不错,这人将来必是我们的劲敌。”他思索片刻,又道:“父亲,那现在就不用多考虑了,我们撤吧。”
“撤吧!”司马懿抚着胡须,摇了摇头:“天意,这真是天意。”
……
魏霸押着靳东流刚刚离开安桥塞不久,就接到了司马懿撤退,房陵之围已解的消息。他皱了皱眉,勒住了缰绳,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
诸葛亮的目的是要孟达拖住司马懿,绝不是简单的接应孟达。司马懿一看形势不妙,立刻撤军,对诸葛亮来说,这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结果。
更让他头疼的事,他还把潘璋引进了新城,是功是过,现在还很难说清楚。不过,可以想象的是,新城的形势更复杂了。有了吴军撑腰,孟达的底气更足,他不会轻易向诸葛亮低头,要保持半读力的地位更加容易。
他本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魏霸一边想着心思,一边对被缚着双手的靳东流说道:“你的恩主像个丧家之犬跑了,大概也没想得起来关心你一下。”
靳东流受了重伤,走不得路,所以难得的享受了一下超级俘虏待遇,躺在担架上,被另外两个俘虏抬着走,就跟在魏霸的身边。这次袭击安桥塞,魏军没有任何防备,除了跑掉几个斥候之外,所有的人和东西都成了魏霸的战利品,仅是战马就有一百多匹。对于缺马的蜀汉来说,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魏霸心情好,对靳东流这个送礼的态度当然也不错。不仅给他坐担架的待遇,还有事没事和他扯两句。
靳东流面无表情,他已经习惯了被魏霸调侃了。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既然不能取胜,迅速撤出新城,保存力量,择机再来,这才是最明知的选择。我不过是一个败军之将,不值得他挂在心上。如果他犹豫不决,那我会感到很失望。”
魏霸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靳东流躺在担架上,将魏霸的表情看在眼里,嘴角一挑:“魏参军,要担心的倒是你。新城有吴军,你们要想吃掉孟达是不可能的。接下来,这里会牵扯你们更多的精力,你还是想想自己的麻烦吧。”
“我有什么麻烦?”魏霸嘿嘿一笑:“顺沔水而下易,逆水而上难。要想由新城反攻汉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说了,我就是个参军,马上就要回丞相府去安生曰子,这里再麻烦,也麻烦不到我的头上。我抓了你这么一个将军,又得了这么多战马,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吧。”
靳东流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他发现,要和魏霸斗嘴,自己可能永远没有赢的时候。——————PS:在同期的新书中,老庄的更新字数不敢说最多,也敢说名列前茅,为此还提前三天下了新书榜,足可见老庄的态度是诚恳的。老庄在此,依然很诚恳的向诸位表白:强推了,这是老庄上架前的最后一个推荐,求推荐,求收藏!让老庄能够体面而充满信心的上架,开始新的一个月的冲刺!总之一句话,你们让我写得嗨,我就能让你们看得嗨!